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
祭典的前夕其實也是祭典的一部分。
“真的到冬天了啊。”
休柏莉安即使躺在床上,也可以感受到窗外圣克瑞瑅修道院里的冬季節日氛圍。
今天想必布利爾達的店主們已經忙著裝點自己的鋪面,準備好明天月神祭主題商品的銷售,修道院里年輕的男女學生們則要苦惱著該如何搭配自己的服飾,教師們也生怕在修道院盛大的節日里失了體面。
每逢盛大節慶,熱鬧景象必定上演。
“南大陸正值戰亂,正因如此,當祭典來臨之際,大家才更加渴望盡情狂歡、縱享歡樂,以期沖淡內心的陰霾。”
塔莉婭望著窗外越飄越小的雨雪,對休柏莉安講道。
這也是蘭奇教給她的。
她以前對于人類的節日沒有太多概念。
在二樓臥室里,兩人一聊起來就忘乎了時間,現在瞥見時鐘,發現已經過了上午十點。
“希望明天能是個晴天吧,至少是陰天,不要下雨,最多小雪。”
休柏莉安擺出一個奇特的姿勢合十道。
“但愿吧。”
塔莉婭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天氣這種事情,連明天大家祭拜的月神也說不準。
任何天氣都不影響她吃飯,所以她無所謂。
“對了,塔塔你陪我聊了這么久,自己還沒吃東西,是不是餓了。”
休柏莉安忽然意識到,問塔莉婭。
“有點。”
塔莉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原本在休柏莉安身上分散了注意力,現在被提起就忽然有些餓了。
她光是想著,手掌摸著的平坦肚子就傳來咕咕聲。
是該下樓去弄點早餐和午餐吃了。
“對了,休柏莉安,還有件事。”
塔莉婭一想到樓下的大伙,就再度盯向了休柏莉安,
“你的媽媽伊琺提婭,已經找到了。”
她差點忘了告訴休柏莉安這件至關重要的事了。
想說的事太多,以至于她短暫的閑聊中怎么都像捋不完所有的內容。
休柏莉安聞言愣了愣。
像沒有反應過來。
她慢慢抬起頭,琥珀色眼瞳直視著塔莉婭。
“她在哪?”
休柏莉安轉而無比激動地問道,她再也按捺不住突如其來過于猛烈的心緒,眼眶都變得發紅。
從有記憶開始,她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媽媽是什么樣的女性。
唯一能依照的只有公爵府里的相片和公爵的畫作,那個睡美人的影子,卻從來沒和母親伊琺提婭真實交談過一句話。
“她就在樓下。”
塔莉婭指了指腳下的地毯答道。
休柏莉安掀開被子,連鞋都沒穿就往門外跑,淚從眼角飄散。
她仿佛身上骨頭都快散架的劇痛在此刻全被麻痹,或者與這想念的執念比起來,一切的疼痛都不值一提了。
“休柏莉安等等。”
塔莉婭連忙追上去抱住休柏莉安的腰把她拽回床邊,安撫著渾身顫抖的休柏莉安,握住休柏莉安的腳踝幫她把鞋穿好,讓她穿上外套再牽著她一起下樓。
她明白此刻對于休柏莉安來說是多么重要的時刻。
不亞于墜落的溫柔鄉成真了。
或者是休柏莉安從小就每天許下的愿望,在這一刻變成了現實,以至于她聽到的第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
但休柏莉安需要休養解毒,克瑞瑅的冬天比想象中還要冷,一樓并沒有二樓臥室里這么暖和,這時候是她抵抗力最弱的時刻,真有可能會著涼。
“你感到冷嗎?”
