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本可忍受黑暗

　　“是得你來幫我。”

　　艾華斯點頭：“我沒法造水…善主的水，是需要燃燒奴隸的生命才能源源不斷的喚出。在理論狀態下，用四百人的性命就可以換得三萬兩千人使用一年的水源，比例大概是每年損耗1.25。”

　　“聽起來倒是不多，比阿瓦隆的死亡率還低。”

　　夏洛克看向艾華斯：“你不‘奉獻’掉他們嗎？你們奉獻者不就愛干這種事嗎。”

　　“因為用不著，夏洛克。不是還有你呢嗎？”

　　艾華斯笑瞇瞇的說道：“和他們相比，你可是我的熟人、我的好朋友啊。我想要奉獻你，這才比較合理吧！”

　　“…原來如此，”夏洛克嘴角微微上揚，瞳底隱約跳動了幾下湛藍色的輝光，“怪不得你給我找來了這把法杖…你說實話，是不是在進入安息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幕？”

　　“當然，”艾華斯一臉無辜，“我早就跟你說過，只是你沒在意而已。”

　　“我只以為你要我生產我們車隊用的水，誰知道你要留下當善主啊…”

　　意識到自己又毫無提防的掉進了狐貍的計劃與陰謀里，夏洛克無奈的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話題：“你打算怎么治理他們？還記得我剛剛說的話嗎，哪怕是安息的奴隸也都支持奴隸制。你如何才能說服他們放棄？”

　　“我不打算說服他們。”

　　艾華斯溫聲說道，聲音變得平和了起來：“我只打算寬恕他們——只要他們不違法、只要他們愿意服從我的規則、只要他們能為城市做出貢獻…我就讓他們都變成自由民。”

　　“那奴隸呢？沒有奴隸，他們說不定會被其他善主買通吧。”

　　夏洛克已經預料到了未來：“這些短視的人，并沒有接受過什么教育。你如果赦免了他們，讓他們成為了自由民，他們也只會覺得自己配得上這個身份。如果有其他城邦拉攏他們，他們也只會以自由民、而非是先前的奴隸而自居。

　　“而你本來就沒法給他們什么福利，其他城邦——比如說天堂城，想要拉攏他們很容易。”

　　“你也知道，天堂城拉攏他們很容易…那為什么我做不得呢？”

　　艾華斯反問道。

　　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根本就不需要讓他們改變腦中的思維，我也不需要讓他們反對奴隸制。我只需要讓所有的奴隸都成為自由民就好了。

　　“你知道嗎，夏洛克？肉是有詛咒的。他們只要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肉的味道，就再也回不去了…渴求著鮮美肉汁的本能，會讓他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刻的感受。那是一種讓人上癮的詛咒，是名為‘希望’的毒。

　　“‘我本可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陽光。’

　　“一個人若是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無光的地底，他根本不會理解何為太陽、何為天空。假如從最開始就見不到光，那對他來說，見不到太陽就并不是一件不幸的事。

　　“而我要做的，就是打破這黑暗的大地、把所有人拖出來，讓他們看看何為太陽。之后他們要做什么事，我并不會去管。只要他們還能忍受虛無的黑暗，那就隨他們去。

　　“但我相信，更多的人會上癮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追求那份光…一如逐火之蛾。”

　　艾華斯緩緩說道。

　　“有意思！不愧是你啊，艾華斯！”

　　聽到艾華斯的話，麗姬婭瞳底閃爍著有趣而興奮的光——

　　哪怕是在一年前，她都不敢想自己還能有今天。

　　甩脫了那老朽垂死的軀體，得到了年輕、美貌、健康、強壯的天使之軀——甚至脫離了那刻板腐朽的阿瓦隆，在安息古國大鬧一場！

　　她確實就是艾華斯所說的人…在麗姬婭還叫梅格的時候，她早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她當初所要參加的那個晉升儀式，本質上就是一場對自己的處刑。

