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桉回到了明心禪院。
這一趟被海殊老和尚召過去,只能說收獲匪淺。
有一個菩薩…或者說是曾經的菩薩,竟然被關押在無間獄之中。
這對于大德寺來說絕對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本不該是他能夠知曉的。
為此楊桉的心里也有些擔心。
他現在無意中知曉了這個秘密,大德寺會如何處置他?
殺人滅口?
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
他作為真佛轉世的佛子,對大德寺應當有很大的潛在價值。
既然不會殺他,那么肯定會讓他保守秘密。
而最能保守秘密的方式,要么就是將他對這件事的記憶做手腳,或者讓他真正全心全意的信奉大德寺。
完全成為自己人,保證這個秘密不會泄露出去。
這樣的話,上層的人才會放心。
但不管是哪一種,楊桉都很急迫,這個秘密是否有必要盡快傳給專愚老人?
如果選擇盡快傳給專愚老人的話,他又該以什么身份和專愚老人對話?
普通的身份可是觸碰不到這種層次的隱秘的,可是佛子身份泄露出去的話,以他的身份,后續他所需要做的事就會很危險。
而且他也不知道專愚老人什么時候會聯系他…
想著這些事,楊桉回到了靜室當中。
也唯有在靜室之中,才沒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他將靜室封閉起來,正在盤算著是否還要演戲。
才剛自無間獄之中發動了玉伽金剛身,還未表現過任何承受代價的跡象。
可想著想著,楊桉渾身突然一僵,牙關一緊,額上青筋凸起,臉上突然出現痛苦的神色。
他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血肉也在不斷的顫抖起來。
一股好似自靈魂深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措手不及,沒料想到會突然如此。
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經消除了金色微塵和玉伽金剛身的代價了嗎?
這股痛苦…好痛…
“小比崽子,你靈魂之上的規則封印發動了!”
就在這時,弓娘的聲音突然傳入楊桉的耳中。
“規則封印!”
聽到弓娘的話,連續不斷的痛苦傳來,楊桉猛然想起來,在離開金縷閣之前,專愚老人說過的話。
在他身上設下的規則封印,每三個月會發動一次,唯有專愚老人才能出手干涉。
距離他來到大德寺,確實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
這么說來…專愚老人接下來應當就會出現!
痛苦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的襲來,在楊桉的渾身上下跌宕,冷汗瞬間就浸濕了僧袍,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楊桉咬著牙堅持著,并未讓自己因為痛苦叫出聲來。
靈魂上的痛苦,他也唯有之前借助弓娘為他開啟痛苦增幅之時,才會使用。
但現在又何止被弓娘咬一口那么簡單和短暫。
楊桉甚至有一種自己下一秒就會死去的感覺,從內到外,從靈魂到骨頭再到血肉,沒有一處不痛。
就連他的意識,也是在陷入痛苦之后,從清醒開始變得迷失起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緩緩傳入楊桉的耳中。
“徒兒,感覺如何?”
恍惚中,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楊桉差點下意識以為是命鶴那個老家伙。
但等他睜開眼睛,靜室之中什么都沒有,這才反應過來,不是命鶴,是專愚。
“師尊…”楊桉的聲音都變得有氣無力起來,甚至聲音都在顫抖。
他忍了很久,這個家伙終于出來了。
下一刻,全身上下突然傳來一股冰涼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冰天雪地之中,寒意徹骨。
但也伴隨著這股冰冷的寒意出現,楊桉赫然發覺,那原本將他快要拖入死亡的痛苦,消失了!
打了個寒顫,楊桉心有余悸,確認規則封印帶來的痛苦消失,這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支起了身子。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痛苦,就算是曾經和敵人戰斗之時,渾身的血肉都成了肉泥也沒這么痛苦過。
同時,他也直觀的感受到,在這規則封印之下,自己就像是一只無比孱弱的螞蟻,輕易就會被捏死。
如果說先前還很猶豫,是否要把自己已經成了大德寺佛子的身份,向專愚坦白。
那么現在通過規則封印的發作,楊桉徹底下定了決定。
絕對不能坦白!
一旦坦白,這個佛子的身份將會讓他之后身陷險地,并且規則封印將會徹底成為威脅他的東西,就像是一個牢籠,將會把他徹底困死。
“徒兒,現在如何?”
專愚老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就像是從無比遙遠的彼端而來,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卻清晰無比。
他的語氣中竟然還有一絲笑意。
“好多了,多謝師尊。”
還得謝謝他。
但楊桉也只能老老實實的。
“徒兒這段時間過得如何?”
專愚老人慢悠悠的問道。
“弟子自從進入大德寺之后,每日便是聽經念佛,做些雜事。”
既然要將自己的身份定為僧眾,楊桉自然也提前了解過寺內的僧眾平日都是在做些什么。
大德寺中,僧眾是最底層的存在,就像是某些宗派之中的外門弟子,甚至因為大德寺內僧人眾多的緣故,或許連外門弟子也不如。
作為僧眾,唯有提升修為做出貢獻,成為更高級的伽彌,才能擺脫這層身份。
當然,也僅僅只是擺脫,遇到更高地位的人,同樣也會被任由差遣。
就像楊桉身為佛子,他甚至能夠使喚得動肉殐的住持。
無論在哪里,修為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也并不僅僅只有大德寺才是如此。
“隱匿封印可曾動用?”