塔莉婭領著休柏莉安來到了二樓樓道上,空氣瞬間就比房間低了幾度。
“我,我不知道。”
休柏莉安無論是話音還是手心都在發顫,只能握緊塔莉婭半分。
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又或者帶著一絲害怕。
“不要緊,你冷我就會抱你,你害怕我就會牽著你,沒關系的,我們去見伊琺提婭吧。”
塔莉婭側過身擁了擁休柏莉安,直到把懷中的溫度傳遞給了休柏莉安一點,才繼續帶著她往樓梯方向走。
塔莉婭意外地能明白此刻休柏莉安的心情。
有時候見到故人,這突如其來的重逢也許會給人帶來恐懼,因為會害怕得而復失,害怕哪天她又忽然消散,害怕再也見不到她。
“謝謝你,塔塔。”
休柏莉安搖了搖頭,讓氣息平穩了稍許,跟上塔莉婭。
有千言萬語她想對眼前這個灰發女性說出,卻又深知在此刻說不完道不盡。
其實有塔莉婭在,她就不會害怕,真正給了她母愛的不是幻想中的親生媽媽,而是每天每夜守在她身邊的塔莉婭。
塔莉婭和休柏莉安來到二層起居室,沿著連接著二層起居室的樓梯口走下,慢慢看見了一樓寬闊會客廳的入口。
冬日上午臨近十一點,一縷縷冷冽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客廳的埃爾賽雅圣域紋章地毯上。
伊琺提婭呆坐在皮質沙發前,雙眼無神地望著熒幕放映的節目,臉上絲毫沒有往日的笑容。
她手中擺弄著細而柔韌的竹簽、染成各色的薄紙、還有半透明的油紙,心不在焉地制作著月神祭的手工藝品。
明天許多帝國人會在圣克瑞瑅修道院放飛月燈,在夜幕下讓月燈飄向銀月,祈求月神的賜福,保佑他們在新的一年里能夠平安健康。
會客廳里靜悄悄的,只能聽到時鐘滴答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樓梯附近輕盈的腳步聲吸引了伊琺提婭的視線。
休柏莉安緩步來到客廳,正望著沙發上的年輕女子。
她們的視線對上,兩位女性看起來一般年紀,都是一頭漂亮的銀發,只是伊琺提婭剪短了還要再俏皮一點。
休柏莉安呆立在樓梯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伊琺提婭,要把母親的容顏深深印在腦海里。
伊琺提婭怯懦地對上了女兒的目光。
她張了張嘴,又說不出來話。
過了那么多年,她該如何面對這個曾被自己拋棄的孩子?
愧疚、悔恨夾雜著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伊琺提婭緊攥著手心。
兩人就這樣隔著幾米遠注視著彼此,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客廳里的空氣凝固了一般。
“去吧。”
塔莉婭已經松開了休柏莉安的手,在她背后拍了拍,甚至是將她往前輕推。
良久,休柏莉安像是踉蹌著,才邁開步子,朝母親走去。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在臉頰上劃出兩道淚痕。
一步,兩步,她小跑到伊琺提婭面前,伸出雙臂摟住了母親。
“媽媽!”
休伯莉安哭喊著,將頭埋在伊琺提婭的肩頭。
“休,休柏莉安,你叫我媽媽…?你不恨我嗎?”
伊琺提婭機械式地回抱住女兒,淚水也不受控制地沾濕了休柏莉安的發絲。
休柏莉安的聲音宛如利刃,在她心上一寸寸割裂。
伊琺提婭不知該如何啟齒,求得女兒的原諒。
自己看似任性的選擇,實則對休柏莉安造成了無法想象的傷害,當伊琺提婭理解到這些的時候,女兒已經長大了。
“我怎么可能恨你,我想你了足足六千多天。”
休柏莉安抱著泣不成聲的嬌小母親,心也和她一樣痛。
童年時代她曾無數次夢見母親歸來,牽著她的手,帶她去南萬緹娜領看大海。
“我…我…”
伊琺提婭哽咽住,提不起氣,更說不明白話。
每當記憶起那些伊刻里忒的詞語,便會向舊時光景伸出手,那曾經擁有如今卻無法再找回的幸福。
