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盡虛空?
陳拙神情復雜,望著天空,聽著那隨風而逝的笑聲,眼底首見震撼之色。
這種感覺是難以言喻的,就好像他當年內家功夫有成,以為終能大展拳腳之際,突然驚覺世上猶有“通玄”之輩。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見高山。
虛空后又是什么?
念及于此,陳拙不禁心緒浮動,眼皮急顫。
而那些金兵士卒,見此情形更是不堪,一個個臉色煞白,驚慌混亂,有的似已精神崩潰,瘋笑怪叫的逃走,有的則是跪倒在地,匍匐而拜,還有人失神望天。
如此幾近白日飛升的一幕,足以算得上震古爍今,驚世駭俗。
風雪猶在。
陳拙心神恍惚的收回眸光,抬手虛抓,尸山上斜插的長槍翻轉入手。
“等等,莫要再殺了,我…敗了…輸了…認了…”
凄厲嗓音響起,金主完顏晟披頭散發的沖出,“撲通”跪在陳拙腳下。
“圣上!”
“不可…”
“完顏晟!”
一聲聲或驚或怒的叱喝接連響起。
只是瞧著垂下頭顱不言不語的完顏晟,有金人仰天長嘆,“金國…自今日起,算是亡了,但吾等就是死,也絕不會為他國之奴仆,受人欺辱!”
說罷,引刀自盡。
一時間,千百人紛紛效仿,便是那稚嫩孩童也有被人刺死當場的,血箭沖散,流了一地,一具具尸體撲通倒下。
也有不敢死的,相視一眼,紛紛跪了下來,垂著頭顱,宛如待宰羔羊。
而那萬余金兵也跟著放下了兵器,一個接一個跪下。
陳拙掃過萬軍俯首的場面,眼皮一垂,掩去了臉上的疲態,抖了抖槍上的血水,又揭下了臉譜,自一張案幾上抓起一只羊腿,橫槍一放,坐在被血染紅的石階上大口撕咬了起來。
清晰的咀嚼聲在風雪中傳開,叫人后脊發涼。
“吃的!”
他淡淡地說。
立有人會意般的起身離開,待到再回來,已領著一隊人端來不少酒水肉食,小心翼翼地擺在了陳拙面前。
天色漸晚。
城外忽然趕來了一撥兵馬。
高寵領著五千輕騎,飛馳而至。
他起初心中尚有忐忑,只在城外遠遠觀望,但發覺城中守備空虛,才帶兵入城。然而沿途一路走來,臉色委實變了又變,長街上幾乎血流成河,尸體直鋪入皇宮,血腥之濃,久久不散。
城中百姓更是不停出城逃亡,也有人跪地禱告,焚香而拜,不知瞧見了什么。
直到高寵趕入皇宮,眼前一幕,著實把所有人驚的呆住。
殿前空場上,皚皚白雪中,無數人跪伏在地,還有不少殘肢斷臂。
這得殺了多少人?
而那空場的一側石階上,一人橫槍而坐,渾身染血,正埋頭吞吃著面前葷腥酒肉,身上血腥之濃,數十步外都能嗅到,身后的宮殿更是被生生掀去了殿頂,殿內尸體堆積如山,落滿霜雪,插滿了散落的兵器,還有手足,宛如老樹的枝丫,讓人毛骨悚然。
許是被那煞氣一沖,眾人座下馬匹紛紛受驚長嘶,人立而起,躁動不安的來回踱步,打著鼻響。
馬背上的人更是面無人色,若非他們知道這是自己人,怕是早已亡魂皆冒的轉身就逃,絕不想多停留片刻。
直到那垂著下頜,不緊不慢咀嚼著肉食的人掀起眸子,掃了一眼,原本不安的馬匹頃刻安分下來,馬背上的人更是個個噤如寒蟬。
“侯爺!”
高寵多看了兩眼,才終于辨出陳拙,翻身下馬,自血泊中走過。
陳拙一擦嘴角的油膏,問,“來了多少兵馬?”
