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盤玉的聲音,他沒有聽錯。
盡管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盤玉,但是這個聲音在他心中的印象也不淺,很快楊桉的腦海之中就出現了盤玉的模樣。
但與之相對的,無數的白羽從楊桉的身后伸出,全部指向了房門。
雖然這是盤玉的聲音,但里面的人他不敢確定是不是盤玉,必須要謹慎。
楊桉沒有回應,而是又敲了敲門,很快里面就響起了靠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盈,也很緩慢,里面的人似乎也在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門。
伴隨著一聲開鎖的咔擦聲,木門出現了一條縫隙,緊接著緩緩被打開。
但是在門被打開之后,迎接楊桉的不是盤玉,而是占據了整個房門通道的一只偌大的眼睛。
眼睛上面布滿了血絲,光是黑色的瞳孔,就如同牛腦袋一般大小。
所有的血絲就像是蠕動的蟲子,快速向著瞳孔之中鉆去,這巨大的眼睛之中,頓時如鏡面一樣映照出了楊桉的身影。
楊桉的反應速度也很快,在看到眼睛的一瞬間,早就有所準備的白羽,紛紛如子彈一般射向這只大眼睛。
一個個血洞出現在了眼睛之上,房間內傳來了一聲悶哼。
大眼睛被打得千瘡百孔,楊桉的身形也往后退到了走廊的邊緣,但眼睛上那些血洞卻在快速的愈合,房間里傳出了一道質問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
伴隨著聲音的響起,眼睛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穿著一件短T恤和牛仔褲,身材勻稱,音容靚麗,一只手維持著手掐印決的姿勢,正在兇狠的看向楊桉。
看到女人的面容,面具下楊桉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
雖然已經很久未見,眼前之人也發生了改變,但是還是能一眼看出來,這就是當初那個盤玉。
從盤玉的狀態來看,現在的她似乎已經沒有了當初那般的懵懂無知和優柔寡斷,已經成長了很多。
楊桉無法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所以只能用言語進行回答。
“是我,還記得我嗎?我是楊桉。”
“楊桉?”
盤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迷茫的神色,隨后立刻想到了什么,再看向楊桉的臉上,卻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休想騙我!楊道友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如實招來,否則定叫你有來無回。”
算算時間,自從當日在三松山,楊桉自幻境之中將盤玉救出,如今已過去數年之久。
眼下天災已經蔓延至外洲境內,從三松山前往外洲的路早已斷絕,昔日的楊道友再度出現,又怎么可能會來到這里。
所以在聽到楊桉自報身份的時候,盤玉第一時間便不相信。
“真的是我,只是我現在不能摘下臉上的面具,不過倒是知曉很多你我之間的趣事,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楊桉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
聽聞此話,盤玉審視著楊桉,最終點了點頭。
“你可知曉我師兄叫…”
“盤石。”
楊桉想都沒想一口答道。
“我宗門為何…”
“三松山。”
盤玉有些詫異的看向楊桉。
“我的師尊…”
“殘夢道人。”
接連回答了數個問題,楊桉的回答都正確無比,但盤玉的心中仍然有一絲懷疑,直到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從門后摸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根棍子,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鐵棍,但是當這根棍子被拿出來的時候,頓時飄散出一股淡淡的臭味。
看到這件東西,楊桉的額頭上頓時出現了一道黑線,沒想到盤玉這家伙竟然還留著這東西,她是有什么癖好嗎?
“講講這件東西的來歷,你若是能說出來我就相信你。”
盤玉直視著楊桉問道,心中也有些許的緊張。
她怕楊桉答不上來,但也怕楊桉再次準確無誤的回答出來,心緒有些復雜。
“這根棍子是當初我們結伴而行,路上遇到了一個名叫孔衰的道人,在將其斬殺之后獲得之物,此物是那孔衰道人的取其體內的器官煉制的法器,名叫…”
楊桉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將這根直腸法棍的來歷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但還未等他說出這根棍子的名字之時,盤玉卻在此時扔下了手中的棍子,徑直向他的懷里撲了過來。
“楊道友!你終于…”
盤玉正要撲入楊桉的懷中,雙眼之中已經出現了淚花,但話到嘴邊,人卻被無數的白羽擋在身前給攔了下來,不敢再前進。
盤玉頓時帶著淚花一臉疑惑的看向楊桉。
“現在該輪到我考考你了。”
無數的白羽指向盤玉,只要楊桉一個念頭,盤玉瞬間就會被這些白羽洞穿。
即便是到了這一刻,楊桉也依舊沒有放下任何警惕的念頭。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盤玉還沒有,誰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盤玉。
聽到楊桉的話,這熟悉的聲音,盤玉頓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好,你問吧,我肯定都能回答上來。”
楊桉也同樣透過面具直視著她。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何處?”