孤身一人總有些話語難以領悟,這份思念無法言語,惶恐,也無比憐惜。
接著便是一陣的漫長的沉寂。
客廳里只有抽泣聲回蕩。
“你們怎么哭成兩個淚人了。”
塔莉婭走過來,無可奈何地看著兩人笑了。
過于想念的兩人相見,反而格外拘謹,半天都說不出話了。
“慢慢說吧,不要著急。”
只有塔莉婭懂她們的心情,坐在她們身旁,各執一只手,疊在了一起,讓她們安心一點。
休柏莉安和伊琺提婭對她來說都像是孩子,又像是妹妹。
“休柏莉安,我,我真的不是不愛你才拋下了你,只是很多年前,我還沒完全理解到人類的感情,我并未意識到在人類社會對孩子來說這是怎樣的傷害。”
伊琺提婭低著頭,緊閉著雙眼,對休柏莉安說道。
不知從何時起。
她越來越想見休柏莉安。
如果是自己這種魔族小孩,即便從小開始無父無母,被丟在魔王宮也根本不會感到想念父母。
可對人類來說并不一樣。
“我知道,我都知道,父親早有告訴過我。父親不是在騙我,畢竟,他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休柏莉安搖著腦袋,在伊琺提婭的臉頰旁摩挲,答道。
“嗚——休柏莉安,要不你罵我兩句吧,我對不起你嗚嗚嗚。”
伊琺提婭哭得和淚人似的,一邊抽泣,一邊抱緊休柏莉安。
她不止對不起休柏莉安,還對不起米垓雅。
即便她如此不稱職,米垓雅也時刻在說著她的好話,把女兒養大成了這樣一個善良真誠的女性。
伊琺提婭都沒想過,再見到女兒時,女兒已經比自己還要高了。
“不,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休柏莉安抽泣著否決道。
“嗚嗚,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伊琺提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休柏莉安的一聲叫喚就為溫暖著上了顏色,在她的內心回響。
“媽媽…”
休柏莉安聽到伊琺提婭哭,她也想哭,而伊琺提婭聽到休柏莉安哭,更止不住淚水。
“你們兩個病患,要好好休息呀。”
塔莉婭給她倆擦著眼淚,還要同時輕拍她倆的后背安慰她們。
恍惚間,時光仿佛倒流。
母女這樣相擁,任由淚水傾瀉,講著她們的心意、想念、說不完的話語。
窗外,雨雪落著,庭院上一片銀裝素裹。
天空就像涂滿了鉛色的云,一望無際,毫無趣味。
但輕快的話聲,開朗地在冬季的宅邸客廳里時而響起。
這落地窗變成灰白幕布的世界中,她們神采奕奕的開朗嗓音,聽來分外鮮明。
許久。
伊琺提婭終于放開了抓著休柏莉安雙臂的手。
“這到底是誰家的女兒呀,長得這么漂亮。”
伊琺提婭哽咽道,輕撫女兒的臉頰,她不由得感慨。
“你生的。”
休柏莉安破涕為笑。
盡管伊琺提婭和想象中性格不太一樣,不是那種端莊清冽的公爵貴夫人,但又比想象中好相處太多,就像比安塔納斯還要活潑的女性,馬上就能和她成為朋友。
“等我回去,伊刻里忒沒人敢再欺負我的女兒。”
伊琺提婭和休柏莉安相視而笑,淚眼里有了新的希冀。
她聽安塔納斯和辛諾拉說,休柏莉安在米垓雅失蹤后過得很苦,是遇到了蘭奇才開始好起來,后來盡管風評和蘭奇綁定了,但也確實沒人敢惹休柏莉安了,還有一個叫弗雷的好朋友也總在幫他們,最后都得到了王都惡霸三人組的稱呼。
伊琺提婭很好奇他們在王都的故事。
她們要和親友們,大家一起回到伊刻里忒,開始嶄新的生活。
在這之前,所剩的只有結束紛擾,結束戰亂,找到米垓雅。
“安塔納斯他們呢?”
休柏莉安抹去淚花,回過頭望了圈客廳。
下樓之后她就沒有看到宅邸里的其他人了。
不是錯覺,而是宅邸一層大概就剩伊琺提婭在這了。
“他們四個回查令十字街84號的卡爾奇畫廊去給盟軍那邊交差了,目前得幫蘭奇和尤妮蒂小姐解開誤會,讓盟軍駐布利爾達的諜報人員也成為我們的友方。”
伊琺提婭看著休柏莉安和塔莉婭回答道。
先前塔莉婭和休柏莉安在樓上時,其余人就陸續出門,各忙各的去了。
“西德呢?”
