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
風沙吹拂著戈壁灘,夾雜炙熱和沙石,吹拂在無數人干燥的臉頰上。
舉目望去,一片人煙罕至、望不到邊際的荒漠,浮現在無數人的視線當中。
遠方滾滾的朦朧沙塵中,不知道是否錯覺,耳畔仿佛縈繞著一陣陣不知名動物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這邊的氣候多變…
或陰沉、或烈日、或風暴。
晝夜溫差極大,往往中午炙熱如火,傍晚時分又冰冷刺骨,他們只能縮在研究所里烤火,才能勉強度過寒夜。
如果沒有鐘表,時間在這里,已然毫無概念了。
大都市里已至黑夜,無數人正躺上床,準備睡覺,而這里的陽光,卻依舊明媚,仿佛午后時光。
缺水、缺網、缺食品、缺物資…
在很長一段時間…
青海塔拉灘為代表的西部地區,都縈繞著缺的標簽。
“研究所又走了一批人了…”
“正常,有些是為了夢想而過來,但,當為了夢想而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又有誰能支撐下去呢?”
“熱血上涌能讓年輕人們做一切的事情,但是,當熱血漸漸冷卻,期待被一次次殘酷的現實和失敗所打倒,堅持下去再也看不到希望以后,這些本來就是過來走個流程鍍金的年輕人們,你如何強烈要求他們留下來?”
“但是,你也走,我也走,那整個國家的命脈,不是都…”
“你看看那邊的村子吧,每年都有那么多大城市里的支援年輕人過來,但,一年,兩年,三年以后,不管村里人再如何挽留,他們依舊走了…他們回到了大城市,借著這一次的履歷評個職稱,然后順利成章地為自己的人生,給添上濃墨重彩且光輝的一筆…那些因為某些原因,被迫留下的年輕人們,也在想盡一切辦法,找各種關系脫離這個深淵…在這種情況下,所謂孩子們的教育,又有幾個真心的呢?”
“領導,慎言!”
10月13日。
互聯網上,電商大戰正在如火如荼。
但,青海這一邊,卻無人關心互聯網的繁華,甚至很多人都極少上網沖浪。
塔拉灘。
風沙吹拂的光伏辦公室里。
一個中年人坐在辦公室里,看著那一封封辭職報告,目光復雜,但最終卻是搖搖頭,將這些辭職報告塞進了脹鼓鼓的抽屜里。
2012年,華夏光伏產業遭遇了重創,官方人員開始將目光轉移至西部。
這期間,無數的人才響應號召,激情滿滿地走到了西部,起初所有人都干勁滿滿,但至多一個月,甚至半個月以后,曾經的熱情與激情,便漸漸消融,很多人都以各種各樣的借口,離開了這個地方。
作為項目的負責人龔春漢自然不甘很多科研項目到中途,便中道崩殂。
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時候,人才強行留是不可能留住的,就算是強行留下來的人才,帶著怨氣和三心二意,根本就對項目做不到如何的貢獻。
龔春漢站了起來,跟項目經理鄧明強聊了幾句以后,便默默的朝著屋外走去。
屋外。
一排排光伏板沿地勢起伏而鋪開,被風沙撞擊中響起砰砰砰的聲音。
無數的工人爬上了光伏板,仔仔細細地檢查著每一個零部件。
塔拉灘每年日照時長高達三千小時,這意味著大量的太陽能可以轉化為電能。
當光伏發電基地的建設完成后,塔拉灘成為全球最大的太陽能發電基地之一,為華夏電力系統提供了巨大的資源。
然而,塔拉灘卻是個荒蕪之地,植被稀少,這使得光伏發電基地的地基不穩定,并且嚴重的風沙會影響光伏發電的轉化,破壞太陽能板…
這個問題…
從龔春漢來到這塊區域后,便一直存在,這期間,他也和很多專家,通過無數的方案,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最終,很多解決方案的成本都是極高,還不如人工過去每天檢修來得省錢…
想要將錢省下來做研究,又要維持基礎的項目。
這個世界上…
哪有魚和熊掌都兼得的事情?
一味得用人工方案檢修,那么便意味著他們始終都只能局限在這塊渺小的區域里,對未來的發展和整個開發項目進展絲毫沒有任何推動作用。
龔春漢默默的看著這些爬上爬下的工人們,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隨后走進了他們的研究所。
這個世界上…
所有人都明白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也所有人都知道,華夏目前被老美卡著脖子。
但,研究所里始終缺人,也是常識。
單晶硅實際上很早就有研發技術了,而且機械強度高,碎片化率低,廣電轉化率高、壽命長…
但市面上為什么會一直使用多晶硅?
