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在前,陳拙在后。
他起初還以為這暗道是人為所鑿,但一下來,順著散開的燈色走出一截,才知這暗道原來是一條自下而上裂開的山縫,且底下另有洞天。
雖說不見天日,但空氣流通,就是陰濕的厲害,石壁兩側聚滿水珠,流淌濺落,陰寒刺骨。
山縫斜斜下達,起初尚有石階供人踩踏,然越往下人為鑿刻的痕跡便越來越少,只能憑借凸凹處借力歇腳。
好在二人身手不俗,倒也輾轉隨意。
就是那拈花不知練的哪路功夫,一手端著燈,一手護著燈花,腳下飛逐騰挪,竟然輕巧無聲,燈焰都不帶動的,委實高明。
陳拙瞧了幾眼,也只是勉強瞧出幾分道門的影子。
不過回想起對方先前說的話,練的是前明、元朝傳下的功夫,又有幾分釋然。
如今武道沒落,但幾百年前或許是盛世呢。
大爭之世,群雄輩出,各路功夫應該也是層出不窮。
他卻是想到了那陸地真仙的境界,就是不知是否有人成就過。
“陳盟主,前面的路變窄了,我往日便是止步于此。”
越往下,山縫越窄,起初還能展開身形兩臂,但后面就只剩兩尺來寬,再往后只能側身通行。
陳拙抬頭瞧了瞧漆黑的頭頂,燈火散出四五米便已是極限,時不時還有水滴墜下,再看看兩側略帶外彎弧度的石壁,應是上窄、中寬、下窄。
“小心,若有機關,應是在此處。”
見動行愈發受制,陳拙也警惕起來。
若是尋常的陷阱布置,按說幾百年下來早就壞的差不多了,怕就怕如脈門弩那般的殺器。
二人走出沒幾步,側身行走間,陳拙忽寒毛一豎,卻見墻上有一縷肉眼難見的極細絲線陡然崩斷,眼梢一提,三尺繞指柔已自袖中飛出,罩向二人頭頂。
嗤嗤嗤…
幾在同時,忽聽頭頂傳出機關異響,還有箭矢的破空聲。
叮叮叮…
陳拙軟刀一卷,已是尋聲而至,將那十數枚暗箭撥向一旁。
只是哪想這山壁奇硬,箭矢撞上,反倒四散彈射,更添兇險。
“走!”
聽著頭頂又是咔咔咔的機關聲陳拙與拈花不約而同已在加快腳速。
只是二人這一動作,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頭頂機關的響動一聲接著一聲,一枚枚箭矢自黑暗中飛至,在他們身后激出一連串脆響,然后又四散彈開,一時間四面八方,頭上底下盡是亂飛的箭矢,殺機無窮。
縮身急行中,二人忽覺前方漆黑的山縫多出一抹微弱的毫光,立時精神一振,腳下再添力道,涌泉起勁,已閃出了山縫。
眼前視野豁然開闊,竟是一處天然地穴。
而那毫光,竟是…
“有人!”
陳拙臉色一變,卻是瞥見地穴周圍居然還燃著火把,火光之下,不遠處頓見幾團珠光寶氣沖入眼簾,遍地的珠寶首飾,成箱成箱的金錠銀錠,還有無數散落的兵器,儼然是個寶庫。
而他第一個反應非是后撤,而是前沖,閃身一動,已避開了身旁的殺機。
動手的,赫然就是拈花。
陳拙似早有提防,如猿蹬墻一縱,飛撲之下,凌空一拳砸出,袖筒一撐一鼓,如風云擠入,與那拈花拍來的綿掌當空對在一起。
“啪”的一聲炸響,二人各撤數步。
“啪啪啪…”
忽聽鼓掌的聲響傳來,一道熟悉的身影撫掌自那金銀珠寶后走了出來。
“你不是說對這些金銀財寶不感興趣么?”