塔莉婭又瞧了圈,發現廚房那邊已經收工了。
看來大家都吃完早餐后,蘭奇想必帶著貓老板去上課去了,今天是他的工作日。
每個人都很忙。
昨天是難得的周日。
今天是周一。
明天開始才會再度因為月神祭而放假。
克瑞瑅帝國的節假日在年末會尤為多,例如月底的國慶日會放假一周,加上原本的前一個周末,一共是九天假期。
“西德姐…小姐,她去布利爾達的眾神殿了,好像是想拜一拜命運女神,明天按照習俗祭拜月之女神比較好,西德最信奉的神明也是月之女神,所以想拜命運女神的話,最好就是今天去了。”
伊琺提婭過于放松,差點說岔了,還好改口了過來。
“拜命運女神啊…”
休柏莉安喃喃道。
她和塔莉婭在樓上也大致聊到了西德。
現在她們都發現這位西德小姐其實就是北大陸的霸天主教西格麗德了,否則也沒法解釋西德這么強大的力量。
在下樓的路上,塔莉婭又告訴了她,是西格麗德救了她母親,若沒有西格麗德的狼血,伊琺提婭現在還要躲在布利爾達黑手黨的地下冰窟宮殿,每天承受血王神火折磨。
早在從見到冰雪魔女老師開始,休柏莉安知道了霸天主教已與命運女神教會達成友好協作,她就明白了霸天主教不是敵人,如今更是對性格直率大方的霸天主教厭惡不起來了。
盡管如此,她心里對這位女性仍舊會感到復雜的情緒。
“拜命運女神的,或者說敢拜命運女神的,都不會是什么壞人,我反正這么相信。”
塔莉婭一直記得這樣一個說辭。
命運女神的神性就在于,只要你向她祈禱,她便有了輕微地干涉你命運的權力,而你越虔誠越長久地禱告,心聲就會越多的傳遞到她那里去。
向神明起誓是一件很莊重的事情,人們相信神明將會聽到。
對每位神明的宣誓絕不能亂說,不管這些神靈是否還存在以及祂們能否干涉世間,都可能會結下因果。
有點玄而又玄,可又偶有印證。
“一開始聽說你和她像朋友一樣相處,我只感到不可思議,不過現在想來,也許是我不太了解西格麗德。”
休柏莉安反思道。
不過回想起自己在北大陸時和霸天主教西格麗德的相處,以及與宅邸里那位實際是西格麗德扮成的西德小姐的相遇,休柏莉安覺得就算自己想和西格麗德好好相處,對方大概也不會太喜歡自己。
畢竟從西格麗德的視角看來,自己應該是一個合不來的小神官。
“其實,西德挺好相處的。”
塔莉婭本想告訴昨天晚上西格麗德也守了休柏莉安一夜,但是看到西格麗德一副躲著休柏莉安的樣子,似乎西格麗德不太想讓休柏莉安知道自己喜歡她,于是塔莉婭就沒有說。
她們兩個的事就讓她們自己聊吧,塔莉婭不會干涉什么。
因為有時候,同樣的內容,別人直接告訴的答案是錯的,只有自己悟出來的才是對的。
“我會向她誠摯地道謝,感謝她救了我媽媽。”
休柏莉安肯定地點頭說道。
她們在這宅邸里總能遇到。
既然西格麗德去了眾神殿拜命運女神,明天還要拜月之女神,那自己和她就肯定有話聊。
在克瑞瑅帝國這邊,并沒有專門的命運女神教會,想找到命運女神像只有在眾神殿,里面矗著眾神祇的神像,也有著信仰各種神明的帝國神官負責維護。
休柏莉安也一直很憧憬克瑞瑅眾神殿這一聞名南大陸的古跡。
克瑞瑅帝國這邊信的其實是戰神,但除了克瑞瑅在近百年新修建的戰神殿,更為受歡迎的其實是供大多數神官和信徒進行活動的埃爾賽雅圣域古代建筑眾神殿。
“話說回來,上次艾爾莎妹妹去的也是眾神殿呢。”
伊琺提婭食指輕點嘴唇,想道。
那天蘭德里的親妹妹艾爾莎的下午行程計劃很簡單,會和往常那般去眾神殿向女神祈禱一會兒,然后回學校,結果就突然消失,于是才引發了蘭奇帶著獅鷲千金厄休拉前往布利爾達黑手黨找人的事件。
正是那場事故,才讓蘭奇和塔莉婭撞上了布利爾達黑手黨真正的隱藏老板伊琺提婭。
只能說有血族在暗中謀劃,他們幾個的目標又都是血族,早晚都會因血族而遇到。
“艾爾莎?”