“九南鎮!那是我與師兄同你認識的地方。”
楊桉點了點頭,緊接著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們在離開了九南鎮之后,去往何處?”
“犀月江!母筮真人當時正在舉行共食大會,楊道友與我師兄妹二人因此結伴而行。”
盤玉沒有任何思索就回答道,斬釘截鐵。
楊桉再次點了點頭。
“那你可知道,當日我和門內的師兄一同前往三松山,發生了何事?”
“記得!我一直都記得!”
盤玉立刻激動的說道。
“當日在三松山,我因修行而入劫,是你在幻境之中將我救出。
不過我明明記得當日和你一同來到三松山的,是一位女修,不是楊道友的師兄才對。”
盤玉的臉上露出了疑惑又不敢肯定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害怕自己回答錯誤。
但聽到盤玉的回答,楊桉的臉上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笑意。
這個問題,他是在故意詐盤玉,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細節,但盤玉若是沒有回答上來的話,也會引起他的高度懷疑。
索性盤玉回答得沒有任何錯誤,就連當初和楊桉一起去往三松山的文音都還記得。
能沒有任何錯誤的回答上來他的這些問題,已經足以證明盤玉的身份無誤,是她沒錯。
“沒想到你都還記得,看來我找對了人。”
楊桉說道,這句話頓時給盤玉吃了一顆定心丸,臉上一下子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隨即又哭起了鼻子。
盤玉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動作,在白羽被收起來后,一下子撲入了楊桉的懷中,嚎嚎大哭起來。
楊桉這次沒有阻止,但是一個女人進入了他的懷里,還是讓他有些不自在,混身像是有螞蟻在爬。
不過這家伙有些推不開,也抱得太緊了,他也不好動用蠻力將她推出去,只能就這般受著。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盤玉才流連忘返的從楊桉的懷里退了出來,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帶著一絲緋紅說道:
“我們進房間里說吧,楊道友。”
“好。”
楊桉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路可謂是歷經了千辛萬苦和艱險才終于來到這里,直到進入了房間之中,他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楊桉先是掃視了一眼房間當中的布置,依稀還記得當初第一次進入盤玉的幻境,和這里相差無幾,幾乎沒發生什么變化。
房間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木床,沙發,茶幾,還有墻上的大顯示屏,充滿了生活的細節。
兩人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但隨即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盤玉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
而楊桉則是在等待著盤玉,她似乎有什么話要說,許久未見的這些時間里,肯定發生了很多事。
過了好一會兒,盤玉才終于開口。
“楊道友,你為何會找來這里?你是怎么進來的?”
作為幻境的主人,幻境既是盤玉的修行代價,但同時也是她的修行之地,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夠進得來才對。
這也是為什么在楊桉一開始自報身份的時候,盤玉就不相信的原因。
“我來此處,是因為我師尊有一件東西,想讓我帶來交給你,也是我師尊告訴我前來尋你的路。”
楊桉沒有隱瞞,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他也很想知道,為何命鶴那個老家伙似乎對這一切都很清楚,同時也想知道他想要帶給盤玉的話到底是什么。
“你的師尊?那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他簡直就不是個東西。
面對盤玉的疑問,楊桉心中下意識的想到,不過他知道盤玉問的不是命鶴,而是命鶴讓他帶來的東西。
“你認識我的師尊嗎?他叫命鶴,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鶴。”
楊桉并沒有急著把命鶴老家伙給他的令符拿出來,而是打算先問盤玉一些他想要知道的問題。
但是盤玉對此卻在思索了一陣之后搖了搖頭。
她并不認識命鶴,也從未在師門內聽說過這個名字,甚至對于楊桉所在的宗門,她都一無所知。
看到盤玉的反應,楊桉的心中卻更疑惑了。
盤玉不認識命鶴,但是命鶴卻知道盤玉,不僅如此,還很清楚盤玉在什么地方,而且就連令符最終聚集形成的模樣,也和盤玉十分相似。
看盤玉的樣子不似在說假話,那就只能說,盤玉對此毫不知情。
難道盤玉是老家伙曾經認識的人?隕落了?轉世?
