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樹木隨風輕輕搖曳,偶爾可以聽到鳥兒的鳴叫聲。
陽光透過半開的白色窗簾,灑在整潔的單人床上。
空氣略帶消毒水的味道,但不刺鼻。
這個房間不大,但裝飾簡單實用,墻壁上掛著一幅安靜的風景畫,靜置著的小巧床頭柜上擺著水杯、不銹鋼保溫飯盒和一籃水果,像是有誰急忙為他送來,便又下樓而去了。
“啊!!”
白色的病床上,少年猛然驚醒,隨即變得喘著氣。
“終于回來了…”
他失神地自語著。
很快。
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這病房里簡潔的家具。
而是不遠處的凳子上,一張關切的臉,那翠綠色眼眸里藏不住他的擔憂。
“杜阿多,感覺如何?這一次又夢到了什么?”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坐在他身旁,十分和藹地問道。
見到少年沒有回應,醫生又補充了一句:
“你需要醒醒,你的身體已岌岌可危,根據我的診斷,最近藥物的效果在減弱。”
少年怔神地看著病床前這個黑發綠瞳的醫生。
他記得自己叫杜阿多。
是七一中學二年級學生,現在正處于因病休學的狀態。
無數扭曲的字符和奇怪的知識伴隨著他的蘇醒被他想起,讓他一瞬間感到大腦刺痛,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排列組合該怎么算,動量定律又是什么來著?
他只感覺自己好像學過,又像沒學過。
不過這種感覺是正常的,學習就是如此。
“你的父母,為了治你的病,把房子也賣了,本來打算養老用的存款也快花光了,如果你再繼續把他們折磨下去,恐怕他們每天就要睡在街頭了。”
醫生瞥了一眼床頭的金屬保溫飯盒,說道。
“你,你在說什么?我是血族第四始祖,我,是埃杜阿多,我是杜阿多?”
少年僵硬地側過頭,怔怔望著保溫飯盒上自己的倒影,抓著自己的臉頰。
他剛從一個夢境中醒來,微弱殘留的記憶,只讓他記得那個夢境無比真實而又殘酷。
甚至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可他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只想再睡過去,逃避這個莫名讓他心慌的現實。
“說實話,你的父母已經快承受不住了,剛給伱送來午餐,他們就又趕去樓下繳費了,你沒有看到他們窘迫而又進退兩難的表情。”
黑發綠瞳的醫生敲打著手指的平板,補充道,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但是我覺得你有必要清醒一下了。”
醫生的聲音仍舊平緩。
“不,我是血族…”
少年自語聲里充滿了不確信,他只感覺自己胸口堵得慌,更愿意相信現在自己所處的現實是假的,而那個夢境才是真實的。
“阿多,昨天看你做夢的樣子,我很擔心。”
醫生終于放下了平板,皺眉凝眸注視著他說道。
“啊啊!不!”
少年渾身冒起大量的冷汗,光是短暫回想起夢中殘留的恐怖片段,他就想向醫生尋求鎮定藥物。
“好了,沒事了,覺得痛苦就不要再回想了。”
黑發綠瞳的醫生站起身輕拍著少年的后背,像在為他捋順氣息。
直到杜阿多的情緒緩慢地穩定了下來,醫生終于再度坐回了椅子上,和藹地注視著他。
“不要再執著于那個夢境和幻想世界,你的病情就會馬上好轉一切其實都取決于你的內心。”
醫生說道。
“我知道了…蘭醫生。”
像一匹剛被制伏的野馬,杜阿多低著頭,聲音沙啞地回應道。
在醫院的安靜病房內,門外時不時有腳步走過的聲音,讓他感覺很安全,而自己的主治醫師蘭教授,是全市腦內科和精神疾病這一塊的專家,他的父母輾轉求了好多人才成功把他送進醫院,讓蘭教授答應接手他的病癥。
事實所見,蘭醫生也是一位好人,甚至幫他父母墊錢,能給他省的費用都省了。
接下來。
病房里。
“阿多。”
醫師以平和而深沉的聲調開始了他的診療,緩緩地,沒有一絲匆忙的跡象,
“請你不要害怕,慢慢回想,這次的夢境和以前還是一樣嗎?世界觀有沒有更加完善?”
