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
張勝離開了旺達商場。
林夏和張盼盼跟在后面。
張盼盼低著頭。
這個世界有時候很奇妙。
曾經她一直覺得張勝是一個死皮賴臉的人物,打心眼覺得惡心。
而現在…
她終于也變成了死皮賴臉的人了。
她一直在胖小安餐廳門口等著張勝。
看著如潮一般的喧囂,在整個餐廳中縈繞,又看著阿K背著吉他在一眾保安的護送下漸漸離開后喧囂的漸漸平息。
她本應該也跟著離開。
她明白,自己不但是個配角,而且是一個不太受歡迎的配角。
但她沒有。
一直等待著商場的燈一盞盞地關著,隨后張勝等人從餐廳里走了出來。
她立馬跟了上去。
事實上…
林夏也很詫異她為什么沒有離開。
想問她幾句,可是,很多話到了嘴邊,最終什么都說不出口。
她明白張盼盼遇到了很多棘手的事情。
但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
人生有很多正確岔路口,同時也有很多正確的選擇…
但,她踏錯了一步。
雖然不至于萬劫不復,卻也遭到了現實的前所未有打擊。
離開商場,來到中元廣場的時候,林夏打了一輛車,給母親發完車牌號與打車地址以后,她抬頭看著張盼盼:“盼盼,你…走不,要不,我們一起走?”
張盼盼沉默著。
沒有說話。
只是迷茫地看著人來人往的街巷口,想著自己的未來。
沒剩多少時間了。
大家都要走了。
她想為自己爭取點東西。
迷茫,越發的迷茫,遠方的一道道岔道口,一輛輛車,仿佛變成了她的一個個念想…
不知道通往哪,也不知道該從哪里停。
離開?
如果就這樣簡單的離開,那么,她為什么要等這么久呢?
爭取!
不知道怎么爭取。
隱約間,覺得自己腦子一熱就開口,似乎又會說錯話。
車來了。
司機對著兩人招了招手。
本來準備離開的林夏看著張盼盼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以后,最終又猶豫著沒有上車。
看著司機離開的方向,林夏又看了一眼張勝。
張勝等著晚間公交。
此時此刻的他,依舊是被限制高消費的群體。
打車有限制,林夏又不好幫他打車,畢竟不同路,而且…
現在的情形,似乎不太方便。
晚間的風,越來越涼了。
等待的感覺,讓人莫名其妙地有些發慌,又有些緊張,讓人喘不過氣來。
遠方,閃爍著公交車的光芒。
“我的車來了…林同學,張同學,你們是要跟我一起坐公交車,還是…”
公交車越來越近。
然后,到旁邊,公交車的門開了。
林夏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張盼盼。
“張勝…”
張盼盼終于說出話了。
“嗯?”
“我…有跟你交易的資本嗎?”
張盼盼想起了阿K和胖小安的老板陳耿…
想到了今天看到的一幕幕,以及她跟張勝很久以前到包廂里的那一段段對話。
她想到了當初,那令自己無比憤怒,甚至于咬牙切齒的“在我以前認識的人當中,你能排前五百”!
回想起那一天張勝說這句話的表情,以及目前張勝的模樣。
她突然荒謬得覺得,或許他說的是真的?
本來朝公交車走去的張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后轉過頭。
他的笑容很誠懇,同時又極具感染力。
張盼盼極少看到過這樣的笑容。
燈光下。
他的笑容真的令人很舒服,仿佛一陣風,吹拂著她的臉頰,讓她本來不安又迷茫的內心瞬間好了不少。
然后…
“沒有。”
張勝笑著搖搖頭,繼續轉身坐上車公交車。
“我該怎么做!”張盼盼咬著嘴唇。
公交車門漸漸關閉,張盼盼心中顫抖,但仍舊看著張勝。
她大聲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張勝并沒有回應她。
她孤零零地站著。
看著公交車遠去的方向。
“我該怎么做…”
她變得失魂落魄了起來。
甚至是絕望。
“沒有資本…就積累資本,只是需要時間積累…”
“啊?”
她猛然轉過頭,看著林夏又打了一輛車。
林夏嘆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她:“你遇到張勝的時候,張勝也沒有任何資本,甚至處境更糟,但是,他現在為什么會有?”
林夏的話語重心長。
張盼盼愣住。
然后低著頭:“我該怎么做?”
“盼盼,張勝今天能見你,說明其實一直都是在給伱機會…但路要怎么走,機會怎么把握,要看你自己,我不太懂娛樂圈,但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很難一蹴而就,阿K苦熬了這么多年,才在萬千人群中,等到一個張勝…”林夏打到了車,隨后坐上了車:“上車嗎?”
張盼盼搖搖頭。
“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等打到車了,你的位置和車牌號給我發一個…”
“好!”