“弟子已經解除了一部分隱匿封印,如今顯露的修為是元飼,但想要成為伽彌,還需要做出一定的貢獻。”
楊桉回道。
“不錯,你做得很好,但此事切記不能過于急躁,想要不被那些禿驢看穿,就需要穩扎穩打。”
專愚老人贊許道,他顯然也是深知大德寺內關于這些僧人的身份差距。
“那么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得到什么關于大德寺內的消息?”
楊桉思索了一下,隨后說出了一些大德寺內并不重要的雜事。
比如哪一日哪一殿中召開了聽經會。
又比如從外面穿回來的消息,哪個地方出現了妖魔,寺內又是哪位住持禪師前去降妖。
那些真正重要的消息,楊桉并未說出,那不是他一個普通的僧眾能夠接觸到的。
所幸那些消息并不具備時效性,倒是可以以后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
對于楊桉的回答,雖然都是一些并不重要之事,但專愚顯得很滿意。
這代表楊桉確實在老老實實執行著臥底的任務。
“且先再安穩一段時日,待伱成為伽彌之后,便會有事需要你去做。”
專愚自然知道臥底的事急不來,這也才只過了幾個月而已。
想要得到最大的回報,也唯有將臥底的價值抬升到最大,收獲的東西才會越大。
“你若是想要主動聯系為師,就在心中默念為師的名字至少五遍,為師自會感應得到。”
或許是因為楊桉如今已經在大德寺內站穩了腳跟,專愚留下了能夠主動聯系他的方式。
“是,弟子知曉。”
能夠主動聯系專愚老人,也代表著楊桉擁有了一定的主動權,至少不會是每次都只能等著專愚老人找他。
這樣一來的話,他后續要想做的事也能開始實施。
沒再多說什么,專愚老人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消失,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確定已經和專愚老人斷開了聯系,楊桉坐在地上,用袖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第一次規則封印的發作,可以看作是一次警告。
大德寺里或許什么手段都有,就算能夠進入這里,也很難保不會被洗腦。
但是在有規則封印的威脅下,這種事也能得到很大的抑制,將臥底的性命掌握在手中,就能盡可能的保證臥底不會叛變。
能理解,但是楊桉不想受這樣的鉗制,只不過是現在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罷了,只能先順從。
好在信息的傳遞是屬于單向的,專愚老人并不會知曉他的一舉一動,他也不完全是在被控制之下。
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條件。
楊桉陷入了思索中。
三月廿四,這天大德寺的上空下起了鵝毛大雪。
大德寺內還是一如既往的溫熱,并不寒冷。
天上落下的雪遠遠還在數十丈之上,沒徹底落下之前就被融化,整個大德寺的上方好似有一層無形的壁障。
也因此,大德寺內并未有任何的積雪,只是城外一片白雪皚皚。
這一日,一名腑石的護持僧人帶著幾個伽彌來到了明心禪院。
進入明心禪院之后,莫說是那幾個伽彌,就是領頭的護持也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這里是寺內禪師的修行之處,若是有任何的沖撞,那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天大的罪過。
一行人最終來到了一處并不起眼的禪房院門之外。
“佛子殿下,人都已經帶到了。”
護持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太過洪亮,又能確保禪房當中的人能夠聽得見,抬首喊道。
禪房的院門被打開,護持僧人帶著幾個伽彌都走了進去,進入了禪房中。
“拜見佛子殿下!”
眾人恭恭敬敬的行禮,看向前方坐在木椅上,身穿灰色僧袍,面帶笑容的佛子元忌。
“多謝護持,護持且在側稍后片刻。”
楊桉隨口吩咐了一下那護持僧人,目光在被帶來的幾個伽彌之中打量。
這都是一些修為處于元飼初期,才剛從僧眾晉升伽彌的佛修,也都是和他同一時期進入大德寺的有緣人。
“我需要一名能夠隨叫隨到的侍僧,你們的法號是什么?”
幾個伽彌當即恭敬的回答了自己的法號。
分別是廣相,廣近,廣安,廣深…
當得知被帶到此處的原因,竟然是佛子殿下需要一名侍僧,幾人都顯得很是激動。
雖然他們已經從僧眾之中脫離成為了伽彌,但在整個大德寺中也不過只是比僧眾高一個地位而已。
如果能夠成為佛子殿下的貼身侍僧,那絕對是一場難得的機緣。
“你叫廣安?”
聽到這幾人的法號,楊桉頓時看向其中的一人,略顯驚喜。
“回佛子殿下,我的俗名叫做李安,因此被賜予法號廣安。”
聽到這個名字,楊桉沒有任何遲疑。
“那從今日起,你就做我的侍僧吧,辛苦護持。”
他看向那名叫廣安的伽彌,然后對站在邊上的護持僧人說道。
就因為一個名字就把侍僧定下了,這讓其他幾人都沒想到。
進入禪房的時間可還沒到數息,就這么結束了?