無外乎…
單晶硅制造成本高,技術難度大。
一件產品,你最重要的并不是產品本身,而是產品的是市場化和成本化…
所以…
研究所不止要研發單晶硅的本身,更要研究單晶硅的市場化,普及率。
“項目還能繼續下去嗎?”
“能,但是…”
“但是什么?”
“我們缺人,缺機器、缺高端化技術,缺實驗基金…”
龔春漢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嘴角露出了幾分苦澀。
他鼓勵了研究所的幾個同學幾句,隨后心情沉重地走進出了研究院。
中午。
天氣越來越熾熱。
龔春漢向著上頭要資金。
曾經一直摳摳搜搜的領導們這一次很爽快地將資金給撥了下來,并詢問龔春漢有什么其他物質上面的需求。
龔春漢對上頭領導的態度一時間有些震驚,但最終依舊老老實實地說出了現狀。
電話那頭,上頭沉默了半晌。
“各種物資,正在路上,人也在路上…”
“我們這一次,決心很大!”
“你要相信我們!”
“不過…”
龔春漢點點頭:“不過什么?”
“不過,總項目暫時要交到一個年輕人手中…我們希望你能將數據和各方面的東西,跟這個年輕人好好溝通,協調…”
“什么?”
龔春漢聽到這的時候,頓時不知如何言語,隨后堅決反對。
倒不是他戀權…
而是這些年,他實在是見到太多太多躊躇滿志的年輕人,在這個戈壁灘上,被狠狠打擊得體無完膚了。
隨著一個個曾經野心勃勃,最后變成了灰心喪氣,甚至厭惡的身影,在龔春漢腦海中浮現,最終這些身影變成了一封封辭職信…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龔春漢對年輕人這幾個字,已經漸漸生出了免疫、甚至是生理上面的反感情緒。
“他叫張勝!”
“我不知道什么叫張勝,李勝的,我只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靠譜…”
“他不一樣,你應該看過新聞…”
“我哪有時間看新聞啊,領導,你直說,這個年輕人,是不是過來項目組鍍金的?”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就在龔春漢以為自己的猜測絕對正確,甚至差點就要罵娘的時候,卻聽到對方嘆了一口氣:“他不需要…”
這句話,令龔春漢將即將罵出口的話終于給咽了下去。
“那他什么時候來?領導,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高干子弟,領導子弟,但只要他沒辦法讓我服氣,我是不可能交任何資料的!”
電話那頭聽到這的時候,似乎有些震驚:“老龔,伱都不看新聞嗎?”
“我看什么新聞?我哪里有空看新聞…”
“總之,他應該快到了,你們先接觸,他手頭也有自己的項目,你絕對要配合他。”
電話掛了。
龔春漢看著遠方的沙塵。
心中越發得煩悶。
年輕人…
又是年輕人過來!
算了算了!
反正也呆不住一個月!
龔春漢搖搖頭,想到這的時候,心情并沒有變好,反而越發得郁悶了。
有些想罵娘!
就在這個時候…
他聽到遠處出現了車隊的轟鳴聲。
他下意識地走出外面。
“龔總在嗎?”
“在的,你們是…”
“我們是過來支援你的…”
龔春漢愣愣地看著遠方的車隊長龍,看到了京勝物流幾個字。
這個京勝物流他壓根就沒看到過…
隨后…
他看到京勝物流上面出現了很多青年,將一批批物資給運了下來。
“龔總,從現在開始,我們京勝物流開通了西寧到這邊的運輸線,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通過這個電話聯系我們,我們將會在一周內,將需要的東西給輸送過來…”
“啊!這快遞費…”
“放心,快遞費張總已經預付過了。”
龔春漢呆呆地看著京勝物流的幾個青年臉上的笑容,隨后,又看著西方再次走下來一個個青年,幫忙搬運著各種各樣的物資…
甚至…
還有一批衣服上穿著鳥巢工程的裝修團隊也拿著圖紙,走下了車。
“他們是…”
“哦,設計師們今天過來探勘現場,我們準備在這里做一個物流往返輸送點,除此以外,還要蓋一個材料學研究所…”
“這些投入,怕不是…”
“放心,這些都是在張總規劃的…”
“啊?那張總現在在哪?”
“他…現在正帶著一批研究所的研究員們在路上,按理說,應該到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現在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