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暖雪漫天,雪白覆蓋著金黃的麥海。
人們歡呼雀躍。
老人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了;
準備今年撐不過冬便賣孩子的人家則抱著懵懂無知的娃娃嚎啕大哭,哭出喜悅的、不必再骨肉分離的淚水;
遠行掙扎,想著要不要丟了尊嚴和良心去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以換取飽腹錢的漢子忽地又多了選擇,他們看到豐收的麥田,收到了久違的家書,忽地便想回家了。
白衣俠客,壓著斗笠,負著七品長刀,走過鄉間,走過小陌。
他走了很遠很遠路,終于看到這片大地上的“情緒”改變了。
他又聽到一些豪紳想要密謀“將這些糧食全部搶來,然后囤積”,只不過當地的許多高層勢力卻在往下施壓,那些壓力讓下面的“小鬼們”有心而無膽。
當然,這些都是來自于李元的“壓迫”。
這近十年以來,他不僅推行了暖雪,還通過自身的關系網,將一句話傳了下去:民之一粟不可奪,奪則必罰。
在來了幾次“百倍千倍的責罰”,以及殺雞儆猴之后,這種對于權貴而言完全是壓迫的制度就這么落實了下去。
太后支持他。
蓮教支持他。
閻君娘娘支持他。
神木殿殿主姑雪見牽頭,帶著各大勢力支持他。
便是不支持的,也不敢違逆。
更何況,暖雪似乎對所有人都有好處,所以.沒有人會去拒絕。
從來沒有人能夠將這么多勢力擰在一起,去同時進行一件僅僅是為了百姓的事。
而關鍵是,根本沒有人知道李元。
頂多是那些身在最高處的人,才能隱隱約約察覺到在這種怪異的默契后,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
李元又走了許久,看著人間的改變,期間還幫著農人去收割麥子,又協助官府抓捕一些山匪毛賊,刀鋒所染之血無一無辜。
他終于露出了笑,心底也由衷感到了一種快樂。
他忽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屬于他的俠道并不是“劫富濟貧”,也不是“斬殺惡賊”,甚至不是“為國為民”,而是“振興一族”。
這一族不止是那些武者,還有百姓,還有那種種的秩序。
朝可更換,然蒼生第一。
蒼生何為首?
民以食為天。
李元脫下了白衣,換上了灰撲撲的衣裳。
白衣容易沾泥巴,灰衣卻不會。
他感受著體內那些祖箓的變化,繼續順從地在人間幫著收割麥子,幫著將一些他能看到的不公平的、陰詭的事悄悄解決。
如今,他體內已有一萬八千道祖箓。
他年年都去問刀宮收割,自然越積越多。
這些祖箓原本紛雜,混亂。
可在他此刻光明心境的影響下,這些祖箓都在變化。
祖箓本就是念頭的集聚,但因為來自于旁人,所以即便被李元吞了,卻實則未曾消化。
現在卻在消化。
恰如神木殿“枯榮”、“長青”、“回柳”三法中唯有“枯榮”才能踏入三品;
又恰如圣火宮“地火周游”、“妖火繞心”、“天火焚林”三功中,只有修行了“地火周游功”的強者才能抓起那把地火劍,踏入三品;
李元“霸刀”、“絕刀”、“妖刀”這三條道路中,終于也有一道開始產生蛻變,那便是:霸刀。
俠客行萬里,不為名利,所為只是世間能有光明。
一整個秋天過去了。
十二月的小雪又紛紛落下。
新一年快到了。
謝瑜不僅突破了五品,還徹底鞏固了境界。
三品肉田提供的豐盈氣血令她修行無礙。
而之后,她則需要外出歷練以早日化出源血。
傍晚時分,她才從杏花樹下起身,就看到了歸來的李元。
曾經的白衣刀客變成了灰衣刀客。
灰衣刀客在笑。
謝瑜也跟著笑,然后問:“今天你好像很開心,什么喜事?”
