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少見的,從見面以來就一直保持著果斷且冷淡的形象的血之貴族,此時出現了明顯的遲疑。
“這是灰血病已經發展到后期,用血療進行干預治療后的并發癥,那些神職人員們說,最好還是別讓那些病人的腦袋見光,也別碰他們,不然可能會有危險。”
雖然遲疑,但瑪利亞仍舊對藍恩說出了她從神職人員那里聽來的解釋。
“是嗎?那我會注意。”
藍恩的嘴上很順從的答應著。
但是一邊走著,他卻一邊隱晦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還記得之前,他想要直接按著那發狂病人的頭讓他冷靜下來時的手感。
那足足能裝進兩個正常人頭大小的粗布麻袋里可不是空蕩蕩的手感!
還有那個白袍神職人員在自己壓制住發狂病人后的處理,怎么也不像是應對病人啊。
在研究大廳的工作要求并不復雜,也并不難以完成。
所以瑪利亞只是簡單的說了一遍,之后就拿著藍恩填好的表格離開了。
看樣子她雖然可以直接將藍恩的獵人身份給辦好,但還是要到治愈教會完成歸檔。
即使是現在這個著急用人之際,治愈教會依舊有自己的章程和規定。
看似死板,但其實是組織力夠強的表現。
即使在重壓之下也能完成自己的目標。
別管這個過程勉強不勉強,但只要是還能運行,這個組織的緊密程度就已經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治愈教會能將‘未來’的亞楠變成政教完全一把抓的城市,它的統治力和組織度在舊亞楠時代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而臨時上崗的藍恩,就趁著自己現在已經是亞楠獵人的身份,在這研究大廳看似是漫無目的的閑逛起來。
但是他的目光每掃過一處地方,在他的腦袋里,曼妥思都會直接構建出掃描圖出來,并且匯入到對研究大廳的建筑分析中去。
“但是先生,”在藍恩如同散步一般的走動中,曼妥思那即使被調成‘英倫管家腔調’的聲音都有點繃不住的說著,“這棟建筑的內部目前來看它實在有點太反直覺了吧?”
藍恩其實自己也在暗自磨著自己的后槽牙。
這地方確實太不符合正常的建筑結構了。
要是論見過的奇異、宏偉的建筑,獵魔人自認在經過了許多世界之后,自己的見識是真的不差。
但是在地形復雜程度上能像亞楠這么磨人的實在是不多。
也許當初營救羅莎莉亞的女兒葛慈德,他帶著人潛入進去的洛斯里克大書庫能比一比?
那群往頭上糊蠟淚的洛斯里克賢者們,一心只管研究與看書,根本不管堆積如山的書本將原本整潔寬敞的建筑堵成了個大迷宮。
但他們當時有已經蛻變完了的金甲羽翼騎士帶著,是從洛斯里克大書庫的最上層救出葛慈德后,往最下層闖。
一開始的視野清晰且廣闊,后續自然也就不怎么迷糊。
可是在這個舊亞楠的研究大廳里先不論哥特式的浮華風格對于建筑辨識難度的提升。
光說它的構造。
它確實是靠著建筑中心一根大柱子,承載螺旋樓梯來通往各層。
但是這個柱子是可升降的!
它螺旋樓梯和樓層的接口也是可斷開重連的!
剛開始藍恩走到螺旋樓梯的最上層,看著跟任何一個樓層都不接口的樓梯都有點傻眼。
回頭一看,一個蘇美魯后裔也正在一個跟任何螺旋樓梯都不接口的樓層上站著。死板冷漠的眼睛毫無波瀾的看著他。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樓梯還是可升降的。
但他還并不知道控制升降的開關在哪。也不知道什么情況下這東西才會被控制。
默默又記下了一個在意的細節之后,藍恩又好像閑逛一樣的溜達著逛起來。
這座研究大廳非常奇怪,但是獵魔人同時也能感覺到,這里的問題非常關鍵。
不管是被派來看守樓梯口的蘇美魯后裔,還是被派來維護機構正常運轉的瑪利亞,乃至于那個白袍的神職人員 這些人物組合起來的地方,就算是在治愈教會里肯定也不簡單。
“啊,你成為了獵人?”
正想著,一句低沉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
獵魔人轉頭一看,正是站在一個樓梯口,看著在螺旋樓梯上走動他的白袍神職人員。
他的語氣平緩低沉,但是藍恩卻能敏銳的從他跟之前說話沒什么區別的語氣中,感覺到一點可惜。
可惜什么?我成為了亞楠的獵人?這對你有什么影響?
