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這片無邊無際的大陸上,南北西東地碾過。
曾經西極的王母總算是離開了黑暗、冰雪和火焰,在這人皇盛世的煙火氣里打了個滾。
李元陪著她游歷各處,名山,滄海,沙漠,森林,草原,名城.
這片土地他自己游歷過,那是為了換一種生活方式,為了在見慣黑暗之后看一看光明,也因此他將雜亂的箓種化而成一,繼而入四品,并寫了《種玉功》和《大月刀》傳給了問刀宮,算是補全了傳承。
而又因其五品破四品之法的特殊,只要問刀宮昌盛,那么這世上就必然會有一群行俠仗義的人。
而再因他特意寫明了所謂俠,并不是濫殺無辜,劫富濟貧,沽名釣譽,而是為國為民,為一族之振興,所以,這些行俠仗義的人只會讓這個國度越發繁榮。
這片土地,他也曾和小瑜兒游歷過。
那是他這個“天子”剛剛被迫死亡,離開皇都后的情景了。
那也是他和小瑜兒關系最好的時候。
如今,他身側卻已經換成了真炎雪。
真炎雪和小瑜兒不同,她是六品,卻也只能是六品。
如蠻王般的天生四品還能修行地魂之術,以延壽元。
但真炎雪卻不行。
這些日子,李元與她同食同寢,也曾歡好放浪,不知交融了多少,便是存了或許自己這一團“枯火”能夠后天的拔高真炎雪體內的“火”,從而使得她慢慢提升,達到修煉地魂的要求。
他完全可以通過數據去判斷。
可是,轉眼間三年多過去了,真炎雪的數據卻始終沒有半點變化。
這一日,兩人已行至了北地。
洽值初夏,綠草如茵,一望無際。
顛簸的馬車停了下來,真炎雪依偎在李元懷里,看著窗外的風景,她有些困,但雙手卻像孩子一樣在緊抓著李元的衣衫。
李元俯身,輕揉著她的頭發,發根處已然生白,這是冰蠻大限已至的跡象。
冰蠻因火之緣故,能始終維持年輕模樣,但若是壽元將盡,那便會生出白發,繼而皮膚枯皺,迅速蒼老。
這一抹白,讓李元心頭宛如被針刺了下。
他閉目,細想著與小雪此生的交集與回憶,忽覺有幾分凄然的落寞,甚至生出一種“長生是什么”地自我反思,然后又得出“長生或許便是送走一個又一個至親之人,熟悉之人,為敵之人,然后又用更大熱情去迎接一個又一個新的至親,朋友,敵人,若哪一天這心枯了,那便需要休息一番,等著那心重新燃燒起來”。
他思緒暫斷,抱緊懷中女子。
真炎雪輕聲道:“這三年,還有那三年,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中間那諸多族中坎坷,卻總覺得不值一提。”
這三年自無好說,那三年卻是她和李元初見的三年。
她微微停了下,又道:“相公,往西吧。”
李元柔聲應了句,然后御車從荒南道轉向西南,過了四道之地,又飛過了劍關。
這一過劍關,李元幾乎是大吃一驚,因為劍關以西的光明唯剩百里之距,再西,竟全然是永夜和冰雪。
地勢不知高了多少,有夯實清澈之處,卻還能見到輪轂下面是被冰封的城鎮,這就恰如西極一般。
但西極往西,無邊無際,就算是蠻王一直往西探查,想要為蠻族繪出張疆域輿圖,卻也停步于咔布羅爾。
此時此刻,只是歷史在重演。
陰陽大同,已然帶來了極其嚴重的后果。
而這還只是開始。
如此一來,那位人皇近臣嬴山行的“大遷移之策”已然沒有多少實行的必要了,因為黑暗和冰雪已經讓關外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
這兒已經沒有了人。
關外無人,蠻族的人口便呈斷崖式下跌。
長眠江一戰,其實損失的只是精銳,后期人皇大軍以及中土高手對于云山道的絞殺,那才讓蠻族的人口飛速下跌。
可以預料,那位蠻后就算想要再打造出一支軍隊,也已極難極難,因為.如今整個蠻族的人口怕不是只剩數萬了,這數萬里還有不少大限將至的老人。
馬車在冰天雪地里行著,樹姥姥小琞還是頭一回來這兒,她在前御車,耳朵里聽著車廂中老爹和五娘之間的磕叨。
這兩位磕叨的話,已經讓樹姥姥耳朵都起繭了,因為來來回回就那么點破事,什么“五娘背著老爹在雪里跑了兩天兩夜,躲避狼母追殺”,什么“老爹那時候假扮獵戶之子去哄騙五娘”,什么“老爹陪狼母去看晚霞時到底有沒有和狼母發生什么”之類的。
樹姥姥其實也有這兒的回憶。
她在想唐年。
唐年已經消失很久很久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小琞眼里的唐年姐姐是個“在少女時候就能把自己關在屋里幾個月的狠人”,那時候受了老爹之死的刺激,怕不是帶了無數的辟谷丹,把自己埋在不知哪個秘密基地,開始經年累月、不問世事的研究吧?