李元重新握緊了刀,道:“我的心不亂了。”
“不亂了?”謝瑜有些詫異。
這些年,她的耳朵天天聽著自家男人說“心亂”都已經聽出老繭了,現在突然畫上了句號,就感覺很神奇。
也不見李元有所動作,他忽地松開刀柄,但長刀卻出鞘了,懸浮在他四周輕飄飄繞了一圈。
這是七品刀,并不是人與靈器之間的聯系。
能支撐這刀飛旋的只能是四品獨有的域力。
“你又重回四品啦!”謝瑜露出喜悅之色。
李元笑著點點頭。
可他雖然點頭,但自己卻也還不確定。
他體內那一萬八千的祖箓是完成了統一,他面板上也顯示是達到了“四品祖境”,這意味著他確確實實進入了四品,不過個中原因他還未明白。
而且他雖是踏入,但卻還需要時間鞏固。
謝瑜也跟著舒展容顏,雙眼笑成了新月。
只不過她也不敢多問,因為她依然記得之前自家男人身后那顯出的百丈金身巨人,相比其那般的力量,即便自家男人突破了四品,可能也還是會存在落差。
若是和他過去相比,這依然是一種打擊吧?
李元也沒再展示,而是道:“既然能夠重新握住刀,那我便要繼續追求更強的刀道。”
謝瑜喜滋滋地看著他,忽地一挎他胳膊,臉頰親密地貼在他肩頭,道:“年末了,閻君娘娘廟今日廟會,去不去?”
李元道:“好啊。”
他本打算帶謝瑜坐馬車去神廟,可一看外面路道竟是人山人海,便放棄了這打算,改而走水路。
出門不遠,銀溪乘舟北上,半個多時辰可到神廟山腳。
舟里不少人,謝瑜貼著李元坐著。
李元看看周邊,有商賈,有俠客,有獨自去的,有拖家帶口的.
舟里,人們都在聊著,說著日子開始變好之類的話。
而隨著船夫一聲“到嘍”,竹竿兒搭岸,船只靠停,人們下船。
謝瑜挽著李元的胳膊,走在山腳。
山腳下,一串串兒喜慶紅燈籠則是閃閃發光。
小販食鋪立兩邊,只是每一處居然都坐滿了人。
人聲嘈雜,煙火裊裊。
肉行的推車后有滿臉橫肉的大漢揮刀闊切細抹,然后交給伙計到前面去做烤熟的肉食;餅店的攤位飄散著誘人的香氣,吆喝聲音隱約能辨出竟有十多種不同的餅;茶鋪的飲子果子后,有漂亮小娘子在賣力忙碌。
謝瑜看了好幾家覺得應該不錯的,可惜外面都排著長隊,看樣子根本不知道要等多久。
兩人又來到一家最火爆的山樓前。
能建在神廟附近的酒樓關系都是通了天的。
謝瑜踮腳看了看,才看到“蘅蕪”兩字,她忍不住癟嘴道:“天天都這么多人,我都來十幾次了,一次都沒吃到這里的東西。”
李元笑了笑。
五十年前,他也沒想過蘅蕪酒樓居然會有今天這模樣。
如今,這酒樓的幕后是判官司,說白了還是閻君娘娘。
也正因為是閻君娘娘,這么大一個酒樓,以及其后的商會居然都是真正搞慈善的,想想也不可思議。
此時此刻,他固然可以一句話,就讓建在山上的蘅蕪酒樓分樓立刻空下來,然后再用最大的規模迎接他和小瑜兒。
可是,他不想那么做。
兩人正在門前猶豫時,高樓上忽地傳來叫聲。
“西門兄!嫂子!!”
李元抬頭,一樂。
這不是鐵殺嗎?