蘭醫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層常人難以觸及的心理防線,定格在杜阿多的身上,詢問。
“啊?!”
杜阿多頓時又變得驚恐不已,本能地攥緊手心。
“阿多,沒事了,這里是現實,我在你的身邊。”
醫生繼續用他那耐心的語調緩緩撫慰著杜阿多,
“夢境里無論發生了什么,都不會跑到現實中來,就算你不小心再睡著,繼續做了噩夢,我會也馬上喊醒你,我們拉鉤,好不好?”
他的聲音如同慈父般的溫柔,伸出了手,令杜阿多睜大了眼睛,卻未敢發出任何回應。
漸漸地,杜阿多感到了一種微妙的依賴,就像在海灣找到了一個錨點般。
他伸出手,碰到了蘭醫生那溫暖的手。
果然,蘭醫生不會傷害他。
“事實上,你這種病癥在世界上并不罕見,只是在國內很少遇到,根據我導師發給我的數據,康復率很大。”
蘭醫生繼續說道。
“…我這真的是快要好了的樣子嗎?我真的還有必要掙扎嗎,還不如早點讓我的父母解脫。”
杜阿多壓低聲音,牙關緊咬地說道。
“你要想你已經和病魔對抗到了現在,而往往,這種病癥能夠堅持至此的人,都無一例外的康復了…你很勇敢,很堅韌,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以你為驕傲。”
蘭醫生慢悠悠地回答。
杜阿多抬頭望向著男醫生,雜亂的劉海下那雙眼睛無法被掩蓋,就像一個絕望的野獸,眼里燃起了最后一絲光。
“這個病癥,其實到了你在幻覺中最為痛苦的時刻,就代表著它快好了,正所謂物極必反,當你已經厭倦了夢境,開始排斥夢境,那么便說明你已經有了擺脫它并回到現實的希望。”
蘭醫生再次回答道,即便他的表情很平靜,仍能從其眼神中捕捉到笑意,那是一種為他慶祝的喜悅之心。
杜阿多保持沉默。
蘭醫生靜靜地等待。
“醫生,我該怎么做?”
杜阿多終于問道。
“很簡單,下一次夢境,可能就是你的最后一次夢境了,只要你愿意放棄一切瀟灑放手,斬斷虛幻,便能徹底結束掉那個夢。”
杜阿多一瞬間,無法回答這位黑發綠瞳醫生。
就像此刻的他不敢從窗戶外跳出去驗證自己會不會死,在夢里的他,又真的能那么果斷地放手嗎?
無論如何思索,都無法找到答案。
然而,他現在開始渴望了解那答案,不愿再做一個欺騙自我的悲哀病人了。
此刻,坐在病床邊緣背對著冰冷的床板,他完全展露了自己內心的傷痕。
“聽我說,阿多,比起剛才更為放松。”
在杜阿多沉思之際,蘭醫生突然輕聲道,
“你是最勇敢的,挺起胸膛,對你的父母說出感謝,你的父母還在等你。回家吧,回到滿是幸福的地方。”
“醫生…”
杜阿多深吸一口氣,他不明白為何此刻眼眶會濕潤,心中會涌起一股暖流,他只知道他想與這位醫生繼續交談,請他解開自己的迷惑,繼續聽他和藹地講述,這樣被溫柔對待。
“將每一個,每一個重擔都放手吧。”
“在執著的盡頭,會有什么?”
“就請你,放過自己,先一步遺忘一切吧。”
“你需要思考的只有,從今往后,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
醫生的聲音如涓涓細流,讓杜阿多淚流滿面。
卡利耶拉看著蘭奇成功讓埃杜阿多徹底墜落在了這個虛構的溫柔鄉世界,她的眼皮狂跳。
她現在有點懷疑無名卿的大腦構造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