馬車往前。
沒幾日,馬居然凍死了。
幸好早有冰川小琞帶著冰雪巨狼來“換了班”。
樹姥姥小琞跳下馬車,和冰川小琞完成交接。
樹姥姥小琞是神鴉娘娘,而冰川小琞是鴉母,這已經快要進入蠻族區域了,可不能混到一起。
之后又是漫長的旅途。
而一日,車簾遠方傳來如豆的火光。
“這么快就到了?”
真炎雪詫異地問。
她印象里,本該還要幾天時間。
車簾外,傳來冰川小琞的聲音:“五娘,蠻族發生了點變化。”
李元接過話頭道:“九族的那九團火往東擴了許多,而神靈墓地則是往西移了。”
真炎雪沉默了下,忍不住問:“怎么會這樣?”
然后又道:“一個雪球若是放在山巔斜坡往下滾動,剛開始會很慢,可卻會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可阻擋。這擴展和移動現在或許還不快,但”
李元抱著她,點了點她鼻子,道:“那是你相公該操心的事。”
說著,他又笑道:“真羨慕你能去安睡,若是可以,我也想去睡一覺等著蘇醒呢。”
真炎雪知他是在哄她,卻也樂得被哄,也不再去說那未來可能出現的最糟糕的情形。
十數日后,狼車來到了神靈墓地外。
墓地外,自有狼騎巡視,可這些狼騎在見到冰川小琞后卻是恭敬行禮,紛紛讓開,沒有半點阻攔。
李元將真炎雪送到墓地入口。
王母裹著蒼色衣裙,鬢發在神話般的巨人花園冰柱間狂舞,發根已白許多。
李元驟地想起初見。
山間,肌膚蒼白的少女頂著太陽,在劈柴,她小臉精致,眸瞳火紅,冷冽又狂野。
她雪白的腳丫拖搭著不合腳的鞋,然后跪趴在草地上,眼中看著青山碧水、紅花綠草的顏色而驚艷不已,雙手探入淙淙溪水里如野獸啜水。
他露出燦爛的笑,道了聲:“快去睡吧。”
這語調就好像尋常夫妻在熬到深夜后,某一方催促另一方似的。
李元忽地又問:“醒了想吃什么?”
王母燦然一笑,道:“粥。”
然后又道:“我要喝粥!還要吃肉!”
之前她和李元初識,在那山中小屋里,可是常常喝薄米粥,吃腌臘肉。
李元笑道:“管飽。”
王母笑著轉身,裹緊衣裙。
她的笑容飛快消失,眸色微垂,藏著離別的哀傷,然后在群鴉的引領下,踏入了這片陰陽禁絕的墓地。
墓地里,小琞安安靜靜地坐著,她將真炎雪帶入了棺槨,再合上了棺蓋,然后繼續尋了個空棺材坐上,盤腿發呆,然后用外面的各種身體繼續去感知生命的存在。
冰川小琞繼續馭著狼車,開始返回。
回到半道,卻見孟杏仙遠遠而至,也不行禮,更不啰嗦,而是直接厲聲道:“你當真要看著祖地徹底重歸混沌不成?!”
狼車停下。
孟杏仙騎狼上前。
兩相對峙。
孟杏仙死死地瞪著馬車,竟連姑子也不顧。
馬車里傳來嘶啞聲音:“伱待如何?”
孟杏仙道:“人!我要人!
如今我族枯火更盛,所誕子嗣也更為強大。
只是,女子懷孕卻越發艱難,唯一之法便是從外引入許多初孕女子,將她們安頓在火邊。
只要人足夠多,我我至少能夠在混沌重至之前,再拼一次!”
馬車沉默了許久,內里傳出聲音:“或許,你可以派遣使者去尋人皇談談。”
孟杏仙一愣。
而馬車卻已去遠。
孟杏仙還要再追,兩只烏鴉卻在半空對她喊道:“別追啦!”
