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武者不幸蒼生幸
鎖魔塔廢墟邊 李元抬手一招，將金色佛像抓到手里。
佛像很小，但入手極沉，給李元一種擔著高山的感覺。
山何其大？這佛像卻只有嬰兒巴掌大小 而其上的佛明明是在笑，可卻散發著一種死寂的氣息。
李元金身佛像拿到舍利子前，問：“認識么？”
釋伽藍看了會兒，語帶欣喜道：“毫光天中天，普照三千界。這是.寶光彌陀！！沒想到這鎖魔塔里，居然還有寶光彌陀的佛像。”
隨后，這位便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關于寶光彌陀的事跡。
古神時代之事，雖是遙遠且不可考究，但作為繼承了寶光寺遺產的鬼靈宮宮主，釋伽藍對寶光彌陀還是知之甚多的。
在古佛時代，這位寶光彌陀乃是一位隱世之人，這從他定寺于當時還荒蕪的東海海外，而非中土，就可看出一二。
然而，寶光寺中有些記載，據傳寶光彌陀嫉惡如仇，曾追入亡者之國斬殺惡人之魂，令其不得超生，那一戰佛手閃耀于那冰冷幽寂的死地，不僅滅殺諸多惡人靈魂，還震地那亡者之國瑟瑟抖動，寶光彌陀取一段歸來，鑄成佛像，以震惡鬼。
說到這兒，李元抬起那佛像看了看。
忽地，他手掌生出紅蓮花。
花瓣撫過那金色佛像。
頓時間，佛像表層的金滿滿出現皸裂痕跡，繼而咔咔粉碎，露出內里的漆黑色澤。
“是和古殿一樣材料！”小烏鴉叫破。
李元抓著這佛像，心里開始自然而然地還原“記載”。
應該是這寶光彌陀入了古殿，然后還從古殿里敲下了點兒材質做研究，之后又用那材質雕塑成了自己的佛像，繼而放在鎖魔塔。
只此看來，這寶光彌陀的實力應該已經強大到了極致。
至于“古殿”和“亡者之國”有什么聯系，那就是鬼知道了。
李元看了眼小烏鴉。
小烏鴉會意地轉入“神墓頻道”，開始詢問神墓中的強者們有關寶光彌陀的事。
可下一剎，李元忽地意識到了什么，他陡然感受到了一股尖銳的危險，好似針芒在背。
他甚至連話都不說，抓著李平安就往這鎖魔塔的入口掠去。
嗖！！
幾乎是一瞬間，李元，李平安，小琞，還有舍利子就都已經來到了入口。
入口外，正是漲潮。
潮水嘩啦啦的響著，陽光將大海照出了粼粼波光。
李元氣息一動，便讓潮水四散，露出片圓形空地。
沙灘上還殘留了些貝類海藻，顯出正常世界的平和。
但李元卻很凝重。
李平安也反應過來，道了句：“若那寶光彌陀擁有著可以斬去古殿材質，并且還能將那材質雕刻成自己的雕像，那么他親手鎮壓的鎖魔塔便不會那么弱。”
李元固然強大，但卻只是針對這個時代而言。
若在古神時代，李元的力量說不定就是普通層次了。
可這也不是李元的問題，而是大環境的問題，你讓寶光彌陀來現在這個時代，說不定他也就是和釋伽藍差不多的存在。
時勢造英雄，而環境.卻能造物種。
強者，弱者，本就是兩個物種。
惡鬼不死不滅，而強者卻有壽元。
所以即便寶光彌陀已經不在了，但鎖魔塔中的惡鬼卻依然存在。
鎖魔塔既然被打破了，那惡鬼就應該被放出來了。
這才是李元陡然離開的原因。
他的反應已經很快了。
此時，他和李平安站在海灘上，聽著漲潮的繾綣之聲，卻沒有感到任何異常。
李平安警惕地環視四周。
李元等著小琞那邊的消息。
許久，小烏鴉嘎嘎道：“問過啦，有個自稱不笑和尚的人，說寶光彌陀深不可測，而且很可能是古神時代前期的人物。”
一個能夠從前期活到后期，并且還在現在留下傳承的人，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李平安猶豫了下，道：“爹，要不.我派個分身再去鎖魔塔前看看？”
李元搖搖頭。
他是擔心這鎖魔塔中很可能存在一個不下于龍脈的鬼物，至于為什么沒有立刻對付他們。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封鎖時間過長，中間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呢？
但進去肯定不進了，反正鎖魔塔也被他毀了，其中的鬼潮也被他吞了，而廢墟中的寶光彌陀金身像也被他找到了，現在進去萬一遇到那鬼物，這就是真正的節外生枝了。
