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堂城
麗姬婭是真的很憤怒，遠比艾華斯與夏洛克更加憤怒。
這位年僅百歲的人類超凡者，早就已經見過了世間各種離奇與苦難，她的人格已然與威權道途半數融合。
甚至在不久前剛看到被石化的巖窖城時，麗姬婭也只是眉頭微蹙。
因為麗姬婭——也即是曾經的梅格，早就已經理解了“超凡者的本質便是暴力之實體”這一真理。
萬事萬物皆因超凡者的存在而發生變化，沒有上位超凡者的國家就會臣服于有上位超凡者的國家；正確而弱小的就會臣服于錯誤且強大的那一方。
哪怕是人類國家遵從著精靈所指定的斗爭底線，那本質上也是因為人們畏懼于精靈那更加強大的暴力。
無論是星銻亦或是鳶尾花，甚至于阿瓦隆——若是他們突然得到了能夠完全無視教國的至強暴力，他們終將破壞規則、統治世界并成為世界霸主。乃至于其他國家，其他種族若是能強大到這一步，其結果也是一樣。
國家是一個實體。但它既沒有人格，也沒有道德，唯有“強弱”是壓倒一切、決定一切的法則——強大的國家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對的，而弱小者的言語無人關心、哀嚎無人聆聽、正義無人伸張。
——這就是威權之道的真實。
它的本質在于揭示了“暴力改變一切”的真相。
它的實質仍舊是力量道途的“強者為王”、“成王敗寇”。因此對麗姬婭來說，她其實比其他人更能接受“強大的超凡者為所欲為”這件事。
但她唯獨不能接受這些人愚昧的狂熱。
——對她來說，“救世主”一詞有著特殊的分量。
還有什么人，能比逆轉生死、逆轉絕境、逆轉命運的艾華斯更配得上“救世主”一詞？
她親眼見證、親身經歷了艾華斯一步一步的救世之舉——逆轉了命運、戰勝了“不可能”。
讓死者重生，讓老者還童，讓即將淪陷于絕境與毀滅的人都能夠在陽光下歡笑，讓固化而腐朽的阿瓦隆得到了新的“可能性”，讓她曾在晉升儀式中隱約見過的黑暗未來悉數被反轉…那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更不用說，那個善主甚至膽敢用“救世”這種謊言去欺騙這些沙漠之民，讓他們為他的私欲而付出生命！
威權道途提倡的“無條件忠誠”實際上有一個唯一的前提——那便是上位者的正統與賢明，配得上那些下位者們付出生命代價的絕對忠誠。
而給出一個謊言來作為下屬們犧牲的理由與借口，通過欺瞞的手段讓這些巨魔巫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執行必死的任務，讓那些更忠誠于他、迷信于他謊言的儀式師成為監督同僚死亡的劊子手——故意送下屬去死、用謊言讓下屬們自相殘殺，這正是屬于威權道途的禁忌。
甚至在被轉化成惡魔、扭轉了思維與認知之后，那兩只眼魔仍然對阿迪勒的鬼話有著絕對的信服力——
“阿迪勒給予我們鮮花與水，蜜糖與橄欖油。給予我們甜與咸，給予我們色彩，給予我們食物。”
稍大一些的眼魔震動著空氣，虔誠的說道：“他給予我們恩賜——讓我們生活在天堂城，比任何人都更加幸福。”
而更小一些的眼魔，則以一種傳教般的態度、在巨魔巫師痛苦的重復聲中，熱情的對著他們剛剛想要殺死的敵人們講述著阿迪勒的偉大：
天堂城不像是其他善主城，這里的水資源并非是善主獨享之后賣給眾人，而是由所有自由民自由取用。
甚至不止是水，連食物也是免費的。
每天在廣場中、街道旁，都有著放滿新鮮食物的銅碟。里面有烤馕、燉鷹嘴豆、燉羊肉，還有蜂蜜、橄欖油和鹽。人們隨時隨地都可以按需取用，食物隨時都會得到補充。
他們每年都能有新衣服，每個月都有水果可以吃，每三天每人都能領到一瓶石榴汁——這一切仍然是免費的。
人們既不需要勞動，也不需要戰斗。只需要每天虔誠誦念“阿迪勒即救世主”一百次、在城內隨時可見的圣像前跪拜九次并頌唱“贊美慷慨的阿迪勒、贊美仁慈的阿迪勒”，就可以長久的留在天堂城，并每人都可以配享三位奴隸的服侍。
城內甚至沒有金錢與財富的概念，因為沒有東西需要購買，一切都是免費的。“錢”對天堂城的居民來說是一種不凈不潔之物，正是因為其他地方的人們太過渴望這些東西的存在，所以才產生了糾紛與爭斗。
——當然，以上這些免費的福利都是自由民才可以享有的。
當眼魔用震動空氣的嗡鳴聲繪聲繪色描述著天堂城的恩賜時，巖窖城凝固的砂礫正在黃昏的陽光下閃爍。
那些被石化的奴隸保持著最后一刻的姿勢，有人徒勞地伸出手指向水源方向，有人用干裂的嘴唇親吻著沙地。更多人則蜷縮成胎兒般的姿態。
比起天堂城，這里簡直就是地獄。
“…在沙漠之中，一切都是無限且免費的城市嗎？”
艾華斯低聲喃喃道，表情認真了幾分：“那倒的確稱得上是‘天堂’了。”
這聽起來，竟然有了幾分丐版教國的味道。
不管他動機如何，但實際上他的確在沙漠之中營造出了一片難得的凈土。
夏洛克贊同的微微點頭，但又諷刺的說了一句：“雖然城內的居民沒有錢，但他自己倒是在賣‘東西’掙錢呢。”
說著，他看了一眼被奪去了神智的巨魔巫師。
他用來供養自己城民的“拳頭產品”，無疑就是這些被他加過料的活體儀式炸彈。
從這三位儀式師熟練無比的監督與配合來看，他開發出的這種缺德產品應該還不少——他肯定不是在竊取琥珀的力量之后才建立的天堂城，也就是說他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發明與產品。
而麗姬婭在聽到眼魔的敘述之后，也是安定下來了一些、沒有那么憤怒與暴躁了。
因為這個答案她是能接受的。
將外族——比如說巨魔巫師視為口糧與消耗品，來換取對自己臣民的福利。
雖然威權道途并沒有形成代表“道之歧途”的天司，但其實各種闡述威權道途的理念與學派也早就已經存在了。
這種“殘酷的德政”，本就是威權道途的幾個主流派系之一。
激烈的種族主義，亦或是從外族、外國吸血來供養本國臣民的手段，都屬于威權道途的理念。
麗姬婭皺著眉頭，敏銳的問出了一個她很在意的問題：“你們說…食物不能被奴隸所吃、而自由民又沒有錢給奴隸們購買食物、城內也根本就沒有市場，那奴隸們吃什么呢？”
“奴隸們自有奴隸們吃食的地方。”
眼魔答道。
“呵呵…”
而在這時，夜魔維涅斯卻突然發出了發出嘲諷的輕笑。
小烏鴉搖了搖鳥頭：“你們是真不懂安息…根本沒問到點子上。”
純黑的烏鴉用那雙猩紅色的瞳孔注視著眼魔，嚴厲的問道：“城內的自由民有多少人？”
“三百二十人，我主。”
眼魔恭敬而誠懇的答道。
——這個數字，甚至只有巖窖城的一半不到！
“奴隸又有多少人？”
“那可多了。大概得八九萬人呢吧，也可能還有更多…具體的實在不清楚。”
“…什么？”
夏洛克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