蠻后這才無奈返回。
“爹,我們去哪兒?”小琞問。
李元道:“先入關吧。”
“好嘞,爹。”小琞道。
沿途,永夜靜寂地蔓延,又往東幾里。
暴雪呼嘯著掃蕩過地面,輪轂碾壓在過往的村鎮之上,隱約還能見到腳下冰塊里被凍僵的鳥雀小獸,甚至.妖獸。
李元默然無言。
東海仙域。
日起月落,風里靈氣又濃幾分。
便是花草都越發茂盛,靈果之香傳飄數里,幾只妖獸又新開靈智。
太玄宗,五門之一的木玄門中。
“入了三品?
不錯,實在不錯!
木神長老說你乃是天生影血,念頭與影血全然契合,在我門這一道上修行,當是一馬平川,毫無阻礙。
如今看來,確實不錯,你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青袍老者絲毫不吝嗇贊美。
他端坐殿中大椅,看著殿堂下那背負長刀,兩鬢垂落幾縷銀發,頷下有些微胡渣的男子,忍不住露出微笑。
負刀男子自是李平安。
李平安拱手道:“門主謬贊了,也是因為近些年靈鎮之中靈氣陡然提升的緣故,這才僥幸破入三品。”
一晃二十余載,經歷了無數事情,大起大伏的李平安已如一把收起了鋒芒的利刃,至少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不會說什么“謬贊”,而會說“本來還能早個幾年突破,這已經算是慢的了,欸,難受啊,門主,我是真的難受”。
青袍老者道:“既入三品,當有資格為我木玄門長老。可一門只得六長老,如今六人已滿,再無長老單獨洞府.”
仙域之中,大體分為四處。
一為凡人國度。
但都是些小國,甚至完全無法和大周的一道相比。這里也沒什么靈氣,即便有也是零零散散,恰如雨后一個個水洼塘兒,說不定昨天在今天就不在了。這些地方或為開了靈智的妖獸所占,但卻是宗門子瞧不上的。
二是靈鎮。
靈鎮本質上乃是依靠“聚靈陣”將周邊閑散靈氣匯聚到一處,從而提升了靈氣濃度。
三為洞府。
洞府則是天然形成的靈氣中心,這洞府周邊靈氣本就濃郁,中心更是濃郁。
四為福地。
宗門正式弟子自是入駐靈鎮,而長老則自有洞府,唯有五門門主則可享用福地,而太玄宗宗主并不是五門門主之上另立一人,而是這五門門主之一。
靈鎮和洞府,就好比“集體宿舍”與“單棟別墅”。
靈鎮里便是個“小社會”,狗屁倒灶的事很多,各種拉幫結派也很多,人和人之間沒太多秘密。
而洞府,則清凈了許多,也能藏有秘密,可謂是方便至極。
此時,李平安沉默不言。
該爭的東西,他可不會謙虛。
初來乍到時,他對一切充滿了新奇,可現在他需要洞府安頓家人,也要讓三娘擺脫一些登徒子的糾纏。
原本他以為仙域之人都是縹緲出塵,可實則這想法卻是狗屁不如。
縹緲出塵只是樣子,人心.自是越強則越貪婪。
欺軟怕硬,弱肉強食,從來如此。
仙域千年沒來什么外人,他們這種外人來了之后,雖有師父一脈護著,但總會受到排擠,而三娘相貌傾國傾城,更是被一些人盯上了。
甚至有人提出“聯姻”,讓三娘給他做個小妾,以使得他們這群外來者能多個后盾。
李平安自然拒絕了。
此刻他沉默著,這便是在堅持。
他需要長老的身份,需要洞府。
青袍老者見他沉默,也露出思索之色,其實入了三品在排著隊等著變長老的弟子還有幾個,若李平安也是那般弟子,他直接就打發了。
可李平安并不同。
一來是李平安天賦真的是強的離譜。
二來是李平安的關系。
青袍長老曾和蘇木神聊過,所以很清楚地知道這位身上系著的重要關系。
李平安,和祖地人間的那位閻君娘娘有著親戚關系。
而祖地的情況,他們也摸清楚了。
那地兒,就好比“鬼域大融合”,先選出“三位強者”,然后這三位強者再進行“三進一”的廝殺。
只不過這廝殺,沒有第二名,第三名,敗了就是沒了。
可閻君娘娘卻就在這“三進一”中。
閻君娘娘乃是難以復制的異類,是唯一一個人性鬼身的存在。
誰也無法徹底保證這“三進一”里最終獲勝的不會是閻君。
若勝者是閻君,那這位李平安就成了和閻君的紐帶。
青袍老者想了好一會兒,道:“如今我木玄門境域內靈氣逐漸提升,或可增設新洞府,如今六位長老雖滿,可若有新洞府,卻也可給你一座。”
他再停頓了下,又道:“本座許諾于你,若有第七位長老,那便是你。”
“多謝門主。”
李平安沉聲回應,又行禮。
青袍老者道:“既入三品,當尋王師為你鑄造陣旗。”
“是。”
李平安點了點頭。
可他知道這怕是不容易,那王師乃是鑄兵師,可其所在王家的某個“仙域衙內”卻恰恰是覬覦著三娘美貌的人。
不過,門主發話,大勢在此,他也不懼對方不從。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拼命修煉,從而讓自己變得更強。
只有他強了,他才能護住家人,護住長輩。
當年那個喊著“老子是天下第一刀客”的哭包兒,在沒了師父和父親后,他的雙肩已經擔起了沉甸甸的責任。
歲月改了他氣質,亦變了他容顏。
中土大地。
噠噠噠.