“你們都還好吧？”
李元問。
小琞和李平安各自感知了下，齊聲道：“我們沒事。”
李元又看向舍利子，道：“接著說。”
一段時間后，李元算是明白了。
寶光寺除了鎖魔塔之外，寶光彌陀還有一樣寶物，名為“三千世界”。
那“三千世界”乃是一串念珠，可每一個念珠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但釋伽藍自己也研究過，在他看來，那所謂的“世界”并不是正常人所想的那種廣闊無邊的世界，而是一個獨立在主世界之外的世界。
就好像之前大周的“鬼街”，那就是一個粘著大周，但卻又不在大周境內的世界。
又好像古書記載的“滿天星辰”。
那些星辰，你能看得到，可若你一直向星辰而去，卻發現永遠也無法找到。
因為每一個星辰便是一個世界。
你需要找到入口，才能進去。
這入口非常微妙，往往便是一個點。
你只有精準地找到了那個點，才能進入。
不過，也有的入口會很大，這些都是不一二類的。
這種叫“明界”。
而看不到的，就叫“暗界”。
說起來，這舍利子也是一個“明界”。
哪怕這個“明界”里的“空間”其實小的剛好夠釋伽藍蝸居，但卻也屬于“世界”的范疇。
隨后，李元、小琞、平安花費了一陣功夫，將附近的一座山以域力挪了過來，壓在了原本那鎖魔寺的入口上。
如此，可避免今后有人誤入此處，從而引來不必要的禍患。
待到忙完，眾人去到野外休息。
舍利子被隨手丟在一棵樹下。
篝火在遠處燃起，兩人一鴉在遠處聊天。
而釋伽藍趁著眾人遠離，這才悄悄走出了舍利子。
李元也沒為難他，在釋伽藍走出后，一直在旁暗中觀察的他忽地出現，不僅取走了舍利子，還用折壽刀將釋伽藍斬了，一點痛苦都沒有。
而舍利子的入口，他通過觀察釋伽藍出來的地點，也已經知道。
哪怕釋伽藍已經足夠小心了，卻還是沒能躲得過。
李元把舍利子丟給李平安。
而李平安則根據釋伽藍所出來的點，派了個分身鉆了進去。
很快，在外的李平安則對李元道：“爹，里面是個寺廟的空地，周邊全是黑色的墻壁，所坐之地只有一點兒大。欸，等等.”
不一會兒功夫，李平安分身從舍利子中鉆了出來，手里抓著一張皮卷軸。
攤開一看，那卷軸上竟是不少軌跡。
軌跡清秀，若由字見人，那落筆之人定是個心藏美好的人。
三人看了會兒。
李平安失聲：“是地圖。是古殿的地圖。”
他又看了會兒，道：“但又不是全部，而是指向某處。可卻又沒說這一處有什么。”
旋即，他又疑惑道：“釋伽藍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小琞道：“爹說過會繞過釋伽藍，而釋伽藍為了保險，卻還是給自己留了保命底牌。
他應該是想用地圖來威脅我們的，說只有他知道古殿地圖藏在哪里，但他還沒開口就已經死了。
可，他其實也是被逼急了，否則應該會知道我們即便把舍利子放一邊，但還是在觀察他的。
世界出口入口固定不變，他從哪兒出來的，我們從哪兒進去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他再說。”
李元抓過舍利子，看了會兒，卻還是丟給了李平安，道：“平安，你拿著用吧，你本體才人魂一境，關鍵時刻這個能保命。
你要不試試能不能本體進去，然后往外派分身。”
這舍利子固然能夠當做“儲物空間”般的東西，但相比起“儲物”，李元更擔心兒子的命。
李平安一聽，便試了起來。
這一試，發現還真可以。
他露出欣喜笑，好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
小烏鴉笑道：“那今后平安也能和我一樣躲在蝸牛殼里了。
只是我是躲在神墓里，平安是躲在舍利子里。
我往外派烏鴉，平安往外派分身。”
父親，兒子，女兒相視笑了笑。
小半個月后。
眾人鞏固完畢，再度出發前往第一古殿。
至于第二古殿，第三古殿，根本無人問津。
那兩座古殿太過邪乎。
而且眾人探究下來，已經確定這第一古殿應該就是對應人魂的生命古殿，那太陽古殿和太陰古殿自就不用去了。
一來是沒時間，二來沒精力，三來沒能力，四來沒必要。
有了前一次的探索，李元對生命古殿的“安全程度”也大概放了心。
這一次，他帶著夢杏仙，寒逢兩女一同入了生命古殿。
