“我就看見趙衛國割了自己的腦袋…而他手里血淋淋的頭顱瞬間就變成了佛頭,隨后又安了回去。”
林季一皺眉道:“剛才在船上你就是這么說的!”
“不!不!不!”船夫極為堅定的連連點頭道,“林天官,我這句話是真的!半點兒都沒騙你!那當時的情形真是驚詫莫名!我本是邪修,跟著離南修煉的時候,這種割頭換血的事也沒少見。我所害怕的不是趙衛國自行割頭,而是那顆佛頭的樣子!”
“我…我實在不知如何比擬,反正那樣子真是太可怖了!無量邪能噴涌而出,嘩的一下充滿水牢!嚇得我佛頭都沒來得及擺正,大陣也沒啟動就匆匆逃了出去。”
“本來,我今天是打算離開的,可到了海上,又貪心不滅,想把佛頭帶走。可這剛一進去,就遇見你了。”
“林天官…我真沒說謊,那水牢里肯定還有一個人!”
“我看見趙衛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應該是死了!可暗處明明還有個陰影,聽見聲音后也像我一樣化成黑霧藏了起來。”
“他當時,就和你在一間牢房里。林天官…小人,小人真的沒撒謊!”船夫連連辯說,連強調都變了。
林季扭頭看了看,應該不是裝的。
而且,也沒什么必要。
可到底又是怎樣的佛頭,竟能把堂堂六境巔峰嚇得如此可憐?
再說,他本身還是個邪修!
“我知道。”林季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人。”
“啊?”船夫一聽猛的一下站了住。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著我就好。”林季說的很輕松。
船夫遲疑了半響,可也不得不從,只好緊跟著林季直向濰城走去。
可和他想的不一樣的是,林季并沒直接帶他重返水牢,也沒去什么陰惡之地,而是尋了個原味兒煮的攤子。
滿滿的煮了一大鍋生鮮,又叫了兩壺酒,好似街邊閑漢一般優哉游哉的邊吃邊喝。
可林季越是滿身清閑,什么都沒有的樣子,船夫的心里就越是沒底。
甚至有好幾次,他都想偷偷跑掉算了——若不是林季不知故意還是無心,一直把青釭劍對著他的話。
林季自顧自的啃了一大盤生鮮,突而抬頭望了船夫一眼道:“反正時候還早,不如你就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從道陣宗到了太一門,隨后又入了邪修的吧?哦,對了,你又是怎么結識的你的娘子,又是為何去的云州,順便也說說,反正閑著也無聊。”
一提起往事家人,船夫游疑不定的表情這才稍稍安定了幾分。
抓起一直沒碰的酒杯一飲而盡,這才絮絮的說道:“小人本名叫雷虎,原是揚州人事…”
揚州在天下最南端,與南海妖國遙遙相望。
雖然在監天司和道陣宗等各大門派的鎮壓下,妖國不敢大舉肆虐,可零散小妖鬧海吃人的事兒還是時有發生。
雷虎生自漁民家庭,他是老二,上邊一個哥哥,身下一個弟弟。
靠海吃海總不至餓了肚子,雖說窮困些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那一天,突然海風狂卷,驚浪亂起。
一只不知哪里逃來的鯊妖突襲了小村,連連吞人,寸骨不剩。
只有九歲的雷虎哇哇大哭嚇暈了過去。
再一醒來,卻在道陣宗內,說是門中弟子趕到時,全村就剩了他一人。
雷虎自有聰穎,知道自己無家可歸后,就到處搶著活干,變著法兒的哄人開心。
終于被留在山上做了外門弟子。
道陣宗雖是九州天下榜上有名的大派,可所修習內容多以陣法為主,而這最主要的基礎就是算力。
雷虎雖然年紀不大,入門最晚可卻腦力驚人,習學的速度奇快無比,聽過就會,甚能舉一反三。深得師傅喜愛。
可這一下就糟了幾乎全門上下的嫉恨,加之他年紀又小,平日里沒少挨欺負。
可為了多學本事立足腳跟,雷虎強裝笑臉,天天挨著打,掛著笑,偷偷的躲在被里堵著嘴哭。
就這樣苦苦挨了七年。
他的知識才學、陣法精通竟然超過了早他百年入門的大師兄!
除此之外,修為倒是長進不多,仍是二境初期。
又一次陣列大比時,雷虎得了頭籌正自歡喜不已,不知被誰一腳踹下了懸崖!
再一醒來,癱在水邊。
全身骨碎,疼痛難忍。
他一點點爬著,吃蟲子啃草根勉強活了下來。
然后一路討飯到了襄州,跪在太一門外七天七夜。
他要學功法,他要報仇!
己經波折,最終如愿。
雷虎隱去了自己道陣宗的經歷,一心修煉日夜不休!
有心天不負,很快破了四境。
其中又與小師妹情愫暗生,約為道侶。
一次兩人外出歷練,糟了大妖。
小師妹為了護他,斷了腿,毀了容,一身修為盡廢。
當他背著師妹回了山門,暗下手腳的情敵大師兄卻執意要讓小師妹自生自滅。
討一顆丹藥都不給,雷虎吵了幾句,又被痛打一頓扔出山外。
昏迷了一天后醒來,雷虎咬破雙唇,大罵正派違心,天道不公!
他背著小師妹一步步的游蕩九州,遍尋名醫。
最終遇到了離南居士。
只要能活著,能救小師妹,能報仇!
什么邪術惡法,他都來者不拒!
一次回家,卻見屋子被燒個精光,小師妹抱著孩子縮在雪窩里。
他一怒之下,殺了那個辱他妻女的富戶一家整整一百二十一口人!
逃避官府追殺,一路北上隱姓埋名。
他恨這天下,他恨所有人!他要報仇!
唯一的力量就是離南教給他的邪術!
雷虎講完,天色漸晚,四外的攤子早就收了。
林季悶坐半響,久久沒回聲。
相比起來,自己的確運氣不錯。
若是同等境遇,自己又該如何抉擇?
哎,這世道!
林季暗嘆一聲,舉起酒碰了下雷虎的酒杯,道:“過了今晚,你還是船夫,算賬!”
一飲而盡,隨即,林季仍給攤主一錠銀子,呼的一下抓劍而起。
船夫也干了酒,跟在林季身后。
街心對面是一片極富濰城特色的斜頂小屋,可最西端卻孤零零的矗著一座白墻黑瓦大院。
那門頂斑駁殘敗的橫匾上,卻紅若艷血的寫著二個字:“趙府。”
“是人是鬼終得見個面了!”林季似是說給雷虎,又似自語的說道,隨即噹的一腳踹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