白馬的馬蹄聲在風里響著。
一襲青紗的嬌美女人在秋風里傲然地策馬而行。
螢濯妖感到自己越發強大,這是水漲船高。
如她這般的人,自不會被輕易抓住,只不過.她現在也有幾分煩惱。
因為她必須要找到那位前輩。
原本她以為那位前輩被人皇所殺,可并沒有,反倒是在西極現了身。
西極,她進不去,那是一個已經被徹底封鎖了的地方,而她若敢出現在西極,怕不是也會被那些蠻子撕碎。
不過,她并不認為那位前輩就會一直在西極。
所以,她在四處尋找。
她自有她的手段,若是靠近那前輩了,她便能察覺。
而此時,她已經找了三年多的時間,卻一直沒有尋到那位前輩。
沒辦法,她只有繼續去尋。
或許這一次該往這片大地如今的“中樞地帶”靠近些了。
這一年冬。
中京無雪。
許許多多的肉田已經使得中京時刻處于溫暖之中。
這里幾乎已經沒有了尋常的田地,所有糧食也都是從外運來。
而聚集于此地的強者,根本就是數不勝數。
當街上隨手一抓,怕不是就能抓出六品五品來;酒樓里隨便和人吵個架,說不定背后就通著四品的關系。
在這里,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在外煊赫的強者到了這兒都得先學會把頭低下。
可鬧市里卻陡然響起喧鬧的敲鑼打鼓聲。
“退散!!”
“退散!!”
外來者隨著當地之人趕緊讓道,空出鬧市,任由那行轅依仗夸張的車隊通行。
車隊兩側,站著不少佩刀武者,那些武者個個兒身上散發出凌厲氣息,顯然都不是易與之輩。
外來者便悄悄問當地之人。
“這是哪位大人物?”
那當地之人顯然已清楚,直接道:“中京郡主,在皇都里得罪誰也別得罪她。”
“中京郡主?”外來者愣了愣,“是哪家王爺?”
當地之人道:“人皇親封,太后侄女,學宮明珠,武部和兵部的小公主,還有墨衣衛都要托舉在手里的寶貝。
她若說你一聲好,你便前途無量,若說你一聲差,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得死。”
外來者愕然。
而此時,暖風吹開簾子,露出馬車后情景。
外來者忍不住壯著膽子去看,結果.什么都沒看到。
他能來此地,好歹也是初入五品的強者,若想去看,便是余光一掃,馬車里的螞蟻都能清清楚楚地印入他眼中,可是為什么他沒看到郡主?
這外來者沒再問旁邊剛剛搭話的人,而去了中京舊友家中,酒足飯飽這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舊友笑道:“中京郡主才八歲,還沒長個子呢,她的頭比窗戶矮,或許是剛好靠著你看的那一面的,所以你自然看不到。”
外來者嘆息道:“這怕不是有史以來最權勢滔天的八歲了。”
那舊友輕聲道:“中京郡主無法修行。”
外來者愕然了下。
那舊友道:“此事不可在外談,若被人聽到,說不定還會揍你一頓.這座城里寶貝她的強者太多了。
對了,也千萬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討論郡主的身高,那也會被打的。”
外來者忍不住問:“中京郡主的父親是誰?”