鐵殺身側還坐著方劍龍,趙純心,以及朱巧兒和她兒子,這是組團吃飯來了。
鐵殺起身,雙手抬著,喊著:“西門兄,上來一聚啊。”
謝瑜對鐵殺也不陌生,但她只當這是自家男人在這鎮子里無意結識的朋友,便看向李元。
李元看向謝瑜,道:“上去坐坐吧?”
謝瑜點點頭。
兩人才走,卻被門前的小二攔住了。
小二道:“兩位,客滿了,要入樓還是勞煩您排隊。”
謝瑜道:“上面有朋友在。”
小二道:“有朋友,但座位有限啊,您兩位要是上去了,其他人的朋友怕不是也要跟著進去了。”
謝瑜生氣起來了。
李元拉了拉她的手,又對高處鐵殺擺擺手,道:“今日人多,下次再聚。”
隨后,在謝瑜發飆之前,李元將她拉走,然后在路邊買了兩杯桂花飲子,一邊喝一邊走。
蘅蕪酒樓上,朱巧兒還沒什么感覺,畢竟在她看來這很正常。
但鐵殺,方劍龍,趙純心完全就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旋即,還是趙純心爆出一句粗口:“草,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方劍龍也是震驚道:“是啊,他居然被蘅蕪酒樓的伙計攔在門外了。”
鐵殺也忍不住道:“真是見了鬼了。”
小云道:“蘅蕪酒樓客人很多,被攔在外面很正常呢,今日要不是趙宮主提前讓人來排隊,怕是也沒有我們的位置呢。”
鐵殺哈哈大笑起來,又揉了揉少年腦袋,道:“瞧瞧,瞧瞧,這孩子說的多對呀。”
謝瑜氣的連桂花飲子都覺得不好喝了,她邊走邊跺腳,嘴里嘀咕著:“我二姐乃是”
李元捂住她的嘴,笑道:“生氣什么呀。”
謝瑜狠狠跺腳:“狗眼看人低!”
李元道:“可人家也沒讓別人進去啊。”
“我”謝瑜語塞,生氣道,“你欺負我!!”
李元去拉她手。
謝瑜一抖手,道:“別碰我!我生氣了!”
李元好哄賴哄,許久才又重新哄好娘子。
謝瑜氣消了。
遠處燈火通明處,有人戴著豬頭面具,在戴著各色鬼面的人間舞蹈,這是閻君娘娘廟會的喜慶儀式。
神廟守衛分值守和外巡,值守如常;而外巡之人則紛紛戴豬頭,此為象征那吞噬了山寶縣百姓影子詛咒的鬼豬。
豬頭人給南地帶來了和平,其本是可怕的容貌在百姓眼里也變得可愛。
謝瑜拉著李元跑去看。
繁華之地的場景,她怎么看都不膩。
而忽地,遠處傳來一片哄笑和竊竊私語的聲音。
謝瑜本就是來看熱鬧的,正嫌熱鬧不夠多,此時聽到哄笑,便雙頰通紅,興奮地拉著李元往那邊跑。
待到近了,兩人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
遠處飄來各種聲音。
“前幾日,楚王特意前來拜會娘娘,之后便將這小女兒留下,說要侍奉娘娘膝前。”
“就算是楚王的女兒,想要侍奉娘娘,卻也根本不夠資格吧?
更何況,這什么楚王,不過就是伏江道的節度使罷了。
他遠在郢陵府,過去從來不問我們這地界,現在跑來,還不是看中娘娘力量,希望得到娘娘支持?”
