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來自水仙公國的法師們,完全沒有預料到平民會被轉化成陷阱。
即使是在他們過去所經歷最為殘酷的戰爭——也就是導致赫拉斯爾分裂的裂土戰爭中,星銻人也從來都沒有使用過這種“不人道”的戰斗方式。
因為各國的平民在不久之前都是一家人。大家的文化、語言和生活方式基本相同,那時也都沒有過什么刻骨的仇恨。
那是一場“最沒有意義的戰爭”,是在赫拉克勒斯絕嗣時彼此都不愿臣服而導致的戰爭。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有人為了求生而不擇手段,也只會給自己未來的統治制造麻煩。而之后他們成為了星銻的一部分之后,就更不可能讓這些高貴的法師老爺們接觸到前線了。
他們也同樣缺乏戰爭經驗。甚至在看到平民們面露恐懼之色向自己跑來時,不僅沒有警惕的驅離對方、反倒是打算詢問對方情況。
結果那些平民卻一個個轟然爆炸——
——幸好搶先登陸的這些人里面包括了那些月之子,里面還有兩位鮮血領主。
月之子們沒有高塔法師們那么強的善心,而是對周圍一切都有著最為惡意的推測。因此當他們看到這些平民突然接近時,就暗自提高了警惕。
因為他們并沒有從這些平民臉上看到“得救”的感動與興奮之色,而是看到了“恐懼”。
那是令他們頗為眼熟的恐懼。
于是他們都將防護法術攥在了手里——當第一發爆炸發生之時,就立刻拍出!
——高等保護結界!
——拒斥鐵壁!
鮮血自他們體內抽出,凝聚成一白一黑兩道半球形結界。
因為這并非是“針對型防護”,它們在出現的瞬間就被接連不斷的爆炸完全炸碎…但也多虧靠著它們擋了一下,剩余的爆炸威力穿透結界防護時已然不剩多少。
除卻最初重創的、那最為友好的三人之外,其他人都只是身上掛彩、而沒有生命危險。
——而那已經變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三位法師,卻在突然接連閃耀的三道金光下憑空恢復了健康!
那是艾華斯的“光耀”之術——身為啟輝者,他的照明術已經不再需要持續施法、也不再需要近距離接觸。他只需要給這三個法師掛上最為簡單的祝福術、就能得到一次對應的免費遠程“光耀”。
法師的生命力并不算強…也就相當于是血條短。
僅僅一口奶,就能將他們瞬間治愈!
意識到這種程度的治療術是誰所發,原本被襲擊而感到茫然的法師們頓時就安定了下來。
“沒事吧!”
艾華斯匆匆趕來,跟在他身后的是圣若安。
他們兩個都是被大守護者的獅鷲送過來的。
“我來。”
圣若安表情嚴肅,雙手合十。
金色光暈在她身邊凝聚成三個光環,依次散開。
——這是燭天司的神術,治愈之環!
一般的牧師通過祈禱只能凝聚一重,而若是主教就能凝聚兩重圓環。而若安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瞬發凝聚了三重光環。
只見這三重光環依次擴散,沖過了所有人的軀體。第一道光環沖過之時,大多數法師們的傷勢就已經被治愈。第二重光環掃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然康復。而第三重光華則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最終居然沒有任何人因此而死亡——這讓艾華斯松了口氣。
“我會護送在你們身邊,”艾華斯嚴肅的說道,“保護好自己!不要接觸任何陌生人,使用法術將他們隔離在陣型外面!
“——保持陣型,我們全速趕往法師塔!”
“那我來給大家提供加速…”
若安說著,抬手一揮。
她頭上隱約浮現出一個沙漏符號,隨后倒轉。
所有人的動作憑空快了一倍——不是速度變得更快、也不是力量變得更快,倒像是時間流速變快了一樣!
艾華斯認了出來…這應該是砂時計的高等神術。原本需要通過祭壇與儀式才能請到的時間權限,被圣若安揮揮手就直接授予了所有人。
緊接著,生命的強烈脈動感傳來,艾華斯感覺自己仿佛能感應到大地的脈動——這才是艾華斯所熟悉的增益,能夠讓人長途行進、或是跨越復雜地形時不會感到疲勞的祝福。
“我們先在這里守一下港口。”
艾華斯回過頭來,對大守護者低聲說道:“有月之子在…如果前面遇襲,他們也能堅持很久。到時候靠著菲利普的速度,我們瞬間就能趕過去。”
“好的。”
大守護者沉聲道:“我會隨時待命。”
可是就在這時。
菲利普那張鳥臉上,卻浮現出了人性化的困惑之色。
“有什么問題嗎?”
