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 休柏莉安刺蘭奇
這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布利爾達下午，細密的雨絲如銀針般垂落，將查令十字街84號的卡爾奇美術館籠罩在朦朧的霧氣中。
盡管天色昏暗，門口仍車水馬龍，人流涌動不息。
這棟建于太陽歷十六世紀的三層建筑古樸典雅，歲月的痕跡在其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象牙白的墻壁點綴著浮雕，磚紅色的屋頂在爬山虎包裹下若隱若現，屋檐下懸掛的銅制風鈴在微風中輕搖，叮咚作響。
畫廊的大門緊閉，門前“暫停營業”的牌子于昏黃路燈下晃動著泛著冷光，仿佛無聲地回絕著過路的行人駐足。
偶爾有三兩個行人匆匆走過，撐著黑傘，雨幕中化作模糊的剪影。
由克瑞瑅帝國皇家藝術學院的教授哈里森·卡爾奇創辦的私人美術館已有近百年歷史，雖然歷經幾次轉手，但始終保持著畫廊的生意。
然而今天的卡爾奇美術館仍舊有看店的員工，靜候著幾位預定客人的到來。
前臺接待員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中的雜志，時不時抬頭望向門口，等待著那扇厚重的橡木門被推開的一刻。
終于，下午兩點整，伴隨著年輕女性的聊天聲，那扇銅把手厚重的畫廊橡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潮濕的空氣涌入室內。
“上午還只是多云，下午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等會兒下大雨也不奇怪。”
為首的女子環顧四周，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
“最近總是濕冷天氣，感覺心都要生銹了。”
“不知不覺就十一月十二號了呢。”
另一個女聲附和道，
“后天就是月神祭，我們說不定可以去圣克瑞瑅修道院參觀參觀祭禮。”
絕不是安塔納斯喜歡湊熱鬧。
盡管這種多余的行程可能增加沒必要的危險，可向神明的祈福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始終有必要，它也許可以帶來好運和庇護。
何況他們來到布利爾達之后這些天確實沒收到什么明確的任務。
唯獨今天，中午就收到了盟軍間諜聯絡人尤妮蒂小姐的會見消息。
“老師你覺得我們能去嗎？”
休柏莉安看向身旁的冰雪魔女，問她。
冰雪魔女其實才是真正的主事者，像安塔納斯和辛諾拉幾乎是純打手，而普拉奈大多時候不怎么說話，也不會提出意見，只負責確保住宅周圍的安全。
“我沒問題。”
冰雪魔女阿爾彌斯雖然是命運女神教會的神官，但與月神也同樣親和，對這位神明抱有虔誠敬意。
傳說治愈與銀月女神在滿月之際，會給予生靈恩澤，撫平過往的不幸與傷痛。
而月女神也有諸多贊歌和傳說佳話。
“那我們到時候先看看情況。”
身著藏青色雙排扣呢子大衣、手提柏金包的休柏莉安領頭走進了卡爾奇畫廊。
她摘下墨鏡，露出一雙貴氣十足的琥珀色眼睛。
大衣上的水珠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安塔納斯等人緊隨其后，雖然身上也沾染了些許雨水，但談吐間卻是一派悠閑。
他們幾人徑直走到柜臺前。
“您好，請問是預約好來看畫的米蓮小姐嗎？”
身著黑色制服、胸前別著名牌的青年店員在柜臺后抬起頭，態度親和而又不失禮貌地問道。