“這楚王的小女兒倒是挺有毅力,已經跪了七天七夜了,人就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吃喝也不管。”
這時候,又有人在人群里喊道:“小姑娘,快回去吧,這兒是不會收你的。”
謝瑜和李元擠開人群,往里一看。
卻見一個少女身著尊貴的玄色火鳳長服,她雙手觸地,正維持著叩首的姿勢,所拜方向,正是閻君娘娘廟的山門大門。
紛紛小雪里,她梳理的端莊大氣的發髻已然變白。
李元一眼便看到了她頭頂的數據:89。
換句話說,這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在冬天跪七天七夜,還不吃不喝,這是離死不遠了啊。
謝瑜卻很生氣,在李元耳邊嘀咕道:“亂臣賊子。”
李元沒說什么,又領著謝瑜玩了一會兒,便回家了。
入夜,冷夜。
小雪還在下。
凌晨,人少。
神廟漸寂。
楚王留下的小女兒依然跪在神廟前,她全身已經失去了知覺,雙目死死盯著面前冰冷僵硬的石頭。
忽地,她感到自己肩頭落下了一只什么。
她還是沒動。
耳邊卻傳來不似人聲的嘎嘎聲。
“死了嗎?”
“沒有。”
“叫什么?”
“項顏。”
小烏鴉站在名為項顏的王女肩頭,喊道:“起來。”
見到她不動,便又道:“你的死亡只會觸怒娘娘,娘娘的遷怒會降臨到楚王頭上,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機械的,僵硬的聲音傳來。
項顏要起身,可才一動才發現自身已經徹底不聽使喚了,好像老繡的鐘表隨著發條擰轉而發出將要壞掉的動靜。
“就這么愿意為你爹死呀?”小烏鴉嘰嘰喳喳。
項顏沉默著。
“看來不是。”小烏鴉狡詐道。
項顏卻也沒有辯駁。
“真想見娘娘,養好身子,我帶你去見呀。
只不過.見到娘娘的那一刻,你的一切過往,一切目的都再無法藏住啦。”
小烏鴉頓了下,道,“既然這樣,你還見嗎?
而且,即便你過了關,留在這兒侍奉娘娘,娘娘也不可能卷入你們的糾紛中去。
頂多便是讓你遠離戰亂,等未來哪一天,便是楚國滅了,你也不會有事。”
項顏:.
小烏鴉嘎嘎著問:“現在,有決定了嗎?”
“我要見娘娘。”項顏嘶聲,她維持著拜倒的姿勢,身子僵硬。
小烏鴉尖尖的鳥喙忽地夾住一片遠處風里飄來的葉子,輕輕吐在王女身上。
那葉子似是老槐樹的葉子,但對于王女而言,這葉子卻是一團溫暖的火焰。
她的身子在快速解凍,快速恢復。
她軟倒在地,這才抬頭看了眼身側,這才發現和她說話的竟然是一只小烏鴉。
她恭敬拜道:“謝神鴉娘娘。”
娘娘?
小烏鴉愕然了下,然后拍著漆黑的羽翼,撲棱棱地飛上長空,消失不見。
數日后。
鬼獄附近的一片清幽山谷里。
四個文文靜靜的少女站在雪地里,歪著腦袋左看右看,隨著峽谷入口一個男子的走入,少女們才跑了過去,圍在那男子周身嘰嘰喳喳地喊著“爹爹爹爹”。
李元看著四個一模一樣的女兒,而這些女兒頭頂都飄著“15920102908”的字樣。
十萬的戰力,這意味著,這四個女兒已經能夠橫掃曾經的五行勢力了,同時這也意味著四支太后手中的精銳——“飛熊軍”。
李元頗為欣慰地摸著女兒們的頭發。
他表情怪怪的。
小棉襖很貼心,李元的一個表情就讓她們明白了爹爹的想法。
于是,她們紛紛一變,重新變成了四個“樹姥姥”,一字兒排在李元身后。
別看她們如此變化,但能變化的范圍卻只有三個,那就是人形,樹,烏鴉。
“樹姥姥”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爹,你讓我看的那個姑娘,她其實也挺可憐的。”
“她是被逼來的,她不來,她娘就死啦。”
“所以,她只有跪在這兒,只有拼了命地加入神廟,那她娘才能有地位,才能在楚王府里活下去。”
“不過,我和她說啦,既然來了神廟,那外面的事就和她沒關系了,娘娘也不會管外面的事。”
樹姥姥們都很可愛。
李元坐在樹下。
一個樹姥姥伸出樹枝,給他遞了一杯茶,見茶是冷的,便用枝干纏繞那茶杯,不一會兒茶水騰起熱氣,樹枝重新遞出茶杯,乖聲道:“爹,喝茶。”
還有個樹姥姥則是從不知哪兒變出了刨好皮的蘋果,道:“爹,吃蘋果。”
其他兩個樹姥姥則又獻出另外水果、堅果之類。
李元道:“怎么又變回來啦?”