那舊友緩緩搖了搖頭。
外來者震驚了,“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那舊友道:“不知道,沒人知道,但總歸肯定是個享著錦衣玉食的大人物了。”
“喏,給你的。”
某個酒樓旁,一個裝滿米飯,澆蓋著菜的瓷碗被“叮當”一聲放在了磚瓦地上,放在了一個披頭散發的流浪者面前。
那流浪者抬頭看了看送飯來的女子。
這顯然是個酒樓里的丫鬟。
能在中京城中的酒樓自是奢華,其中當然不缺舞女,而丫鬟也自不少。
這些舞女和丫鬟在這地兒雖時身份卑賤,但卻都是一個個擠破了頭才擠到這皇都來的。
這丫鬟自然也是。
丫鬟推了推瓷碗,笑道:“吃吧,我知道來了中京肯定不容易,我剛開始來時也是這樣。但看你體格挺壯的,只要肯找活計,肯定能吃飽飯。”
流浪漢笑了笑,卻沒有抗拒,而是接過飯碗,開始干飯。
丫鬟看著他吃飯,總覺得和她見過的人不同,于是便湊近了問:“你哪兒人?”
流浪漢道:“去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算哪兒的。”
丫鬟道:“那你還挺不簡單,這世道還能到處瞎逛呢。”
流浪漢笑道:“運氣好罷了。”
丫鬟看他笑的燦爛,道:“你這人倒是樂觀,欸,不像我,總是容易愁這愁那的。”
流浪漢道:“能愁一愁,也是好事,至少有盼頭。”
丫鬟沒接這話,而是道:“你還有家人嗎?”
正說著,遠處敲鑼打鼓的聲音又傳至了,夸張的行轅儀仗簇擁著馬車,從街頭而過。
丫鬟用無比敬畏的語氣道了聲:“是中京郡主。”
說罷,她卻是一言不發了。
似乎那馬車本身就具備著強大的壓力,能讓周邊一切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無非是馬車中那人的權勢太大太大。
待到馬車去遠了,丫鬟才舒了口氣,拍了拍胸脯,正要說話,卻看那流浪漢還在看著那遠去的馬車。
流浪漢眼露溫柔,輕聲道:“有。”
“有什么呀?”丫鬟愣了下,但卻旋即反應過來是她之前問的問題。
她眼珠一轉,問:“你娶婆娘了嗎?”
流浪漢愕然了下,旋即笑了起來,他忽地明白眼前這丫鬟怕不是看上了他,想著能不能湊一對兒過日子。
他正要說話,遠處卻又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長發披肩、戴著遮面斗笠的青衣美人策馬從遠而來,在看到靠在墻角的流浪漢時,她眼中顯出強烈到無以復加的震驚。
旋即,青衣美人跳下馬來,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流浪漢。
流浪漢快速扒飯,待到把飯扒完了,才起身,對著遠處那青衣美人喊了聲:“帶錢了嗎?”
青衣美人從懷里摸出張萬兩面額銀票。
“太多了。”
青衣美人又摸出五千兩面額。
“不要銀票。”
青衣美人露出苦笑,摸了許久,才摸出個金元寶。
這是最小面額了,也是想著方便吃飯住宿才帶了一個。
流浪漢上前,隨意接過金元寶,往后一拋,拋入那丫鬟手中,然后對青衣美人道:“我們走吧。”
丫鬟張大嘴,在后看著這遠去的一對兒,她的嘴大的幾乎可以塞下幾個鵝蛋。
良久,丫鬟才訥訥而去,心中暗道:這中京城真是藏龍臥虎。
青衣美人和流浪漢遠去,待到無人,她才恭敬道:“沒想到前輩倒是好雅興。”
這美人自是螢濯妖。
而流浪漢則是李元。
李元在連續送走了蠻王,一大批回梁龍山的故人,以及真炎雪后,他只覺自己的心枯了。
所以便獨自一人混入中京城,做了個流浪漢。
對普通人來說,錦衣玉食便是好,因為普通人不過百年壽元,自然想吃好的用好的;
可對他來說,不同的生活那才是有趣。
固然,他做流浪漢的心思也不是有趣,而只是想安靜,想著等那一顆枯萎的心重新燃燒。
李元沒接那話,而是道:“說吧,什么事?”
螢濯妖道:“只是兌現許諾前輩的事。
東海仙域的太玄宗,五靈盟,都愿接納前輩,且前輩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哪怕是享宗主待遇,也是可行。”
李元似是隨口道了聲:“哦,那我有許多許多友人想要送過去,這個行嗎?”
螢濯妖愣了許久,才點點頭道:“既是任何要求,那自然都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