孤零零地站在廣場口。
林夏不再等待,而是轉身坐上車離開。
透過后視鏡。
她發現張盼盼依舊呆呆地站在路邊。
然后…
終于看不見她了。
晚上十點。
許博文呆在燕石化的校門口,一邊盯著每一個來來往往的人,一邊拿著筆記本記著一些東西。
起初不敢問…
覺得尷尬,特別是所有人那些異常、甚至是警惕的眼神讓許博文覺得很不舒服。
但一無所有的人,如果連這種臉皮都不肯放下,那么便最終會一事無成。
于是…
強撐著頭皮一遍一遍地問。
問多了,便開始習慣了。
這世界上很難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許博文記錄下來往的學生們、路人使用的手機、穿的衣服、以及一些職業愛好…
問完以后,獨自回到辦公室里,憋了半個小時,憋出一百多字的心得。
然后…
看著那狗屁不通的心得,他覺得臉上臊得慌。
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晚上十一點。
張勝回來了。
他將這些東西遞給張勝。
張勝簡單地看了一眼以后,笑著說道:“還有嗎?”
“沒有了!”
“哦,明天繼續看,繼續寫。”
“張總,這有什么用?”
“當你知道有什么用的時候,你就不用再寫了。”
“哦…”
許博文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心中說不出來的積郁。
但他并沒有說什么東西,而是最終點點頭,放下筆記本以后,躺在了旁邊會議室的小床上。
會議室晚上沒人。
他能暫時睡在這里。
躺著卻怎么都睡不著。
突然覺得這活計比當保安累多了。
這些有什么用?
隱約間,生出了自己似乎被張勝耍了的想法…
是不是當初自己罵過張勝,然后張勝專門拿自己消遣了?
短暫的憤怒,又平息了下來。
他現在什么都沒有,離開燕京跑回家鐵定被親戚朋友們戳斷脊梁骨。
在這里至少還有個地方可以遮風擋雨。
有時候,沒有什么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當他醒來的時候,吃過早飯以后,他依舊拿著筆記本,離開了工作室,繼續東奔西跑觀察著街上行走的路人,憋一股勁記錄著那些毫無疑義的路人資料,以及抓著頭發寫著那不知所云的心得。
媽的!
每天瞎雞巴寫。
能寫出什么心得?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
便到了十二月初。
天氣越來越冷了,有時候穿著單衣行走在街上,還扛不住地瑟瑟發抖。
宏遠裝飾還債新聞依舊在繼續。
不過宏遠裝飾的店面人流量漸漸開始少了。
人的新鮮感總會有閾值,熱熱鬧鬧的喧囂過后,接下來便是堅守著正常營業。
李彬很疲憊。
離開森然集成灶以后,他發現撐起一家店是如此之艱難。
生意好了…
店面忙不過來。
工作需要協調,協調完以后,還要面對各種各樣懵懂的裝修問題。
這段時間里…
半夜睡覺的時候,接到客戶的投訴電話似乎是一件非常尋常的事情。
就算是有燕京過來的專業設計師一起面對,也是極為痛苦 “做口碑”。
說起來很簡單,就三個字。
但每一個字都充滿著艱難,仿佛在火焰之中一點點熬,一點點撐著。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困難不會減少,反而會越來越多,而且層層累積。
多數人都撐不住。
然后垮了。
擺爛了。
李彬也覺得自己漸漸到了極限,也即將撐不住了。
他的能力,似乎還是不夠,不但不夠,甚至開始懷疑起了自我。
他后悔!
十多天前的雄心壯志,變成了一種煎熬。
晚上面對客戶的投訴,白天還要笑臉迎著客戶,認認真真地談著每一單…
累積起來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
他不是老師張勝…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你在這家公司,只有這么點提成?他們給你多少股份?”
“李總,你別這樣,我們都知道的。”
“神經,他們拍拍屁股就走了…這些活不都要你扛嗎?”
“有什么必要啊?”
“這些所謂的商家聯盟,他們遲早都是要走的,別看現在他們熱熱鬧鬧,但都是過來割一波就走…”
“這家宏遠裝飾現在都負著債呢!”
他跟周圍的品牌商也漸漸熟絡了起來。
因為他是源頭,所以很多品牌商都得用到他的客戶信息。
然后,自然而然地,很多老板都過來串門、喝茶。
然后…
李彬漸漸地聽到了一些負面的東西。
隱約間…
一股無形中的矛盾,似乎開始漸漸對立了起來。
隱約間…
那些來燕京的商家們做的一些事,似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在變成事實。
孟樹榮又接了一個接近二十萬的大單子。
二十萬!
利潤一半!
接近十萬!
這種單子在這個月,他接了很多,他的歐邦集成吊頂在這個月里,業績突然爆發式的增漲。
其余的商家…
似乎都在這場盛宴之中,拿到了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李彬則依舊在苦苦守著。
似乎對他來說,不公平。
然后…
他接到了劉開立的電話。
電話里。
劉開立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本應該在低谷的劉開立似乎很放松,說著一些讓他回來,他們也有自己的商家品牌…
他們邀請李彬過來,當商家品牌聯盟的掌門人!
李彬自然是沒有答應,也將劉開立拉黑了。
但是…
他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頭。
但是,這種不對頭他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