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恩愣愣的眨著眼,有種‘是我不正常還是你不正常的意思。
而丹德里恩還在繼續興奮地說著。
「《勝利之吻》!雖然不是出自名家手筆,但是那副畫出現的時機和描寫的場景太般配了。」
「我聽說,當時在索登山之戰結束時,蒂沙雅女士哀婉的捧著那面畫著草稿白描的盾牌,參戰的弗爾泰斯特和維茲米爾都為此而心生感慨。」
「這故事家喻戶曉啊,藍恩!」
獵魔人一句話說不出來,他先是舔舔嘴唇,接著又撓撓頭,整體顯得手足無措。
藍恩很清楚,當時索登山戰場上的‘蒂沙雅其實是瑪格麗塔套了層幻象法術,當了回‘中之人。
但是在旁觀者眼里,他們又沒有能看穿表象的靈視,不管是當時的親吻,還是后續瑪格麗塔對那名畫畫士兵,在戰爭最后一刻陣亡的哀傷。
其實都套著一層‘蒂沙雅的皮。
「可那就是瑪格麗塔,她當時用了幻象法術。」
丹德里恩也反應過來,當時在戰場上,好像首要問題確實是立場問題,其他東西壓根沒空想。
藍恩認真的說著。
詩人的身體都被扯了個踉蹌。
丹德里恩驚訝的看著藍恩,甚至都不用別的方法,藍恩一下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有心理負擔,瑪格麗塔女士還有特莉絲夠讓你心驚膽戰了,對吧?女術士就這樣,她們強大又自我,一個男人夾在兩個女術士之間,就像是一個冰塊被兩塊烙鐵夾著。粉身碎骨都說輕了。」
但是詩人即使反應過來,也斷然的揮了揮手。
獵魔人捂著腦殼,頭疼的感慨著。
‘啪的一下,在丹德里恩就要往后臺走去,把趕制出來的斗篷當做演出道具交給劇團的時候,藍恩一把拽住了他。
「改?!這怎么改?!」
「我絕不對藝術說謊,藍恩!」
他仰著頭,就像是他不容侮辱的風骨。
「現在又摻和進來一個更厲害的.但你難受是一回事,可這難不成不是事實?咱們寫劇本的可以修飾、可以改編,但是不能罔顧事實啊!」
「那畫里就你們倆人,擁吻!在戰場上!你讓我怎么改?把莊重、沉穩、黑發的蒂沙雅·德·威瑞斯,改成艷麗、開朗、金發的瑪格麗塔·勞克斯·安地列?」
說到最后,丹德里恩頗有文人傲骨的斷然拒絕。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丹德里恩好像比藍恩還激動。
「啊?」
「但是這個愛情故事.得改!丹大師!真得改!」
「嘿,你干嘛呢。我手都差點被扯壞!」
——你讓人家扮成老師?會法術就能這么玩的嗎?
「我真希望你這腦子里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不是‘玩法,而是當時的政治立場。」
「手扯掉了我都能給你換條新的。」藍恩毫不在意的說著,同時認真地盯著丹德里恩。像是要確定某個極為重大的事情。
「詩歌藝術不是用來探明事實背后的真相的,藍恩。那是歷史學家、老學究該干的事,它是用來讓人感動的。」
「你和蒂沙雅·德·威瑞斯在戰場上親吻,這就是大家看到的場景,并且為之感動。那我就會描繪它。」
「那就不能刪了?」藍恩看著執拗到臉上仿佛帶上一層崇高光輝的丹德里恩,不由得抱著最后一絲期待,詢問他。
「感情線刪除,咱們單純 來歌頌一下戰場上的光輝事跡如何?」
「刪除?」丹德里恩冷笑地看著高大的獵魔人。「呵呵,那你看見伊瑞娜夫人手上那個臺本了嗎?」
藍恩朝著屠宰場場地上臨時搭建的木質舞臺上看去,伊瑞娜夫人正穿著一件胸口大開領的連衣裙,并且頭發規整地梳成端莊的樣式。
看樣子她就是飾演蒂沙雅的人選。
她手上的臺本厚度,看起來得有一根手指的長度。
丹德里恩在藍恩身邊冷漠地說著:「刪了感情線,你猜那么厚的臺本還能剩多少,親愛的藍恩?」
「多、多少?」
「一個指甲蓋的厚度。」丹德里恩用大拇指別住小指那小小的指甲蓋,向藍恩示意。「就這么大點。跟索登山之戰上的其他法師們一樣,一出偉大戲劇中的匆匆過客。」
「這還只是她一個人的臺本,主演的臺本,配角的臺本.厲害啊,公爵大人,你一句話就把這出戲的時長砍了少說一半啊!」
藍恩難受的按住了額頭。
丹德里恩趁機趕緊往后臺溜:「別想了,改不了,就這樣。」
趕制出來的煉金斗篷被送往后臺的主角手里。
這件斗篷將在整出戲中作為道具出現,貫穿整個情節,以帶貨產品的待遇而論,簡直找不到第二個。