“是的，聽說你們這又到了副馬利特先生的新作，我約好了這幾天來看看。”
休柏莉安語氣淡然，仿佛只是一位慕名而來的藝術愛好者。
“請跟我來。”
店員隨即站起身，帶領一行人穿過展廳，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前。
畫廊內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香根草和雪松木的氣息。
迎面而來的是埃爾賽雅圣域風格的流水噴泉雕像，清澈的水流在靜謐的空間中潺潺作響，穿過門廳，約莫五百平米的挑高展廳豁然開朗。
一行人踏上鋪著深紅色羊毛地毯的樓梯，木質的階梯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褐色的墻壁上，幾盞銅制壁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壁燈旁邊的墻上掛著風景畫，描繪的似乎是布利爾達郊外的湖光山色。
店員帶領他們穿過蜿蜒的走廊，在盡頭一扇不起眼的木門前停下腳步。
“尤妮蒂小姐在里面了，謝謝你們的到來。”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做工精良的黃銅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嗒聲，厚重的木門徐徐打開，露出了其后的辦公室，并側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在此處已有禁制結界，可以放心說話。”
店員恭敬地告退，掩上門，留下休柏莉安等人。
密室四壁裝飾著云石雕花，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將室外的光線和喧囂隔絕在外。
“今天匆忙將你們召來，十分抱歉。”
房間正中的茶幾旁，尤妮蒂在沙發一側，站起身向幾人欠身道。
“沒有的事，我們就是來幫你的，隨時等待你的消息呢。”
休柏莉安邁步上前，坐到了尤妮蒂的對面。
“謝謝，這次要給你的任務…上次也有提到，總之非常困難。”
尤妮蒂正色道。
說罷，她從外衣內側掏出一個火漆印泥封好的信封，向休柏莉安呈上。
休柏莉安接過信封，她劃開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信函。
只見上面是一張相片，以及關于相片主人個人近期詳細的行程報告。
一頁接著一頁。
“去把他做掉，能辦到嗎？”
尤妮蒂壓低了半分聲音，問休柏莉安，同樣也是問她的四位神秘護衛。
“邪惡的蘭德里教授嗎？”
休柏莉安接過情報一看，抬頭問尤妮蒂。
相片上的青年男人眼眸如湖面般湛藍，戴著圓頂加小小帽檐的軟呢帽，簡潔的禮帽，配上灰色西裝馬甲外的寬松外套，讓他更顯那份屬于軍工學家的冷靜與孤高。
休柏莉安近期也有在了解克瑞瑅帝國的近況和新聞，這蘭德里目前在克瑞瑅帝國學術界的聲望與日俱增，而且大概就這幾天，他的身份地位很有可能會一躍成為克瑞瑅即將建立的新魔能機構委員會主導者。
目前之所以盟軍沒有把危害極重的他當作頭號暗殺目標，是因為他暫且和盟軍保有短暫的協作關系。
蘭德里教授這個老油子城府極深，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身邊帝國人的信任，在帝國特別行動處也混得如魚得水，還受到了戴克斯處長的器重，更是敢下險棋，借盟軍的勢，攪得魚龍混雜，讓政敵沒法顧及他。
“沒錯，就是這家伙。”
尤妮蒂神色凝重，帶著一絲憂慮。
與蘭德里的合作是迫于局勢的妥協策略，本質上是養虎為患。