隨后一問，兩女中對外域見多識廣的寒逢才道“這可能是先天之氣”。
靈氣，乃是陰陽調和之氣。
而先天之氣，便是滋補靈魂，以達天穹之氣。
這氣就應該是突破二品的氣。
但為什么這氣里有一種“腐朽”的味道，寒逢也說不清，畢竟就連“先天之氣”的說法也是她從某個人的靈魂回憶中翻閱出來的。
看著眾人如癡似狂地區修行這些二品力量，李元卻反倒是選擇了沒去。他留在仙盟一處福地，利用海量的地煞靈石去突破地魂五境。
李平安則是嘗試著用分身去探索那地圖上記載的地方。
小烏鴉傳來了不少中土的消息。
“小皇帝”姬正退位讓賢，而原本的“攝政王”嬴安則是成了新的天子。
因為大周地界極大，天子管整個天下并不現實，尤其是嬴安還是個普通人。
擔子壓力大了，便是補物許多，嬴安還是患了病，從原本的身強力壯變得體質虛弱。
所以，他還是決定讓一個大的利益集團去掌管這片土地。
為了防止之前那種天子不問人間事的情況再度出現，嬴安強令這個利益集團的后輩必須更改姓名，然后從底層做起，在未曾靠著自己的力量創出一番成就前，在未曾得到天子許可前，不得暴露身份。否則，便是斷了上升路。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去做事，那么.即便你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人，也不可掌半點權力，不可去修行武道。能做的，也就是也聯姻的種子而已。
而這個利益集團，則被他命名為“八柱國”。
“八柱國”便是八個世家。
今后，這八大世家之間也會頻繁通婚，以維持理念的正確。
嬴家，謝家，自皆在八柱國中。
而之前出使冰蠻，成功歸來，并且打開了劍門關，恢復了周蠻兩地正常往來的李虎，也因為他姓氏的緣故而從謝家分了出去，成了八柱國中獨立的一員。
而李家先祖的第一輩卻是高高在上，且掛著黑布，僅有家主才能知道。
然而，年輕的李家還未有祠堂。
所以李虎在扯開黑布時，就已經看到了那黑布下的金像，也明白了他是享了誰的庇蔭而得享殊榮。
李虎對著那金像認真地拜了三拜。
那金像，赫然是李元的模樣。
李元藏在幕后，所以在外的世界里并沒有“李氏大族”。
而謝太后安排在前，嬴安安排在后，硬生生地把這么一個大家族塞給了李元。
李元知道后，也算是不置可否，聊當是多了個念想。
時光飛逝，五年時間，一晃便過。
距離那天地大變的日子越來越近。
李元地魂五境也總算是破開了。
他來到野外。
野外正是初春。
靈花，滿地開著，姹紫嫣紅。
李元抬手按地。
地面生出一朵肥大且畸形的黑蓮。
黑蓮花開一十二，又開三十六，再開百零八，續開三百二十四.一盡綻開，越開越多，直到這一處地域都成了黑蓮花瓣覆籠之地。
入眼看去，這地界已然成了真正的鬼域 —一個只要你敢踩上，你每一腳都踩在鬼身上的區域。
李元再收起黑蓮，黑蓮就成了掌心那一小份，但卻越發地凝聚著極其危險的恐怖。
末世，似乎就已在眼前。
這讓李元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剩下的時間，他要盡可能地多了解這個世界，同時還要突破天魂五境，繼而將天地人三魂全部融合，然后再嘗試著運用那《命星術》。
但相比他的不開心，人間卻處處都是“好消息”。
中京的肉田已經嚴重退化了，從原本的三品四品肉田到處是，變成了只剩下六品肉田了。
可是啊，武者的肉田沒了，百姓們的日子卻好過了。
農田處處是沃土，一年豐收一年秋。
妖獸們往南逃去，似乎想要鉆入落日雨林，去享受這世末的狂歡。
而妖獸去了，百姓的日子就更好過了。
被稱為大荒的北地都開始多出牧民，被稱為荒南道的偏僻之地也開始出現果園，劍山關外也因中土與冰蠻的通商而慢慢繁榮起來。
嬴安奪了姬家帝位雖不光彩，可做的事卻是堂堂正正。
他免了天下三年稅，又繼續為百姓做事，只要有有利于人口恢復，有利于百姓安居樂業的事，他就去做。
而皇宮中，天子的起食飲居也達到了數萬年來的最低點，簡直可以用“樸素”形容。
天子如此，八大世家緊隨其后。
有誰見過天子不納妾？
有誰見過公主穿布衣？
有誰見過皇后納鞋底？
有誰見過王爺吃飯兩菜一湯？
在這個時代，這些都變成了現實。