一個樹姥姥道:“我們一起出現,會讓爹爹覺得很奇怪,畢竟在爹爹心里,真正的女兒只有一個呢。”
另一個樹姥姥道:“是呀是呀,她在神靈墓地呢。”
李元古怪道:“你們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態?
是同一個人嗎?
還是說.不同的靈魂?”
樹姥姥道:“爹爹在神靈墓地的女兒是樹干,我們是樹枝。
我們都是一棵樹,卻又是不同的部分,爹爹在墓地的女兒當然更重要啦。
可我們也是爹爹的女兒。”
李元道:“那烏鴉呢?”
樹姥姥道:“烏鴉就好像還沒長成樹枝的小突起,因為在樹上,所以就完全是神靈墓地的爹爹的女兒啦。
我們現在包裹了陽氣,所以就有一些獨立出來了。”
另一個樹姥姥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但我們還是爹爹的女兒。”
這位樹姥姥的發言得到了其他三位的擁護。
樹姥姥們“沙沙沙沙”地發言起來。
這古怪的體驗,讓李元忍不住有些汗顏。
不過,小琞也是最近才突破天魂二境的。
可問題來了,天魂二境和之前的境界不同。
這個境界需要時常“保養”,簡而言之,便是時常在三品肉田之處汲取陽氣。
而如今,閻君娘娘廟附近的三品肉田最多便只能維持四個天魂二境。
這時候,一個樹姥姥拔根而起,跳出來道:“爹爹,給你看看我們的仙相。”
說罷,樹姥姥身后便陡然出現了一個身高十丈、面目模糊的金身少女。
四個樹姥姥,便是四個十丈金身。
這些金身雙手一抖,手掌就變成了無數金色糾纏的根須。
再一拍,那些根須便化成了浪潮,往前撲騰而去,其勢好似萬馬千軍派頭共進,根尖更如長槍沖刺,一去數里,威勢驚人。
這四對兒“軍隊”就在峽谷里來回沖蕩。
不時間,那“軍隊”的主人還問著李元:“爹爹,是不是很厲害呀?”
李元贊道:“好!”
四個樹姥姥開心極了,又紛紛收了根須和金身。
一個樹姥姥忽道:“爹爹,你的金身呢?也給我們看看唄。”
“是呀,有沒有我們厲害!”另一個樹姥姥天真道。
李元對女兒自然沒什么好隱瞞的,他站到合適位置,背后直接出現了一個百丈金身巨人。
那巨人盤膝而坐,雙手垂膝。
而不知為何,原本猙獰貪婪的面目竟是多了幾分光明與慈悲。
枯火熊熊,整個峽谷一瞬間氣溫升高,越來越高。
即便李元的金身盤膝坐著,四個金身樹少女還是需要仰望才行。
這模樣,便好似神龕之上,巨神像下的四個吉祥物。
李元盤膝而坐,他掃了一眼自身的狀態。
數據從原本的“37884626253”變成了“37884720190”。
增加倒是沒增加多少,但最大的收獲卻是他正在重新收獲“斂力”。
他的狂暴正被重新斂起。
李元忽地抬手。
虛空里,一道道恐怖的枯色火正在壓縮,凝聚,化而成刀狀。
但這種坍圮似乎不是很順利。
李元虛握幾次,覺得不穩,便又散去。
樹姥姥們喊:“爹爹,收了神通吧。”
李元收起,然后又看著樹姥姥們開“茶話會”。
忽地,有個樹姥姥道:“爹爹,那個墓地的老頭兒又說話啦!”