佛子有令,護持也只好帶著其他的伽彌告退離去。
“你且先在偏房里住下,此刻開始,聽令于我。”
楊桉對廣安說道。
此人法號里有一個安字,倒是很適合做他的替身。
當然,若是此人不聽話,大不了換一個就是,他也不需要做什么限制。
反正大德寺內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
明心禪院內的每一處禪房都是一處很大的院子和閣樓,房間多的是。
簡單的和廣安交談,得知其也是剛晉升伽彌,屬于弟子廟之中的伽彌院,還有一些相關信息之后,楊桉便讓他退下。
替身的事解決,楊桉這才放了心。
“他”現在已經成了佛子殿下的侍僧,不過這件事暫時還不能告知專愚,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現在困擾楊桉最大的問題是,該如果獲取血肉讓地仚法碑復蘇,以及如何快速的展現自己的真實修為。
修為的話,身為真佛轉世,想來“提升”的速度快一點,只要不是過于變態,比如短短半年就從元飼突飛猛進到肉殐,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
這需要合理的安排時間。
但是獲取血肉就沒那么容易了。
大德寺內能獲取血肉的地方,只有無間獄,但顯然他是沒辦法進入無間獄的,那里完全被海殊老和尚鎮守著。
無法從大德寺內獲取血肉,就只能從大德寺之外想辦法。
那么,他該以什么樣的方式能夠光明正大的離開大德寺,前往外面狩獵血肉呢?
這個問題把楊桉難住了。
進入大德寺后,除非得到安排,否則是不能隨意離開大德寺的。
而他身為佛子,這個身份此刻反而成了一種束縛。
不知為何,楊桉的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急迫感。
此前聽聞坊主說過,洲外已經出現了異變,甚至連一州之地都被不知名的恐怖存在吞噬。
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都有一種岌岌可危之感,說不定什么時候這種危機就會波及外洲。
還有關于三松山以及鼎州出現異變之事…
最近肉蘁之樹也沒有什么消息傳來。
對了!坊主!
楊桉突然想到了坊主,最主要的是想到了肉蘁之樹的容器傳送功能。
他無法離開大德寺,但可以借助容器傳送短時間內離開。
可一想到自己的修為現在表現出來只有元飼,與之前和坊主說過的不符,又嘆了口氣,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是聯系坊主,動用容器傳送的能力,很有可能會被坊主察覺。
這關系到他的臥底之事,在規則封印的限制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說來說去,還是只有先提升修為。
可自從被專愚老人下了隱匿封印,將修為氣息完全遮掩之后,他的修為就一直停留在肉殐后期,再無寸進。
這給了楊桉一種很大的焦慮感。
如果不盡快提升自己真實修為的話,別人都在進步,他原地踏步就等于是在退步。
落后就要挨打,這在哪里都是至理名言。
可若是不能先將隱匿封印解除,他也沒辦法真正的修行。
否則一旦開始修行,修為氣息就會突破隱匿封印從而泄露,就會被察覺。
想到這些,楊桉就頭疼。
臥底真特么不好當啊。
四月初三,楊桉的禪房迎來了一位相識的客人。
是慶南禪師。
便是將楊桉從青蓮州帶到大德寺的慶南禪師。
慶南禪師并未離開大德寺返回青蓮州,此次上門前來,是想要邀請楊桉前去一同參加禪師法會。
楊桉十分熱情的接待了他。
大德寺內可以說每一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佛會或者法會舉行,不過楊桉一直深居簡出,從未參與過。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提升自己的實力上,就算暫時不能修行,也可以煉其他的,沒想過參加這些佛會浪費時間。
楊桉原本是想拒絕慶南禪師的好意,可慶南禪師的一番話卻是突然讓他改變了主意。
“佛子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此次禪師法會我大德寺內多位禪師都將參與傳經布道,屆時也會有其他的護持和住持前來聽經。
若是能在法會之上有所領悟,說不定修為能夠突飛猛進,受益匪淺。”
不是慶南禪師自夸,這種情況確實出現過不少。
法會有諸多禪師親自傳經,不僅能使參與法會聽經的人受益,講經的禪師也能得到一些好處和饋贈。
這也是他為何邀請楊桉的原因。
能參加此等法會的,無一不是寺內的護持和住持,要不就是弟子廟之中圣心院和圣佛院的弟子。
楊桉身為佛子,但是修為尚淺,參加法會必然能夠有所領悟。
若是能讓佛子得了好處,他們這些禪師能得到的好處自然也不會少。
“能在法會之中領悟,修為突飛猛進…此言當真?”
楊桉一下子就來了興致。
真能如此的話,他完全可以借著法會的名義,光明正大的快速解除隱匿封印,“提升”自己的修為。
慶南禪師笑著點了點頭,顯得胸有成竹。
得到慶南禪師的肯定,楊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四個月!他到大德寺都快四個月了!
他此時此刻真想對慶南說一句:
你知道我這四個月是怎么過的嗎?
你怎么才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