楊桉突然腦洞大開的想到,發散性思維也不是沒有理由這么懷疑,說不定也有可能,畢竟這個世界什么詭異的事都有可能會發生。
“對了。”
楊桉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能夠在這里見到盤玉,眼下正處于幻境之中,那豈不是說明盤玉此刻正在代價發作的階段,入劫時刻。
根據他第一次進入幻境的經驗來看,如果長時間在這里待下去的話,盤玉就會有危險。
想到這里,楊桉立刻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最好的話,還是一起回到三松山再說接下來的事,要更穩妥一些。
不過在聽到楊桉的問題之后,盤玉的眼中又出現了悲色,一臉苦悶。
“楊道友,你有所不知,我現在的修為已經達到了肉殐,很快就能晉升殭神,如今的我已經能夠自如的控制進出幻境。”
“那我們還是先回到三松山再說吧。”
聽到盤玉的修為進步,楊桉也為他高興,許久未見,盤玉從當初還未進入假食境,到如今即將步入殭神,進步神速,令人意外,足以稱得上是修行的天才。
但盤玉對此卻并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苦衷難言。
“楊道友,我們…回不去了,三松山已經沒了,我師兄和師尊他們也…”
“發生了什么?”
楊桉趕忙問道。
當初他在逃離大德寺之時,借助坊主的力量短暫的回到鼎州,還嘗試去了一次三松山,但卻被無形的結界給擋了下來。
不過當時的他利用世界之眼,是可以確定三松山還完好無損,怎么現在說沒就沒了?
盤玉隨后便為楊桉解釋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
大半年之前,天災已經蔓延到了外洲區域,整個洲外的州域都已經被天災吞沒,三松山所在之地也是岌岌可危。
而作為三松山的山主,肉樹真人,也就是盤石的師尊,以妙樹之法將三松山短暫的從天災之中庇護下來,可終究有窮盡之時。
幸而在殘夢道人的幫助之下,盤玉終于掌握了自如進出幻境之法,于是便在三松山徹底被吞沒之前,將師兄盤石帶入了幻境之中。
可惜的是,除了盤石之外,其余的人全都莫名失蹤不見,而盤玉的師尊殘夢道人和肉樹真人,也因為法力耗盡未來得及進入幻境,就被天災徹底吞沒。
整個三松山一息之間蕩然無存,如今幻境之中,也只剩下盤玉和盤石二人。
聽完了盤玉的講述,楊桉的臉上也露出了感慨的神色,世事無常,下一秒會發生什么難以料定,對此他也沒什么好辦法能夠安慰盤玉。
作為從小就在宗門之中生長修行的人,盤玉心中的感受,楊桉并不能全然理解,希望盤玉能夠自己想通吧。
看了一圈房間內,楊桉疑惑的問道:
“既然盤石道友和你一同進入了這里,怎么沒有看到他人呢?”
許久未見的不只有盤玉,還有盤石,當初三人相識,結伴而行,兩人都幫助了他很多,甚至將他從九南鎮帶出對他而言是救命之恩,可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可以說,沒有當初的話,就沒有現在的他,說不定早不知死在九南鎮的哪個犄角旮旯。
無論從性情還是為人處事來看,盤石都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也是楊桉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好友。
但聽聞楊桉問起了盤石,盤玉眼中再次出現了淚光,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隨后走到了窗戶邊上,目光看向窗外。
“師兄…他在那里。”
楊桉狐疑的站起走到窗邊,跟著盤玉的目光看去,卻沒看到盤石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一個龐大的怪物。
那怪物足有三丈多高,能比得上一棟小樓,渾身肌肉虬結扭曲,血肉呈赤色,不成人形,披肩散發。
在怪物的身上,有許許多多的藤蔓從他的體內生長出來,扎根在了地上,似乎將這個怪物牢牢的束縛了起來,使其無法動彈。
“你是說…他是盤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