蘭德里教授這種陰謀家對盟軍的危害只會大于等于其利益，一旦他不再與盟軍合作，將是徹底的炸彈。
由于上級早已把蘭德里教授的相關事宜全權交給了尤妮蒂來負責，所以一切的絕對尤妮蒂可以先根據情況自行判斷并執行后，再向上級匯報。
尤妮蒂本來沒有辦法殺掉蘭德里，直到見到了休柏莉安這等援軍，她才有所希望。
“為什么現在要動手了？”
休柏莉安看完信函后將其遞給尤妮蒂，尤妮蒂順手用魔導器將其焚盡。
她不知曉帝國內部如今又發生了什么變故。
“不出意外的話，蘭德里應該很快就要終止與我們的合作了，并且可能會反手把我們坑害，這個男人做得出來這種事。”
尤妮蒂攥緊了拳頭。
布利爾達號列車上輸給蘭德里的恥辱之敗讓她記憶猶新。
今天剛好帝國特別行動處撤開了對蘭德里的部分防備。
據說行動處正在內亂，有盟軍的間諜被抓了，而且是個帝國特別行動處的高層。
尤妮蒂現在也無法確認具體情況。
不過蘭德里大概就要失去掌控了。
一旦他成功登上自己想要的位置，不再懼怕那些想為難他的帝國貴族大老爺，到時候他也不會再需要他們盟軍的幫助，第一時間一定是與他們切割，最佳策略甚至是把他們一網打盡換成功勞。
現在不動手，這個老虎就要跑掉了。
“原來是這樣，這純種的走狗，和他當朋友一點安心感都沒有，隨時要防著他背刺一刀。”
休柏莉安聽完尤妮蒂講到的今日最新情報，頷首道。
她的眼神逐漸凜冽。
光是聽到尤妮蒂對蘭德里事跡的描述，休柏莉安心中就泛起了難以抑制、如層層漣漪般擴散的殺意。
“蘭德里非常強，甚至他并不是真正的蘭德里，而是一個神秘的帝國人，你絕不能把他當成六階。”
尤妮蒂注意到休柏莉安的狀態，就知道休柏莉安的答案了，她顯然會對這個任務義不容辭。
其實尤妮蒂對休柏莉安很有好感，同為盟軍密探，休柏莉安帶著強大的護衛，卻沒有半點架子，與她一樣都是信仰堅定對抗帝國侵略者的戰友。
“尤妮蒂小姐你和他交過手嗎？”
休柏莉安眼神緩和了半分，問尤妮蒂。
“他的精神魔法相當可怕，甚至能一定程度讀到對手的記憶…”
尤妮蒂肯定道，給休柏莉安講起了那天她在布利爾達號列車上的遭遇。
而且是讓人回想起最美好的記憶，化為無法實現的夢境。
尤妮蒂光是想到那個混蛋在列車上擅自窺探她的精神世界，她就對其忌憚不已。
“尤妮蒂小姐，失禮一下。”
冰雪魔女話音未完，就已抬起手，將指尖輕點在尤妮蒂額頭前。
伴隨著一道無形的魔力波紋，尤妮蒂略微錯愕。
她絲毫沒有感覺到不適，僅僅是驚訝于對方的身手這么快，自己竟沒有半點應對能力。
數息過后，房間里空氣的波動趨于平靜，無事發生，冰雪魔女也收回了手。
“沒事了，我給你施加了解除負面狀態的神術凈心神咒，但你并沒有被精神操控的跡象。”
冰雪魔女向尤妮蒂賠禮道。
“沒事沒事，非常感謝你幫我施加解咒魔法。”
尤妮蒂連忙擺手，心里暗暗驚嘆。
她其實也很擔心蘭德里當天有對她的精神世界做什么手腳。
還好這回來了相當深不可測的援軍。
聽到對方說自己的精神世界正常，尤妮蒂算是安心了。
“咦，老師，這種解咒術，能解除掉精神控制類的法術嗎？”
休柏莉安好奇道。
那像拉夏爾的權能血之控心不就能解了嗎？
“首先如果對手是八階軍神，沒那么容易讓解咒術完全命中并奏效，其次，如果是更高階的精神負面狀態，那靠我的神術也解不掉，只能將其照出來。除非有更針對性的解咒術，例如月女神的高階祭司，說不定有辦法解咒。”
冰雪魔女給休柏莉安講解道。
這也是她認為第六軍神水蒼玉之薇奧萊特被控制概率極低的原因，薇奧萊特身為月女神的大祭司，很可能根本不受精神控制魔法的影響。
當然，被血之控心控制，還有一個大前提就是有著心靈裂創，若是內心完美無瑕的人，拉夏爾的權能也無法對其奏效。
“懂了。”