當然,這時候的戲劇表演其實已經有‘贊助商這種投資形式了。但是像這樣植入廣告似的概念,卻依舊是第一次。
而在外面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路過這處原本是屠宰場的場地,并且被里面熱鬧又奇異的聲音吸引進去。
「現在里面有演出?」
「沒有,人都在排練呢。不過排練也挺好看,要不要買張票進去看看?」
場地的大門那邊,劇團的售票員熟練地支了張桌子在那邊賣票,這是劇團的主要營收。
場地的木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杰洛特高等狼學派的靴子踩在泥地上‘啪啪作響,走了進來。
他吸了吸鼻子,適應著屠宰場里殘留在泥地里的氣味。
「總算搞定了。」
他往藍恩的旁邊一坐,手肘撐著膝蓋,整個人彎著腰看向面前的舞臺。
舞臺下面都是酒館里的那種長條板凳,現在杰洛特跟藍恩正坐在一條凳子上。
「你看起來不是太累啊。」
藍恩歪頭看著他。
「這活兒是不累,但是太碎。」杰洛特搖了搖頭,梳著馬尾辮的奶白色的頭發隨之搖曳。
「我找了海鸚鵡,這是一伙兒玩雜耍的手藝人,他們負責宣傳演出。我還跑到碼頭上,找了幾個看著夠兇的史凱利杰水手,來當現場安保。」
「這大城市里轉來轉去的,讓我都快煩死了。騎馬都不方便。」
「好在完事兒了?」
「是啊,好在完事兒了。」
藍恩遞給杰洛特一個蘋果,這是他從劇團那里拿的。
杰洛特接過去后‘咔嚓咔嚓啃了起來,吃了兩口之后,用膝蓋頂了頂身邊的藍恩。
「有個人想見你.」他拿著蘋果的手往旁邊大致方向指了指,「人來了。」
說著,他嘴里叼著蘋果,雙手一撐膝蓋就自顧自的站了起來,朝著旁邊走去。
接替他坐下來的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穿著起毛邊的麻布襯衫,外套一件油污都成了黑色的皮革夾克。
藍恩依舊自然而然地看著舞臺上來來回回的彩排演員們。
「初次見面,藍恩大公。」
坐到獵魔人身邊的男人跟他一樣,目不轉睛的看著舞臺,但是嘴里卻在說著話。
「從您來到這座偉大城市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但是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見面。」
「所以,你就是另一個變形怪?沙佩勒?」
藍恩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就明白了來人是誰。
讓杰洛特作為中間人引薦,知道自己的行蹤,卻讓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不做第二猜測了。
「您果然如傳說中一樣睿智。」
在獵魔人身邊,沙佩勒也坦然承認。
「別用那種語氣說話。」藍恩平靜的說著,「我不是國王,用不著跟個弄臣似的,把我捧這么高。」
海鸚鵡的宣傳看起來確實很有效,就算今天只是彩排,但是依舊有不少人陸陸續續的進入這片場地,吵吵鬧鬧的坐在長凳上。
這種吵鬧正如酒館的喧嘩,反而可以把臨近兩人的言語掩蓋下去。
「讓我猜猜.」藍恩饒有興致的說著,「永恒之火知道我在城里,甚至知道我都去過哪。但是他們卻從沒有派出過任何一個說話管事兒的人來跟我談談。」
「這已經算是‘敵意了,對吧?」
「這樣的猜測有些極端,大公。」沙佩勒搖了搖頭,「只是赫美爾法特主教對如何與您接觸感到.需要謹慎。」
「因為我是個在永恒之火教義中劃定的變種人?」
「你看,這就是‘敵意了。或者言辭程度輕微一些:戒備。」
沙佩勒沉默一會兒,但還是辯解著說。
「這確實跟您的身份有關,但是永恒之火的教義是教團建立的根基,對待有關問題總要謹慎一些。」
藍恩在這句話過后,才第一次把面孔從朝向彩排的舞臺,轉過去看了身邊的沙佩勒一眼。
驚訝的一眼。
「等等.我沒聽錯?你在為永恒之火辯護?一個變形怪在維護永恒之火?」
但是沙佩勒所變形的無名小卒,卻毫不躲避的直視著藍恩驚訝的雙眼。
他沒說什么話,但意思已經表現的非常明確。
「哇哦.」藍恩感覺自己都有點腦子不夠用了。
「你是真的.信仰永恒之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