李元問:“說什么?”
樹姥姥道:“老頭兒說,天魂二境就到頭啦,如果想要踏入三境的地仙,得去東海仙域才行呢。”
李元冷笑了一聲,淡淡道:“驅虎吞狼罷了。”
樹姥姥道:“是呀,我也不信,我就說如果他不肯教我,我就要掀棺材板了。”
又過了會 樹姥姥繼續道:“老頭兒問我怎么敢欺師滅祖的,我和他說明明是他求著教我的,老頭兒就不說話啦。”
再過了會兒。
一棵樹姥姥變成了烏鴉,落在李元肩頭,道:“老頭兒又說啦,就算不去東海仙域,也有提升的辦法,那辦法可能不適合別人,但是正適合我欸。”
“他說.就算是低品次肉田也可以讓更多的我踏入三品。
只要肉田裂變,就可以產生巨大的能量。
那能量就可以幫許多許多的我進入三品。
就算有一天,肉田全沒啦,我還可以去到冰蠻的火邊。
在火邊,我能得到源源不斷地補充,那就可以一直維持三品二境啦。”
李元本來還只是隨便聽聽的神色驟然繃緊了,他瞳孔緩緩縮起。
女兒還在說。
“老頭兒還說,可以教導我天魂大陣。
天魂大陣需得心有大默契,才能施展。
可是這般的陣法卻是天然為我而存在的。
老頭兒說,只要我學了天魂大陣,這片土地上就沒有人是我對手。
甚至等到我越來越多,還能度過東海,將那許多的我聯于大陣中。
爹爹,你說我要不要學呀?”
此刻,李元瞳孔已然緊縮。
他已經清晰地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山雨當然不足以形容此時情況。
這分明是恐怖的浩劫。
西極為了破壞陰陽大同,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引誘了真炎煌,想要蠻王毀滅天下鬼域。
他們又看中了小琞,要小琞吞噬天下肉田。
待到肉田耗盡,小琞只能回到西極的火邊,然后.如同世世代代的冰蠻一般,成為更可怕的守墓人。
實話說,若是許多小琞締結成陣,李元.覺得他是打不過的。
這真如那神靈墓地的老者所言,這片土地上,小琞會是無敵的。
西極。
咔布羅爾。
風雪平靜,冷沙繾綣。
身形強壯如巨型蠻熊,四肢之后還有四肢。
四手,四腿,銅頭鐵額的強壯男子正站在這風雪里。
須臾,他四肢消失,只留雙手雙腿。
“婆婆,我已徹底鞏固了地魂一境,如何到達下一個層次?”
蠻王甕聲問。
佝背白發的老婆子道:“狼母曾經告訴過您,征伐中原吧,中原的那些鬼域,便是您的養分!
消滅它們,然后奪走它們的力量,將那力量存放到你身子里,你便可以踏入地魂二境.”
略作停頓,老婆子聲音越發嘶啞,越發興奮,越發病態,從壓抑到高昂,再到充滿蠱惑的歇斯底里。
“灰身!”
“黑身!!”
“青身!!!”
“你會成為這片大陸最強的存在!
你會成為所有冰蠻的英雄!
你的生命,會迎來最輝煌的時刻!
你會如太陽懸掛于天,成為神話史詩里吟唱的太陽王,會成為史書上無人可比的霸主!!”
老婆子雙手張起,干癟如樹皮的皺紋舒展,深陷的眼眸里張揚著肆意的興奮。
然而.
蠻王卻沒有那么激動。
他只是默然地拎起黃金的蠻王斧,閉目良久,才露出一絲復雜的笑,輕聲道:“我該走了.”
他站起,走遠,又仰天發出宛如雷霆的長嘯。
長嘯蒼涼,好似孤獨的狼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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