而誰都知道，嬴安的背后少不了那個可以“偉大”去形容的女子的教導。
人皇，讓武者達到了巔峰。
而當年被人皇寵愛如女兒的“中京郡主”，卻一手讓蒼生進入了盛世。
這可謂繼往開來。
誰又能料到，那年幼時跋扈無知、只因眼前見不得就想驅趕所有流浪漢的中京郡主，卻竟會成為這般的女人？
小烏鴉落在李元肩頭，眉開眼笑地說著這些事。
她很喜歡這樣的盛景。
她也很喜歡小妹。
李元聽著她說話的語氣，就知道小烏鴉不僅是喜歡，而且還很欽佩了。
中京郡主出入皆布衣，便是遠行，也是簡陋無比的馬車。
可是啊，無論中京郡主到哪兒，都會享受到堪比當年人皇出巡的歡迎。
不同的是，人們懼怕人皇，可對中京郡主卻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因為他們知道這片土地因這個女人而改變。
小烏鴉隨著中京郡主，也看到了那許多人的歡樂，她也跟著開心起來，好似陰冷的神墓都不再寒冷，而有了光。
小妹，就是她的另一束光。
李元聽著小烏鴉的描述，而他平日里所見的卻是越發匆忙慌張的修士們。
他忍不住感慨出一句：“武者不幸蒼生幸。”
小烏鴉說：“是呀，蒼生幸，其實挺好，娘一直就想看到這樣的情景。
可惜，娘現在卻看不到。
我還記得娘當時說，等六娘生了孩子，她要幫帶一陣子。
可還沒開始，那陰陽就已大同，娘.就去了。
若是娘能看到小真這樣子，能看到世界這樣子，她一定會很開心。”
李元微微閉目。
這些日子，他也沒少收到關于謝瑜的消息。
那位女劍修不知是賭氣，還是在做什么，竟一人一劍，行走天下，觀人間不平，便拔刀相助。
而她身份煊赫，往往是哪里的惡勢力多她就往哪里鉆。
等那些惡勢力聯合起來去搞她時，才會發現踢到了鉻合金鋼板，然后被一網打盡。
如此，謝瑜明明不是劍仙，卻在人間搏了個“紅衣劍仙”的名頭。
這個“仙”并不是她足夠強大，而是百姓認為她就是“仙”。
念頭閃過，李元又問：“五年了，平安有沒有從那張地圖里探出什么來？”
小琞搖搖頭道：“太難了，生命神殿越往深處岔道就越少，能夠躲藏的，遮蔽氣息的地方也越少。
平安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命去試但至今還未走到那張圖標注的目的地。”
李元又問：“你的修行進度如何？”
如今仙盟成立，表面上是“盟”，可事實確實李元收斂仙域資源的工具。
他收了資源，連裝都不裝一下，直接往自己親人身上傾斜。
小琞和平安自是傾斜最多的。
小琞道：“有二十八只小烏鴉已經達到了天魂一境二境，而三個樹姥姥則已經修到天魂四境了，剩下的時間里應該總有一個能夠達到五境，也算是趕在天地大變之前修到巔峰了。
不過平安不行，他他分身太多，神魂殘缺太多，似是就停在一境了。”
她聲音有些黯然。
她寧可弟弟還如當年那般，動不動就喊一句“老子是天下第一刀，老子是天才”。
可當年那遙遙領先，遠到讓她根本就看不到的少年，
那飛揚跋扈，一點事都不懂的少年，
卻已經扛起了山一般沉重的擔子。
“我真希望是平安達到了人魂五境。”
小烏鴉長嘆一口氣。
父女倆又聊了會兒，忽地小烏鴉想起了件事，又道：“爹，小真的夫婿找過來了，他之前在別的世家修煉，后來聽說了我們的事，前后連貫之下，知道了和我們的關系。
現在，他想著求見您呢。”
李元問：“他要做什么？”
小烏鴉道：“他早入四品了，現在擠破頭想入三品。他想懇求您讓他入生命古殿。”
李元怒道：“他就不想回中土和小真團聚嗎？
這么點境界，就算現在入生命古殿也來不及了。
更何況，他還未入三品，去了生命古殿也沒什么用。”
小烏鴉默然。
她忽道：“他修仙修的太癡迷了，如今回去.”
小烏鴉嘆了口氣。
李元擺擺手道：“我就不見他了。
但把我的話告訴他，然后讓他自己選。
他要回中土也可以。
若不回，就讓心玄她們每次入生命古殿時多帶一個累贅吧。”
“嗯嗯。”
小烏鴉點點頭，然后振翅飛遠。
李元抬手，掌心三十六輪蓮花綻開。
其中紅蓮，黑蓮爭相斗艷，差的就只剩下金蓮了。
李元負手離去，重新回到一處福地。
而海量的天火靈石已經被堆疊到了此間。
他取了秘術石碑，開始“最后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