休柏莉安大致也可以確信蘭德里并不是血族第三始祖拉夏爾所扮成。
如果是拉夏爾，恐怕就直接給尤妮蒂強制掌控了。
因為尤妮蒂剛才向休柏莉安直白袒露了她內心深處的遺憾，是拉夏爾可控范疇的對象。
“休柏莉安，如果你覺得危險，就沒有必要去冒險，你的安全更重要。”
尤妮蒂很珍惜休柏莉安和她帶來的戰力，他們可以有更重要的發揮。
如果蘭德里實在沒法殺，也無必要賭上他們盟軍現在在布利爾達最優秀的暗殺者。
“放心吧，他活不過今晚。”
休柏莉安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眼眸已染上一絲處刑人的色彩。
她對于這種帝國走狗深惡痛絕。
她仍記得那天報紙上，在帝國特別行動的行政大樓下，幾位特務軍官親切地接見著那個身穿灰色大衣的年輕帝國教授，他們狼狽為奸、權勢滔天的氣勢，一切都寫在了那面忠勇為先，鐵血護國的錦旗上。
而蘭德里也以此為傲，脊背筆直，豎著大拇指。
“這個戰犯、侵略者…”
休柏莉安看得牙癢癢，早就想將這種開發生物滅絕型兵器的帝國軍工學家給寸寸凌遲了。
那照片里誰都有可能是懷揣著鬼胎，唯獨這個教授，他的軍閥氣質不是演的。
尤妮蒂松了一口氣。
“對了，休柏莉安你上次讓我幫你調查的那場《圣戰羅曼史灰公主篇》公映版男女主角演員信息，被艾比蓋爾隱藏起來了，據說有保密合同，是她挖掘的超新星演員，涉及到商業機密，會在下一次重要企劃中再公開他們的信息，暫時我們也無法調查到。”
尤妮蒂交代完了任務，心中懸著的石頭暫時放了下來，給休柏莉安講起了閑談。
盡管在今晚任務出結果之前，尤妮蒂仍會為休柏莉安感到緊張和擔憂，但是看到休柏莉安和她的同伴們這么自信從容的樣子，尤妮蒂也覺得今晚蘭德里活不過子時了。
“噢好的，謝謝。”
休柏莉安點頭道。
她對艾比蓋爾導演也有所耳聞。
作為布利爾達歌劇院的首席導演，艾比蓋爾同時也是克瑞瑅帝國首屈一指的天才魔工匠，只是其興趣完全不在魔法工學上，由于其特殊的屬性，有時候帝國不得不求著她辦事，艾比蓋爾導演有超乎常人的人脈有手段也不意外。
“休寶你放心吧，他倆不可能是蘭奇和塔塔的。”
辛諾拉在一旁安慰休柏莉安道。
盡管這個猜測很荒唐。
但辛諾拉明白休柏莉安上次看似無心拜托了尤妮蒂一句，實際自從看到了公映的歌劇后，休柏莉安心里一直在內耗和胡思亂想，擔心這幾個月塔莉婭已經和蘭奇搞到一起去了。
不過那話劇也確實是有點怪，演員之間沒有些真感情，或許很難演出來。
“不，我相信他們，真的相信他們。”
休柏莉安倔強地搖了搖頭，向辛諾拉否認，
“我就是覺得那話劇的演員很有既視感，說不定男女主演其中的一個，就是由蘭奇或者塔塔扮成的呢？”
休柏莉安堅定說道。
她姨媽和她準男友清清白白，兩個人出去旅行半年，她也很放心，一定不會越界。
越是想，她越是覺得心里有點躁躁的。
她想要快點辦正事，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靜下來。
“一定要小心。”
尤妮蒂進一步囑托道，起身準備送他們離開。
如今尤妮蒂越發覺得蘭德里是個很混沌的人。
明明都有兩個未婚妻了，竟然還想要她送一個盟軍的未婚妻過來。
尤妮蒂懷疑蘭德里單純就是想讓她獻上一個女間諜當祭品，供他享樂，這般惡趣味，也令尤妮蒂不好評價。
“尤妮蒂小姐，今晚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做閻王點卯。”
休柏莉安向尤妮蒂冷酷地一笑，保證道。
先不談七階的她早已出神入化的潛行技能。
有著四個大魔族跟隨，進了蘭德里的屋子，她點誰名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