休柏莉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名字。
“就是蘭德里本尊的妹妹,她既是狼族巫女,又是虔誠的神官,你們應該很聊得來,或許明天再圣克瑞瑅修道院的月神祭有機會見到她。”
塔莉婭給休柏莉安講起了故事。
那還是休柏莉安來到克瑞瑅首都布利爾達之前發生的事。
明天圣克瑞瑅修道院的月神祭對全體學生來說都是一次盛大活動,會比伊刻里忒學院任何時候都熱鬧許多,而蘭奇目前扮演著蘭德里,既是他的身份,又是他的責任,身為艾爾莎的家長,蘭奇可能還要去給艾爾莎送上新學年的鼓勵,同時,他這個教授也要祝福他自己的學生們。
至于艾爾莎的好朋友,也是那天帶著蘭奇去找到了艾爾莎的關鍵,獅鷲千金厄休拉,作為被第九軍神紫水晶之賴恩侯爵視為家族之恥的妹妹,或許賴恩侯爵根本就不會到修道院來。
但是沒有關系,塔莉婭相信蘭奇也一定會好好感謝一番厄休拉。
畢竟蘭奇有時候正常起來,對學生真的格外可靠。
“第九軍神紫水晶之賴恩…”
休柏莉安聲色忌憚地默念著這個名字。
年輕的帝國中將,驍勇善戰,據說并不怎么弱于第七軍神血玉髓腓力和第八軍神皓金石康澤爾,是第六軍神水蒼玉薇奧萊特之下的佼佼者,在戰場上令盟軍聞風喪膽。
如今這些軍神都真正意義上的陸續返回布利爾達了。
這座帝國腹地巨型都市,也每天都愈發變得危險。
“會不會父親的失蹤,也與這些軍神有關呢…”
休柏莉安很相信父親的實力和智謀。
想要將米垓雅公爵逼至絕境,光靠只能在夜間行動的血族也許并不能辦到。
或許還要有帝國軍神的協助才能完成。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米垓雅其實在你出生前,就偶爾會到克瑞瑅帝國這邊來。”
伊琺提婭想了想,給休柏莉安講道。
“咦?”
休柏莉安不解地看著伊琺提婭。
她以為米垓雅是為了調查伊琺提婭的信息,找回伊琺提婭,才會在克瑞瑅帝國失手。
“其實在你出生之前,你父親米垓雅公爵就有投資一家叫威爾福特商會的跨國公司,借助這家公司的渠道,他可以輕松更替身份進入克瑞瑅帝國,你小時候他沒有帶你去過南萬緹娜領嗎?”
伊琺提婭解釋道,并問休柏莉安。
“呃,沒印象了,小時候他確實偶爾都會帶我去南萬緹娜領玩,但記不太清在南萬緹娜領遇到過什么了。”
休柏莉安摸了摸腦殼,幾歲的她還是個小孩子,記憶就和夢境一樣模糊,
“可能只有故地重游才能想起來…”
而且那時候的她特別調皮,攻擊性也強,在王都伊刻里忒被人欺負,受了委屈只能躲在家里哭,米垓雅公爵可能也是想帶她換個環境散散心。
可惜上次去南萬緹娜領,本來說要去碧波海岸玩,結果遭遇了復生教會全面進攻南萬緹娜領,導致了蘭奇沒能帶她們去成。
“等等。”
休柏莉安倏地意識到了伊琺提婭話語里的更關鍵之處。
威爾福特商會?
那不就是蘭奇的商會嗎?
威爾福特家正是因此而發家致富,即便到了戰爭時期,他們威爾福特家也有著特殊的貨運渠道,據諾埃說是十多年前一位神秘商人留下的,那個大股東既投資了威爾福特商會,又幫威爾福特商會建立起了可以隱秘往返赫頓王國和克瑞瑅帝國的路徑。
這秘密,家主諾埃·威爾福特甚至沒有讓蘭奇知曉,因為這是對商會恩人的保障,不會對家主以外的人暴露,除了諾埃就只有那位神秘商人留下的管家漢斯了解。
直到如今威爾福特商會不行了,管家漢斯才和普拉奈在閑聊間提到了過往。
“塔塔,蘭奇給你講過,命運女神讓他看到的那條世界線吧?在那世界線里威爾福特家會發生慘案,這也是蘭奇最開始想要來伊刻里忒求學改變家破人亡未來的初衷。”
休柏莉安望向塔莉婭,她發現塔莉婭也在盯著她看,金色眼眸里有所明悟。
“我知道。”
塔莉婭思考著點頭。
克瑞瑅帝國的血族和復生教會,米垓雅公爵的失蹤謎題,未來會發生的威爾福特慘案,互相之間可能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血族完全掌控克瑞瑅帝國的時間,米垓雅公爵的遇害時間,威爾福特商會被滅門的時間,全都重合在了一起。
而威爾福特商會又正是跨越赫頓王國與克瑞瑅帝國關鍵的跨國商會與運輸渠道。
這是一個連鎖反應。
威爾福特慘案的本質是,如果休柏莉安死了,米垓雅公爵出現心靈裂創被第三始祖拉夏爾精神控制,那么威爾福特家也會成為被血族掌控的跨國渠道。
血族對于人類的態度一向是用完就丟。