高寵道:“我帶了五千輕騎,后面還有兩萬大軍在路上,快則今晚,遲則明早。”
陳拙點點頭,將手中長槍杵地一立,“他便是金主,剩下的交給你了。”
高寵望著一旁的完顏晟,臉色微變,還想再問,哪料陳拙身形一晃,已沒入風雪沒了蹤影。
天會四年初春,金主完顏晟為“鎮北侯”陳拙所俘,消息傳回汴京,舉世皆驚。
此役據傳曾有絕世劍仙與之同行,將金國數萬大軍殺的潰散而逃,而后白日飛升,自是又引起一番軒然大波。
次月,西路大軍完顏宗翰得聞上京城破、金主等一干女真皇族盡數遭俘,遂撤軍遠退北方草原大漠,以圖東山再起。
同年,新帝定年號“昭武”,大封群臣,共四十余人封候拜將,余者論功行賞之人不計其數,以定北方。
只是此戰之后,傳聞陳拙曾回京與新帝見過一面,而后不知所蹤。
每個地方總會有其獨特的故事,或因一個門派,一方勢力,一個人,亦或是一些事跡,如此一來,本該尋常的地方,也就變得不尋常了。
這年入秋,淮陰,斬經堂。
昔年的白道魁首,論威名猶在如今的金風細雨樓之上。
淮陰“張侯”得盡“風刀霜劍”一千零一式,非但如此,還使之愈發完美,更加登峰造極,被白道共尊,已算是極為驚艷,也極負才情的絕頂人物。
可惜,這等人物,還是輸了別人一籌。
此人便是“自在門”的祖師,韋青青青。
出了這么兩尊人物,即便是“斬經堂”早已隨著光陰流轉煙消云散,然那昔年所創不世威名,還是口口相傳,留下了那么幾句。
再者韋青青青名震天下,四徒皆乃一代武林大宗師,人雖絕跡,然江湖上還流傳著此人的傳說。
老宅古舊,破落的有些不成樣子,好在看的出來還有人打掃,盡管冷清的門可羅雀,但時不時有那后起之輩、武林新晉的年輕俊杰會縱馬而來,瞧上一眼。
江湖江湖,你方唱罷我登場,長江后浪推前浪。
眼下北方大定,免去了戰禍兵燹,江湖上又開始起了紛爭。
南邊,“權力幫”與“天下社”斗得水火不容,難分難解。
燕狂徒嗜戰好殺,性情乖張,而姜氏弟兄又因合擊之功生出間隙,“忘情天書”難盡全功,被逼的節節敗退。
只是不知何時,江湖上傳出了“無極仙丹”的消息,有道門異人于武夷山煉制仙丹,山中時有濃郁丹香彌散,時有彩色云霞升騰,引動八方風云。
老宅前,朱門半掩。
院中有一身形佝僂、白發稀疏的灰衣老者正杵著掃把,刮著地上的枯葉爛殼,埋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理著。
“尊駕何人?”
老者面龐略黑,似有驚覺,一停手下活計,抬頭看向門外。
木門一開,有一青袍男子大步走入。
“原來是‘鎮北侯’當面,失敬了。”
一見來人,老者兩腮一顫,施了一禮。
陳拙若有所思的望了對方一眼,又看向堂中供奉的幾塊牌位,問道:“你是‘斬經堂’的弟子?如何稱呼?”
老人搖頭,“老朽只是個仆從,侯爺喊我灰仆便可。”
陳拙也不再過多追問,直言道:“借伱這地方睡上一覺,不白睡,有好處的。”
“睡覺?”