艾華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絲困惑,立刻開口問道:“菲利普先生,您有什么想法直接說就好。”
那些惡魔,并不像是他記憶中的惡魔軍團那樣行動。他們似乎有著指揮者…在這種情況下,艾華斯認為任何意見都是有參考價值的。
“…不,沒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菲利普那中年人的沉穩聲音開口:“我只是有些疑惑…
“——我們為什么不從鳶尾花那邊過來?之前襲擊星銻王都的時候,我們不是在鳶尾花與星銻的邊境建立了一個臨時要塞嗎?
“從那里前往通靈塔,大概只需要兩天時間,應該來得及。或者我們也可以先把黑相運送過來,讓它把通靈塔開往我們那邊…我是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獅鷲作為冕主的寵兒,對柱神的敬畏要勝過普通生物很多。
純血獅鷲顯然不太敢違逆這位司燭之子,因此提出意見時頗為謹慎。
而艾華斯聞言,卻是微微愣了一下。
他原本想說,那樣的話他們無法第一時間控制通靈塔——可緊接著菲利普所說的“讓黑相把通靈塔開過來”的思路,卻又立刻堵死了他的這一念頭。
艾華斯感覺自己的大腦混沌了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絲疑惑。
…是啊,我為什么沒有想到呢?
或者說,為什么我最開始會想要從海路進攻呢?
艾華斯認真思考了很久,才找到了令他感覺到有些詫異的答案。 …因為原本的劇情里是這樣的。
原本對抗墮天司惡魔軍團的,是繁花女王伊莎貝爾從教國搬來的救兵。
當時雖然也有聯軍,但基本來自于星銻自己的士兵——因為那時星銻還沒有分裂,如今加入進來的水仙與黑鷹的士兵,本來就是之前的星銻陸軍。
那些星銻陸軍本來就在星銻,是被教國軍隊逐漸收編的!
而最開始的登陸部隊,就只有在那原本只有一艘的“殘酷布道者”掩護下登陸的圣騎士軍團而已!
因為教國不喜歡干涉其他國家,最初的兵力又只有區區不到兩千人。因此他們選擇從水路趕過來,是非常合理的——這兩千人的補給,靠著船只是能帶得動的。
當時在主線劇情里,聯軍登陸后遇到的阻力主要來自于投奔了墮天司的萊比錫伯爵。
那時的萊比錫被稱為“血宴之城”,萊比錫伯爵則被稱為“血宴主”。到這里為止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惡魔,阻力來自于那些被萊比錫的金錢腐化了的墮落超凡者。
而玩家們擊潰了“血宴主”之后,下一個主線副本就是通靈塔——不是“千年仇誓通靈塔”,而是“封閉書庫死靈學院”,里面的BOSS是一個帶著兩個胖胖縫合尸的年輕男性死靈法師。因為沒有什么機制,艾華斯甚至已經忘記他的名字了。
在打完通靈塔之后,然后就是逐步推進領土。并陸續遇到墮天司派出來的“四大天王”,也就是四個被他轉化的人類上位惡魔…在原本的劇情里,是到這里的時候玩家才漸漸知道了“銜尾之環儀式”的情報。
——理所當然的,在原本的世界線里阿瓦隆不可能會幫助星銻。因為那時的阿瓦隆已經是星銻的傀儡國家了。不光是已經進入軍閥割據的狀態,而且對星銻有著強烈的仇怨。
而那時的獅鷲軍團也早已全滅…也正因如此,制空權也始終是被惡魔軍團控制。聯軍這里沒有空軍,唯一的強效機動力就來自于法師塔的群體傳送。
但是現在不同。
獅鷲軍團們在艾華斯的指揮下,已經轟炸了一次星銻首都!
為了方便前進,他們的軍營就建立在鳶尾花邊境——也就是說,這原本就是能夠被利用的基地!
而且他們這波聯軍的數量還足夠多,這導致如果戰事被拖延、后勤補給的運輸也會遇到阻力。
“…該死的,我怎么犯了這么大的錯!”