威爾福特商會的價值消耗殆盡之后,自然是會被血族不留線索地清洗掉,在那條失敗的世界線中,威爾福特商會知道的可能也有點多了,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從一開始蘭奇想搞垮自家商會的思路就是對的,但不全對,把商會搞垮了,哪怕米垓雅公爵真的被掌控了,血族也會失去這樣一個渠道,從而降低與威爾福特家的關聯。
可是時間久了,血族有余力了,說不定也會清洗掉威爾福特商會這一米垓雅公爵先前留下來的小小隱患。
搞垮商會這方法治標不治本。
真正的解決辦法其實是保護休柏莉安,她才是真正的水晶。
熱心快腸的蘭奇又歪打正著和休柏莉安成了朋友,一路保護下來之后才慢慢發現,休柏莉安正是與他命運相連禍福相依的人。
“原來威爾福特商會的大股東其實就是米垓雅公爵。”
休柏莉安和塔莉婭對視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們此刻終于搞明白了全部因果。
沒想到竟是從伊琺提婭無意的一句話里得到了線索。
“塔塔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仨一起去威爾福特家的時候,威爾福特家的老管家漢斯就像認識我似的。”
休柏莉安問塔莉婭。
上次去威爾福特家休柏莉安就發現了,漢斯對她特別恭敬,甚至她還沒報自己名字,漢斯就直接叫她休柏莉安小姐了。
“我當時還沒怎么在意,畢竟那時候我已經和漢斯很熟了。”
塔莉婭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和蘭奇家的老管家漢斯還有女仆弗蘭辛交際甚多了。
現在想來,確實是休柏莉安說的這樣。
“漢斯?他不是我們家的人嗎?”
伊琺提婭記得他們米垓雅家的老管家就叫漢斯,在一旁驚訝地問。
“看來是米垓雅把漢斯放在了威爾福特家。”
塔莉婭聽至此,大概一切都明白了。
她一開始還說威爾福特家真有錢,在那樣一個邊境領,能有漢斯這種頂尖的六階高手來當管家兼護衛。
這種管家,恐怕南萬緹娜邊境伯家里都不一定有。
“對了,為什么你們都知道威爾福特家?”
伊琺提婭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為什么休柏莉安和塔莉婭會對威爾福特家那一個邊境領的商會那么熟悉。
按理說姐姐和女兒應該都長期居住在王都伊刻里忒,而且顯然她們先前也不知道威爾福特商會與米垓雅公爵家有關聯,這一切早都被米垓雅公爵隱藏了起來。
“你不知道嗎?蘭奇的全名就是蘭奇·威爾福特呀。”
休柏莉安疑惑地看向伊琺提婭。
“什么,哥哥是威爾福特家的孩子?”
伊琺提婭震驚地問。
說完伊琺提婭就捂住了嘴。
“哥哥?”
休柏莉安的表情更加不解了。
她好像每一個字都能聽懂,但是連起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我我說的是你哥哥,蘭奇對你來說不就像哥哥一樣照顧著你嗎,但凡我在伊刻里忒,高低要在你們小時候給你們訂婚。”
伊琺提婭臉上冒汗地圓著話。
她剛才太大意,或者說太放松警惕了。
現在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生孩子的時候,蘭奇可能才剛出生,而自己竟然把這樣一個孩子當哥哥,實在是太讓人羞恥了。
“這,這。”
休柏莉安漲紅了臉。
聽到伊琺提婭說想幫她訂婚時,她就不知該說什么了。
塔莉婭無語地看著她們倆。
她看得懂伊琺提婭和休柏莉安在想什么。
果然人類的輩分問題很麻煩。
而最難的無疑就是伊琺提婭和蘭奇之間的輩分。
“姐姐,你和休柏莉安的感情問題,我不會干涉,你們誰贏我都支持。”
伊琺提婭注意到塔莉婭的眼神,感覺手心手背都是肉,對塔莉婭堅定地保證道。
往常她最喜歡和安塔納斯一起吃瓜,結果這回吃瓜吃到自己家了,很難形容心里的混亂。
伊琺提婭越想越怪。
如果塔莉婭贏了,那她就該叫蘭奇哥哥。
如果休柏莉安贏了,那蘭奇就該叫她媽。
她姑且現在大腦還轉得過來。
唯獨她有點怕蘭奇把塔莉婭和休柏莉安都娶了,那她真不知道該怎么叫蘭奇了。
算了,事已至此,只能給她們兩個都加油打氣了,反正不管怎么樣以后都是相親相愛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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