自稱灰仆的老頭聽的愣住,茫然困惑,大為不解。
陳拙卻是徑直步入內堂。
灰仆瞧得一驚,兩眼陡張,手中掃把一舉,已連換劍招刀法,刀勢凌厲,劍意勁急,想要攔截。
“風刀霜劍一千零一式?好功夫,借我一用。”
陳拙頭也不回的稱贊了一句,走到屋心的蒲團前施施然坐了下來。
灰仆只往前一進,如被一層無形氣機迫開,見陳拙并未還招,他又一撤攻勢,眉頭大皺,正待追問,哪想陳拙盤膝坐下之后,竟然真就雙眼一闔,擺出一副睡覺的架勢。
不多時,陳拙氣息歸于平和,已然睡去。
灰仆臉色古怪,他雖知眼前人的聲名如今如日中天,可謂獨步天下,但不想性子怎得這般古怪,大白天的跑來睡覺,說的話也云里霧里的。
正猶豫著要不要喚醒對方,然接下來的一幕卻令他面露動容,悚然大駭。
陳拙睡去不久,眉心那記朱砂也似的紅印猝然一亮,光華晦澀。
只是晃了一晃,原本漆色剝落,斑駁陳舊的內堂竟然生出莫大驚變,一切的一切,如在重復完好,煥然一新,又似光陰逆流,原本灰黯的光色也明亮了不少。
不過十幾息的功夫,內堂已變得氣派起來,那些靈牌也沒了,空蕩蕩的屋子里,忽見無數早已被撤去的物件重現眼前,憑空浮現。
“斬經堂!”
三個筆走龍蛇,銀鉤鐵畫的墨字懸在堂前。
老仆兩眼大張,心中猶在震撼莫名,忽身形劇震,看向了上座。
那原本空無一物的大椅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尊錦衣華服的挺拔身影。
他嘴唇輕顫,“啊”了一聲。
居然是…是淮陰張侯。
這已死多年的絕頂人物,竟然又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
便在他失聲脫口之時,椅上人的面孔瞬間鮮活,長身而起。
而盤膝打坐的陳拙不知何時也已站起,對著張侯舉手相邀,“請!”
難以想象的惡戰瞬間于在方寸間展開。
老仆目瞪口呆,但他望著周遭如夢如幻的一切,倏然一個激靈,仿佛明白了什么。
傳聞鎮北侯一身所學以精神念力最為通天徹地,如今這番離奇變化想是已非現實所見,而是其夢中幻象。
太匪夷所思了。
但老仆很快便明白好處是什么。
陳拙并未見過淮陰張侯,然僅憑那風刀霜劍一千零一式,再以天馬行空的精神幻想,他竟是將其于夢中重塑了出來,且還以自身武學感悟,不斷將那“風刀霜劍”另加推演,補全完整,還延伸出了諸多變化,刀劍走勢也聊熟于胸。
這是在…夢中練功。
真是天大造化。
灰仆眼神熱切,忙凝神細瞧,觀摩起了二人的一招一式。
那淮陰張侯初時尚且尋常,但越戰越強,招法變化也愈發的玄妙,最后簡直參天妙理,刀融劍招,劍行刀招,一千零一式如有無窮變化。
老仆心顫不已,這簡直比他當年所見的張侯猶要強上不止一籌,乃是張侯自己都沒達到的絕俗境界。
一番惡戰。
老仆看的沉迷其中,渾然不知天地歲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忘生忘死之下,隨著淮陰張侯被一拳砸中,輸了半招,此番夢中一戰,方才落罷。
待到灰仆驚醒,才覺自己正立在院中杵著掃把,像是前一刻還在掃地,內堂陳舊如故,蒲團上哪還有陳拙的影子;一切并無異樣,木門半掩,像是從未有人進來過,仿佛真就做了場匪夷所思的大夢。
可他臉色卻是潮紅,蓋因夢中所見諸般奇招妙技竟然盡皆了然于心。
長呼出一口氣,老人呢喃道:“忒是了得!”