艾華斯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頓時悚然。
——不對啊?
他猛然回頭看向大守護者。
大守護者本身就是布置堡壘的人,別人都可能不知道、或者忘了,他自己不可能忘記啊!
那為什么自己向大守護者尋求建議的時候,他卻什么都不說呢?
“我倒是覺得問題不大。”
大守護者的表情倒是很放松。
他剛剛親手誅殺了不止一只魅魔,這讓他變得異常興奮——昔日的恥辱仍舊刻在心間,他對魅魔有著近乎仇恨的敵視。
他臉上滿是笑容,眼底隱約發紅:“反正,結果上不是好的嗎?
“——雖然有船只沉沒,但除了月之子之外,其他落水者不也還能救上來嘛。真被雷霆直擊而死的士兵并不多,肯定比從陸路緩慢推進而造成的傷亡要少得多。至于那些月之子…”
大守護者說到這里,冷笑一聲,沒有繼續說。
“我覺得也沒有問題。”
圣若安的語氣充滿母性,像是在照顧小孩般安撫著艾華斯的情緒:“反正那位夜魔小姐能照顧好大家的,不是嗎?”
此刻夜魔已經被艾華斯分配到了后方——她不顧可能被墮天司發現的可能,完全展開了自己的領域。在暗紅色的烏云之中,宛如魔神一般。
她將詛咒的目標設置為“領域內的所有惡魔”,將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惡魔施加了“弱智詛咒”!
這是艾華斯曾對夏洛克使用過的詛咒,用來讓他過熱的、無法停止的大腦冷卻下來。
而第六能級的夜魔所使出的詛咒,足以讓被詛咒者的大腦短暫變得弱智!
在這種程度的干擾下,惡魔們傳送過來時、幾乎不可能立刻發動攻擊。而遲滯的在這段時間內,它們就會因為自己承受了詛咒,而被殘酷的血雨撕碎、打穿!
被詛咒者若是沐浴在那血雨之下,就會像是被無數鋼針持續擊穿一樣。恐怕只有狂戰魔、迷宮魔、刃魔這種類型的惡魔能夠承受傷害,而對于冬魔、魅魔、夢魔等脆皮惡魔來說,僅僅只是出現時愣神的那一瞬間就有可能被奪走生命。
——而對于沒有被詛咒的人來說,這血雨就不過只是粘稠而腥臭的雨水而已。
目前局勢倒還真穩定了下來,因此看起來也確實只是細節問題。
因為惡魔突襲而死的士兵數量意外的少,在大守護者看來這甚至可以算是大勝!
但艾華斯卻感受到了愈發強烈的不安。
莫名的恐懼感讓他逐漸冷靜了下來——他如今所在乎的甚至不是戰損或是行軍路線,而是“他為什么會順理成章的安排下去”。
并且一直到現在,也都沒有任何提醒艾華斯的人。
唯一意識到不對的,居然是大守護者家里的獅鷲!
難道一只獅鷲比所有人都聰明嗎?
…是人們對教皇太畏懼了嗎?是他們不敢提意見嗎?
恐怕也不是如此——他和大守護者的關系很好,也很尊敬這位長輩。
大守護者完全沒有害怕他的道理。而且獅鷲才應該是害怕他的那個。
…而且,根據艾華斯對大守護者的印象,大守護者是一個沉默、溫柔又公正的人。
喬治對戰爭的態度是厭惡卻接受,他絕不會像是現在這樣亢奮,更不會說出“反正戰損不多”這種話。
哪怕他很討厭月之子——畢竟當時操控他襲擊伊莎貝爾的人既是魅魔、又是月之子…
但艾華斯覺得,他應該也不會做出故意坑害盟友這種事。
…簡直就像是,他心中的仇恨變得新鮮、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樣。
前任教皇圣若安就更不可能了——這位像是慈母一樣的人,應該憐愛每一個生命才對。
如今卻變成了艾華斯的全肯定人,不否定他的任何一個提議、甚至還努力為明顯出了問題的艾華斯開脫。
可他們明明就只見過幾面而已!
艾華斯突然意識到,恐怕不只是自己——甚至就連這位前任教皇的精神狀態都出現了問題!
…而且,為什么獅鷲反倒是沒問題?
“難道是因為…”
艾華斯低聲呢喃著。
…因為獅鷲是“有翼者”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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