　　就像是年邁戰士的朝圣之旅，又像是老冒險家攀爬雪山。并非是他們不知曉這其中的風險，只是他們無法忍受自己死于病榻之上。

　　若是死亡，也終將死在自己的事業之中、死在有意義的事情上。

　　假如生命是一枚貨幣，那至少要將它花到有價值的地方。

　　老梅格無法忍受自己終要衰老到動不了的程度，也無法忍受自己變得虛弱、變得癡呆。所以她打算趁自己還能動，便賭上一切參加晉升儀式——若是成功，那就成功了；若是失敗，那至少也干脆的死了。

　　若不能激烈的燃燒、發光，那還不如沉默如刀的死！

　　…可是，在她變成了麗姬婭，變成了那個龍人小女孩之后，她的想法改變了。

　　——活著真好啊。年輕的身體，原來這么美好。

　　能活著，原來是這么讓人戀戀不舍的一件事…她還想要繼續活下去，還想要吃更多的美食、走遍更多的大地。她想要以旅行者，而非是戰士或是侵略者的身份抵達他國的領土。

　　一旦見過了光，她就再也無法忍受黑暗。

　　在過去，那光正是艾華斯帶給她的。

　　而在未來，她也要伴隨著艾華斯，將這光再交給他人。

　　——既不是恩賜，也不是施舍，甚至不是行善。

　　而是如孩子般稚嫩純潔的“炫耀”與“分享”——

　　快看吶，我現在過得好舒服！你們也一起吧！

　　只是不同的是，她如今真的做得到。

　　“以防萬一，我先問一句…”

　　夏洛克卻是沉默良久之后，嚴肅認真的說道：“狐貍，你應該知道其中的風險吧。你是認真想要這么做，而不是興趣使然，對吧？”

　　“當然。”艾華斯答道。

　　“如果你的計劃成功施行，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這不是給一座城供水、或是引導大家躲開淵天司這么簡單的事——你將與整個安息敵對，因為你將破壞他們的文化、他們的傳統、他們的過去、他們的一切。

　　“那些視你為仇寇的，甚至有可能是你即將拯救的人；你過去與他們毫無冤仇，卻因為這種事而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那將會是數以百計的第五、甚至第六能級的強者，是數百萬、數千萬生命的憎恨與詛咒，是無處不在的暗殺與詛咒。所以我想要問你，艾華斯——這到底是你發自內心要做的事，還是因為道途對你的影響而產生的偏執幻覺？”

　　夏洛克的瞳底跳躍著湛藍色的電光。

　　他想要從艾華斯的瞳底看到哪怕一絲被那魅惑的深紅所蠱惑的證據…但是他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這就是我要做的事，與道途無關。”

　　艾華斯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我無法忍受這個世界上還有奴隸存在，也無法忍受還有奴隸對此甘之若飴，更無法容忍這些奴隸將奴役自己的人視為恩主與善人——那是對恩與善的褻瀆。”

　　“既然你是清醒的…那我幫你。”

　　夏洛克抿了抿嘴唇，認真的說道：“那可不能回頭了啊，艾華斯。別做半吊子…要做就做到底。”

　　“當然，”與如臨大敵的夏洛克不同，艾華斯倒是笑的很輕松，“壓力別太大了。我們并非孤身一人——姑且不說還有教國的支援，而且就連安息人自己…也未必就無人覺醒。

　　“行了，大偵探。先陪我去研究一下，如何將石化詛咒解除吧。”

　　而且…

　　艾華斯還有一句話沒說。

　　他們也并非沒有仇怨。

　　咒殺了自己父母的，正是來自安息古國的詛咒師。

　　艾華斯還記得對方的名字。這次前來安息，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復仇。

　　至于那三頭惡魔，在那之后不久就已經離開了——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將石化解除，留他們在這里毫無意義。于是在艾華斯的示意下，維涅斯就讓他們去尋找自己過去的主人，對他進行襲擊了。

　　這種才剛剛轉化，也就剛剛第四能級、甚至沒有大罪烙印的惡魔，當然不可能殺得死第六能級的善主。

　　但這是一個警告。就像是將尸體裝袋，丟回到對方勢力門口一樣。

　　——告訴他，我已經來了。

　　我已經看到你們了。

　　第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