轉眼,初冬之際。
熊耳山,空相寺。
此間寶剎不同凡響,之所以這么說,蓋因寺中有一座墓,為昔年禪宗初祖,達摩祖師埋骨之處,后死而復活,只履西歸,化為神話。
江湖就曾有傳聞,那“山字經”為達摩祖師所傳。
只因此法有起死回生之能。
昔年元十三限便是從那“三鞭道人”手中得到此經,然那三鞭道人惡貫滿盈,為“無情”斬殺數次,奈何每當世人皆以為此人必死無疑之時,卻總能再現江湖。
陳拙踏雪推門,走了進去。
也是這一日之后,少林寺幾大首座聯袂而至,自此“空相寺”暫閉山門,謝絕香客。
昭武二年。
無極仙丹出世。
武夷山上,江湖十六大派齊至,黑白兩道高手盡出,“權力幫”幫主燕狂徒眾叛親離,為“君臨天下”李沉舟及四大護法所叛。
此戰燕狂徒獨戰天下,血戰數十里地,殺的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后于混亂中奪得兩粒無極仙丹,殺出重重包圍,自此銷聲匿跡。
余下六枚“無極仙丹”不知所蹤。
一晃眼又是數載光景,世間風云變幻。
“天下社”為“權力幫”所滅,姜氏兄弟功敗身死,南方武林,盡歸李沉舟所有。
朝中老將名臣,諸如宗澤、老種經略相公等人先后故去。
然,尚有后起之秀。
岳飛、韓世忠、高寵等人先后嶄露頭角,北上追襲女真余孽,終是斬殺完顏宗翰,金國至此滅亡,北方天下大定。
空相寺內,久閉的山門忽然打開,一道身影飄然而出,步入山間。
而那寺內的一座墓前,滿地青石板上,盡數被人以驚人指力刻下一枚枚蠅頭小字,以及諸般招式變化,皆為破招之法。
一旁的幾位少林首座盡皆如夢驚醒,望著滿地的字跡視作珍寶,又驚又喜。
卻說破何招?
少林七十二絕技。
“盟主真神人也!”
這一年,有人見陳拙向南而去,于江寧府與李易安夫婦對飲談笑,把酒言歡,臨別之際,曾贈予二人七十二卷奇書。
不想數十載后,有奇才天賦驚人,竟自書中悟出蓋世奇功,引動風云,北抗外敵。
汴京,皇宮。
“先生這些年都去了哪里?”
太清樓上,趙師容妝容淡雅,然久居帝位,手握生殺予奪之權,無形已多了一股威勢,一身氣機水漲船高,竟是連武功都沒落下。
她鳳眼帶笑,好奇不已,只一瞧見陳拙,那股君臨天下的帝威也散去不少,好似春風撲面。
“并未走遠。”
陳拙確實不敢走的太遠,趙師容處世未深,歷練雖是必須的,但怕就怕波折變故。
“你這些年政事處理的很好,我覺得也是時候離開了,你已經長大了。”
“先生這是來與我告別的么?”四目相對,趙師容沉默了下來,然后又突然展顏笑道:“不如讓我再隨先生走一程吧。”
陳拙瞧著對方溫柔如水的眼神,心緒一動,好似讀出了不少東西。
便在他愣神之際,那三樓竟然走下來一人。
這人下頜尖尖,面龐白皙嬌嫩,鳳眸柳眉,雍容華貴,當真風華絕代,居然和趙師容長得一模一樣。
“見過鎮北侯,見過圣上。”
這人欠身施了一禮,便是儀態都極為相似,連武功都學了。
仿佛早已做好了準備。
無需多言,陳拙幾乎瞬間就明白了趙師容的心思。
他長呼出一口氣,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像是認真思忖了一番,輕聲道:“好,我便帶你去看看這天下人間,武道一途,閉門造車終是不成,況且我尚有一些東西想要教給你。”
春去秋來,兔走鷹飛,金、遼已逝多年。
天下雖定,然江湖南有“權力幫”,北有“神州盟”。
李沉舟驚才絕艷,自創“翻天三十六路奇”,威震武林。
想當年,燕狂徒為主之時,“權力幫”勢頭雖大,然良莠不齊,幫中弟子善惡皆有,更有江洋大盜,江湖草寇,可李沉舟得勢接掌之后,權力幫立馬改天換地,既有總管“柳隨風”出謀獻策,還有一眾心腹手下甘愿替其賣命效死,故而崛起迅猛。