藍恩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但是他臉上依舊跟之前的表情毫無變化,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算了.獵人就獵人吧。”白袍的神職人員以近乎呢喃的聲量說了一句。
在這個忙碌且夾雜著病人哀嚎的研究大廳中,他的聲音本該被淹沒下去。
但是獵魔人敏銳的感官讓這一切都被藍恩捕捉到。
“上來,這里需要你幫忙。”白袍的神職人員語氣中沒有了那隱晦的可惜,轉而直接用命令的語氣招呼。
藍恩沒有拒絕,他只是笑了笑。反而就跟一個職場新人一樣,乖乖的跟在了他的指示下。
他們越過沾血的醫療推車,還有許多臟了的繃帶堆在墻角。
灰血病人的哀嚎在各個樓層中的各個病房里回蕩著,房間的隔音能力不錯,但正因為隔音能力不錯,所以凄厲的慘叫在出了門后就變成了鬼魂似的呢喃。
并且是喋喋不休,聚在一起的呢喃。
走到一個病房前,白袍神職人員連門都沒進,像是感覺無聊一樣對藍恩朝里面指了指。
“壓制里面病人的鬧騰,讓他們好好呆著,哭嚎沒事,但是最好別讓把自己殺死。”
他在病人的哀嚎聲中冷淡的說著。
“瑪利亞女士之前做得就不錯,希望你也能一樣。”
“還有,別動他們的腦袋,那是珍.那是危險的動作,可能會危及生命。”
像是吩咐下屬一樣的說完,白袍的神職人員就徑直走開了。
只不過在他途徑藍恩的身邊時,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可這感覺如同幻覺般無跡可尋,他搖搖頭就不在意了。
在亞楠研究奧術、醫學等等項目,如果沒有經歷過幻覺才是怪事。
但是沒有回頭的藍恩,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牽動了嘴唇的動作,露出了他森白的牙齒帶著寒意。
“曼妥思,”獵魔人的心里緩緩說著,“他剛才真正想說的詞是‘珍貴’吧?”
生化智腦并沒有回應,只是無聲。
但這已經是一種回應了。
‘珍貴’,而在病人的身上用這種詞,藍恩想不到別的情況了。
——實驗樣本。
雖然有‘未來’亞楠的經歷,導致藍恩一開始就沒覺得治愈教會像是他們如今在亞楠人口中那么進步而悲憫。
但是真的抓到了線索的馬腳后,他卻仍舊為此而感到了一瞬間的憤怒。
可是隨即,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憤怒。
這里只是古神的噩夢,講述了已經在幾十年前發生過的事情。
無論再怎么殘酷、黑暗、卑劣,那都已經是既定事實。
他現在要做的,是從這惡心的既定事實中翻找出最深層的秘密。
看著白袍神職人員的背影,藍恩手甲上的龍鱗片微微的‘卡啦’一聲,那是他放松了自己手上繃緊的肌肉。
藍恩轉頭,走進了昏暗的病房中。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兩盞煤油燈,照映的磚石墻面和地面顯得潮濕而陰冷。
幾排木床上躺著的,是跟藍恩之前壓制的發狂病人一般無二的灰血病人們。
只不過他們的身體四肢還沒有像那個發狂的一樣,開始干枯拉長。
但是寬松裙子的病號服,綁在胸上的拘束帶,還有那肩膀上的粗布麻袋,都一模一樣。
昏暗的燈光下是病人們飽受痛苦的悲鳴,他們在床上扭曲的蛄蛹著、輾轉著。
每個人床邊都有輸液桿掛著兩大瓶鮮紅色的液體,往血管里輸。
這里的景象活像是十八世紀描寫瘋人院的恐怖被搬進現實后的噩夢寫照。
藍恩深吸一口帶著怪異藥劑味的空氣,上前想要安撫這些痛苦到自殘的病人。
他們的指甲已經開始在自己的身上亂撓了。
妄圖以尖銳但短暫的痛苦來弱化、麻痹持久悠長的病痛。
本來藍恩還準備用亞克西法印試試,能不能奏效。
但是出乎意料。
當藍恩的腳步聲接近之后,那個躺在床上疼到身體反弓繃直的病人卻顫抖著說。
“瑪利亞,瑪利亞女士!救救我吧!牽、牽牽我的手!”
他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在失去意識的邊緣了,仿佛嘴里的名字就是他最后的依靠。
而其他病人也都跟他一樣,甚至顯得慌張,有點怕他們嘴里的‘瑪利亞女士’離開,爭先恐后卻虛弱的說著。
男男女女的聲音從那粗布麻袋的里面傳出來。
“請、請再給我講講您喜歡的花吧,瑪利亞女士。它在陽光下是什么樣?它的顏色、花瓣.我什么都看不見了,嗚嗚!”
“瑪利亞女士,我好疼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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