輕柔的嗓音落入耳中,陳拙已看清那人,非是旁人,正是消失匿跡的古佛。
那張雌雄莫辨的面孔落在火光下愈發鮮活了。
拈花則是站在山縫的出口,看樣子想要封他退路,神情亦如先前那般平淡。
陳拙眼皮輕顫,“我說呢,怎么冒出來你這么個大高手,你應該就是隨他一起迎戰通玄老怪的幾位白蓮教長老之一吧…為何啊,既已遁入空門,何必卷入這紅塵俗世。”
此人二十出頭就能成這等氣候,天賦無異是當世一流,若是與他們這些人同行,將來必定非同凡響,可為強助;哪怕仍然在這寶剎中與青燈古佛為伴他也能接受,可偏偏是現在這種局面。
拈花平靜眸子動了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古佛臉上笑容一散,可很快又調笑道:“伱莫不是瞧上她了?別忘了,你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呢。”
這人性情乖張,喜怒無常,明明笑著,眼里卻又藏著冷意,面容一半在燈下,一半藏在陰影中,如佛似魔。
陳拙神情驟寒,“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看樣子,你已是打算與吾等為敵,走那甘鳳池的路了。”
古佛眼神閃爍,語氣很輕地道:“想不到通玄之禍你竟然能有這般造化,果然你當年給我的感覺沒錯,身懷莫大氣數…但是你錯了,非是我要與你們為敵,而是你們與我為敵,你們想要救這個天下,我也想,但你們的路太難走了,而且,我只信我自己。”
陳拙長呼出一口氣,似是在嘆息,“看在古玉的份上,今天你跟我回去,我權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家國亂世,攜手同行…如今武道沒落,咱們這些人將來遲早也會被淘汰,何苦呢。”
古佛已斂了笑,又或者他從頭到尾都沒笑過,“巧了不是,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給你兩條路,一是領著她們娘倆隱姓埋名,去國外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就跟死了一樣;二是真的死在這兒。”
陳瞧瞧那拈花,又看看不斷散發著強烈壓頗感的古佛,雙手揣袖,忽然意味深長地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里?你天分再高,生來便俱六感,可惜比不得真正的通玄吧,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敵過六位宗師聯手,今日你恐怕活著下不了天門山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腳下走轉,似是準備殺出去。
此二人單論實力恐怕都與他在伯仲之間,尤其是古佛,深不可測。
古佛沉吟未動,似在判斷陳拙那些話的真假,嘴上則是輕飄飄地道:“先殺了他!”
拈花聞言動手,暴起發難,袍袖一卷,人已如白鶴展翼,兩只纖秀綿掌隔空拍來。
“起刀吧!”
她厲聲喝道。
陳拙無奈一嘆,袖中雙手一退,但退出來的不是刀子,而是兩把轉輪手槍。
槍口一轉,迎著拈花僵住的表情,已聽“砰砰砰砰”,一連串槍聲在噴吐的槍火中朝其罩去。
半空遂見一朵血花飛落。
拈花跌落在地。
陳拙則是大步奔向另一頭,槍口急轉,槍聲連響,奈何那古佛已在飛撤,身如鬼魅般掠入另一條山縫沒了蹤影。
卻是遁走了。
適才他言及六位宗師在此不過是想詐對方一詐,不料這廝謹慎非常,竟走的這般干脆。
陳拙收了雙槍,走到拈花的身旁。
她胸口中槍,肩、腿中槍,如今陳拙殺機索敵,槍法亦是大有長進,再加上預判對方的身位變化,以子彈封鎖,可謂是無所不中。
拈花口中嗆血,一張臉蒼白如紙,瞧著陳拙微微一笑,斷斷續續地道:“多…多謝!”
陳拙曉其意思,眼神歸于平淡,腳尖一勾,已利落的點在對方心口,送其上路。
合上了拈花的眼睛,他仔細打量起四周。
金銀珠寶倒是尋常,那些兵器也早已在漫長的時間中銹蝕斑駁,除了一些封存未啟的藥匣,看來那古佛也在通玄之禍中受了傷,故而隱沒在此。
“嗯?”
視線游走間,原本不經意的一瞟,卻叫陳拙的眼神驀然定住。
原來,周圍的墻壁上畫滿了一幅幅極為詭異的裸畫。
這些人像皆為貌美妖嬈的女子,而且穿著露骨,幾與不著cun縷無異,或坐或臥,粉頰雪gu,姿態各異,或靈動飄逸、或出塵絕俗、或魅惑勾人,有的橫身側臥,有的跌迦而坐…
陳拙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粗略一掃,壁畫共有七十二副,而且他還認得。
此乃地煞七十二樁功,且比古玉傳他的更為完整,也愈發精妙。
走到首尾壁畫的相接處,墻上還刻有一行行字跡。
陳拙自墻上摘下個火把,伸手又擦了擦上面的落灰,等湊近看清楚以后,登時就像瞧見了某種極為驚人的東西,雙眼漸張,瞳孔劇縮,死死盯著。
就著四周的火把,那竟然是…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他說。
都來總是精神,謹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體中藏,汝受吾傳道昌。
訣記來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涼。
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臺賞明。
藏兔藏烏,有龜蛇相盤結。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種蓮。
攢簇五顛倒,功完隨作佛和仙…”
陳拙喃喃念完,又看看那七十二幅壁畫,眉頭時展時皺,“顯密圓通真妙訣?這不是西游記里的玩意兒么?功成隨作仙和佛…陸地真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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