可惜圍攻“天下社”時,權力七雄除李、柳二人,余者悉數戰死,不然,勢頭還會更大。
這一日,怒江之上。
一葉小舟隨水而來,浮蕩于天地之間。
湍流激浪中,那小舟猶若扎根其上,穩若泰山。
舟上有人。
此人身骨挺拔,雄姿英發,一襲錦衣不染纖塵,負手臨風。
若說小舟已與急浪相合,那這人便是與天地同脈,與山川同息,無雙獨步。
原本并不算高大的身軀,如今卻像是一座巍峨高山,峭拔而起,抵天接地。
李沉舟。
他背后雙拳緊握,薄唇緊抿,一雙眼睛猶若琥珀,沉穩威嚴,看似未動,實則氣勢已如千軍萬馬,與那奔騰江浪相和,化作轟然之音,隆隆作響。
果然,梟雄之姿,英雄之態。
拳就是權。
握拳就是握權。
出拳有力就是權力。
男人不可一日無權。
我只相信我的拳。
這是李沉舟說過的話,也是他不加掩飾的雄心、野心,正如“權力幫”以權力為名,他所求所想,亦是如此,光明正大,堂而皇之。
而他今日來此,非是別的,只因幫中弟子探得消息,此處出現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女的暫且不說,真正讓他上心的是那個男人。
若真是那人當面,他心中也沒有多少勝算,昔年孤身獨力,能把數萬金兵殺的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一人俘獲女真皇族,如此戰績,不說前無古人,恐怕也后無來者了,真要動起手來,他這“權力幫”只怕都不夠殺的。
但這并不能令他畏懼。
即便好似飛蛾撲火,心知為取死之道,但無人能擋他,無事能阻他,只為那至高的權力,他連命都可舍棄。
而且李沉舟實在想要稱量一下此人的實力,只因他欲要超越前人,還是一個用拳的無雙強人。
與此同時,怒江的一側江岸上,山石嶙峋,有一青年正俯瞰而下,望著那天地間的一葉輕舟,感受著舟上人所散發的無與倫比的氣勢,似睥睨生死,超越蒼生,不禁為之神奪。
但青年很快又是心驚,只因怒江下游,有一人踏浪而上,雙手自然垂在身側,魁梧偉岸,散發著一股酷烈的男子氣息。
霸道,純粹到無與倫比的霸道。
前者與天地同脈,與山川同息,而后者,舉手投足,簡直像是把天地都快壓的喘不過氣來,眼中無人,心中無天地。
這人雙腳倏然一穩,剎那間仿佛山川齊震,日月同顫,一股難以形容的心悸蔓延開來,群山悚寂,百獸折服。
李沉舟幾乎不用眼睛看已能感受到這股畢生難忘的雄渾氣機。
更強了。
或許,強已不足以形容這個人。
卻說江浪上的人是誰?
自然就是陳拙。
他神情微動,看向上游,眼底風平浪靜,不見半點變化。
輕舟順水而至,轉眼雙方已能看見彼此。
李沉舟雙足一穩,腳下木舟立刻定在江面上。
二人遙相對望,陳拙細細打量了對方一眼。
昔年的少年稚童,而今權傾江湖,已為一方江湖巨擘,武林霸主。
“可惜,還不夠。”
陳拙說。
他的嗓音很輕,溫吞緩慢,但卻十分清晰的落到了李沉舟的耳畔。
李沉舟不喜不悲,不驚不怒,“我知道,但我想知道還差多少。”
陳拙揚了揚眉,他此行并非是為了“權力幫”來的,而是無意中找到了一些韋青青青的蛛絲馬跡,此人要么還在人世,要么已破碎虛空,無論哪種可能,都無法讓他視作平常。
“若是燕狂徒在此,或許我還有些興致,可若是你…”
李沉舟一沉眉梢,“你太狂妄了。”
這么多年,他發現光陰歲月似乎并沒有在陳拙的臉上留下時間的痕跡,仍是那么年輕,年輕的簡直不像話。
陳拙輕聲道:“進。”
他說“進”,李沉舟背后右手五指幾乎瞬間握成了拳頭。
但看著面前的陳拙,他驀然驚覺,沉聲道:“你還不出拳?”
陳拙微微一笑,并未予以回應,而是徐徐前行,踏波不沉,如履平地。
冷靜,沉穩。
便在他邁步的同時,一起一落,雙腳似已生根,鏘鏘有力,如有無形韻律。
一步踏下,他腳下頓見一層波紋漣漪蕩了出去。
只是漣漪越卷越大,起初毫不起眼,但很快已有半人高低,然后沖天而起,如驚濤大浪般推向李沉舟。
李沉舟一拳砸出。
可拳頭落下,甫一觸及,他神情一變,水浪下竟然爆發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拳勁。
更讓他心驚的是,陳拙步步行進,雙腳輪番交錯,面前的大浪已是一浪蓋過一浪,勢不可擋。
李沉舟沉聲一吼,雙拳一攥,已對著面前的大浪砸下,只是那股拳勁一落,卻好像泥牛入海,水浪未散,他自己反倒氣血浮動。
非但如此,那數道大浪有快有緩,但如今居然融合化一,像是排山倒海般逆流撞來。
“噗!”
李沉舟如遭雷擊,臉色一白,腳下輕舟竟飛退而回,猶如離弦之箭。
“再等我五年!”
他直勾勾地望著陳拙,沉聲開口。
陳拙并未追擊,也未回應,眼神如電掃過那旁觀的年輕人,“你是何人?”
那人不卑不亢,“見過前輩,小子‘浣花劍派’蕭家,蕭秋水!”
陳拙聞言步調一改,走向岸邊。
才見那里居然還有個長裙披發,戴著斗笠,垂著面紗的曼妙倩影。
“先生,找到了。”
面紗后面,響起了趙師容的清脆嗓音。
二人這些年走遍了不少名山大川,陳拙以那“無相心經”引趙師容入夢,令其一身所學圓融貫通,進境可謂一日千里。
沒理會蕭秋水的反應,陳拙跟著趙師容來到一處奇絕峻險的陡峰前,四面盡是峭拔絕壁,為山霧云霞所覆,中間隔有萬丈深淵。
而唯一進出的入口竟是一條鐵索,可惜也被人以劍截斷,當真飛鳥難渡。
好在陳拙身懷精神奇力,抓著趙師容的手,只一提縱,登時猶如霧海仙游,御風而行,騰空直去十余丈,將云海沖擊的泛起陣陣濤浪。
二人立足一穩,陳拙拂袖一揮,面前頓時狂風大起。
待到云霧散去大半,才見四面絕壁的山頂上結著一座草廬。
當中還立有一面一人高低的青蒼石碑,其上字跡隱現。
“九歲學刀,十三歲悟劍,二十一歲刀劍合一,劍化刀招,刀使劍招,化盡無窮變化,二十三歲蓄千招之勢,萬法達一,至此步入天人交感之境…放眼江湖,再無抗手…遂攜妻遠遁俗世…六十九歲…愛妻病故…于生死間大徹大悟…堪破虛空之秘…韋青青青破虛空于此!!!”
果然。
陳拙眸光閃爍。
又一掃石碑背面,卻是“千一”。
“徒留后來者參驗!”
陳拙席地而坐,望向趙師容,溫言道:“師容,你一身所學已屬當世絕頂,強以那李沉舟也絕非是你對手,再有六顆無極仙丹,剩下的我已不必多說,如今也時候分別了,若破碎虛空是真,你我師徒來日自會再見,往后記得多顧好自己。”
二人赫然已結為師徒。
趙師容輕輕頷首,忽雙膝一屈,跪了下來,“先生。”
“保重啊!”
陳拙輕輕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眸。
“我去也!”
云霧聚攏一散,那碑前哪還有陳拙的身影。
第二卷寫的有些不盡人意,可能是受眾太小,剛開始還能游刃有余,但中后期老看有人說看不懂,就急了點,確實趕了,抱歉。
后面的會寫在番外,然后下一卷破碎虛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