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尤利婭與悖焰之蝶
尤利婭長大了——這件事讓艾華斯頗為欣慰。
孩子現在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明確了未來的道路。艾華斯不再需要小心翼翼扶著她行走于那有去無回之橋，而是可以放任她獨自前行。
從這個角度來說，牧養法也確實是必要的。
就像是一直待在家里的孩子，決定自己一個人搬出去住。光是“孩子到底能不能照顧好自己”這件事就讓艾華斯感到擔心，自然不會在生活費上再卡她一手。至少要讓她能好好學習、安心走在最有前途的道路上，而不必為了生活費——也就是當下的戰斗力透支未來。
而唯一可能的阻礙，也就是悖焰之蝶莉婭了。
她曾經是對尤利婭心懷敵意的。
原因也很簡單——她是原生種的幻魔，她記憶的開始與尤利婭是一致的。換句話來說，莉婭和尤利婭是同時遇到艾華斯的，因此也都同樣愛著艾華斯。
然而艾華斯卻只關心尤利婭，希望緩解她的“痛苦”、治愈她的“疾病”、改變她那“被詛咒的命運”——可是那“痛苦”、“疾病”、“詛咒”就是莉婭自己。
這就像是一種生者與自己死后轉化出的月之子一樣的關系。
即使如此，那來自尤利婭的善良，也讓莉婭沒有試圖奪走尤利婭的身體。
她只感到悲傷，卻并不愿因此害人。
因此她才會這么喜歡艾華斯給她取的這個名字——如今她已經不再是尤利婭的“痛苦”、“疾病”、“詛咒”，可她依然不希望自己只是尤利婭的延伸。
為了區分與尤利婭的不同，莉婭甚至改變了對艾華斯的稱呼——
她稱呼艾華斯為“爸爸”。
因為如此強烈的分歧感，艾華斯都做好了給莉婭做一陣子工作的心理準備。
結果沒想到，莉婭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就開口答應了。
面對艾華斯的疑惑，焰蝶形態的莉婭停在艾華斯的肩膀上，發出比尤利婭更低沉成熟的聲音：“我又不是尤利婭的敵人…
“我曾經有著與她分裂前一模一樣的記憶，那時我才會糾結于‘我是誰’。而如今我們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今后也不會行走在同樣的道路上。”
就如同艾華斯的迷思一般。
“我是誰”的問題，也同樣困擾著悖焰之蝶。
而尤利婭對艾華斯給出的答案，居然對悖焰之蝶也是有效的…
“正因為我們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所以她的智慧才能給我帶來啟迪，這恰好證明了我們是不同的。既然如今她已經長大，我也不能再停留在過去、繼續任性了。”
悖焰之蝶發出堅決的聲音：“我也要前行。”
此刻尤利婭就在旁邊——她也是第一次與“另一個自己”在這種距離、以這種身份交流。
“…爸爸？”
尤利婭有些困惑：“為什么是‘爸爸’？”
“因為艾華斯不接受‘媽媽’的稱呼。”
悖焰之蝶發出慵懶的聲音：“你也曾這么想過吧，尤莉？
“在被父親收養之前，你也覺得艾華斯就像是素未謀面的‘爸爸’一樣。甚至在被父親收養之后，你也會覺得艾華斯也像是傳說中的‘母親’一樣溫柔。”
“…唔。”
自己兒時的念頭被人毫不留情的說了出來，這讓尤利婭臉頰一時有些緋紅。
但她倒也沒有反駁，只是軟噠噠的叫了一聲：“那種事沒必要說啦…”
“——還有一件事，爸爸。”
悖焰之蝶的聲音稍微認真了一些：“你應該知道，我是奉獻道途的幻魔吧？”
“…是的，怎么了？”
艾華斯有些疑惑。
“可不可以，就正常的使用我呢？”
悖焰之蝶終究還是嘆了口氣：“你不舍得讓我自爆，其實我覺得你仍舊是拿我當成‘尤利婭’，當做血肉凡胎般憐憫愛惜。
“奉獻者總是渴求著為了他人奉獻自我的——那本就是我的本性。為了愛我的人、我愛的人，做出再大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我本來有著能夠幫到爸爸的力量，卻因為爸爸對自我的束縛而派不上用場，反倒是要讓其他‘大獸’出場…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我不希望成為被保護在籠中的金絲雀！”
“…我能理解你。”
一旁的尤利婭微微睜大眼睛，認真開口道：“比起‘危險’或是‘痛苦’，我更不希望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像是她被養父關在家里一樣。
理性來說，尤利婭知道這樣是對她好。可有些時候，她寧可燒盡自我…也希望能突破這溫情的牢籠。
既然她們本是同一個人…那么她是能理解對方的！
悖焰之蝶聞言，也從艾華斯肩膀上飛了過來、翅膀與尤利婭輕輕接觸了一下。
尤利婭本來都做好準備，一定要遏制自己內心對她的恐懼…畢竟自己被悖焰之蝶低溫慢煮了十幾年。雖然那低溫慢煮的本質是因為悖焰之蝶不希望“大火收汁”、一波直接奪走尤利婭的身體，但也確實給尤利婭帶來了長久的、從未終止的折磨。
而如今，她們已經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并且悖焰之蝶是哥哥的重要助力，還打算給予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那至少不能表現出抵觸心、從而讓對方傷心。
尤其是…聽起來，小蝴蝶甚至始終在嫉妒自己。
因為有著同樣的記憶、相似的人格，尤利婭很容易就能代換立場。當切換到對方身上時，她立刻就能理解對方的感受了。
——哪有別人拋下成見來幫助自己，而自己卻嫌棄對方的道理？
可是…
真當她們彼此接觸的時候，尤利婭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完全沒有對“莉婭”的抵抗。
不如說與之相反——她對莉婭有一種強烈的親近感。
仿佛兩人融合在一起才算完整，她才不會感到孤獨。
…亦或者說，尤利婭被悖焰之蝶的蝶翼觸碰臉頰，卻意外感受到了被自己的孩子擁抱一樣感到平靜的幸福——雖然她自己沒有母親、也沒有孩子。
尤利婭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那種身體再度慢慢暖起來的感覺。
女孩開口，輕聲問道：“我也可以叫你莉婭嗎？”
而悖焰之蝶也意外的沒有感覺到自己本以為會有的那種憎惡。
或許是因為她們善良的如出一轍，也或許是因為…她們這種關系本就和影魔貝亞德與月之子貝亞德不同。因為她們融合在一起的姿態，才是最初的、完整的。這或許更接近于艾華斯與阿萊斯特的關系…
…原來如此，所以阿萊斯特才會本能的對悖焰之蝶產生抵觸心嗎？
因為同類相斥——她們本就是同一類存在。
“當然，尤莉。”
小蝴蝶發出那低沉、緩慢而慵懶的聲音：“我也感受到了一種近乎困倦的平靜感…就像是孤兒院的床一樣。”
艾華斯感覺自己仿佛也能理解這種感覺。
…就像是離家許久、去大城市打拼歸來，回到老家、回到自己那破破爛爛卻仍舊整潔干凈的老舊房間，躺在自己那張童年的床上一樣。
——仿佛有被遺忘的記憶，從缺口之中滲出來了一些。
艾華斯也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變得溫暖了起來。
“那么，我去準備儀式。”
他輕聲開口，聲音中滿是溺愛。就像是要去準備尤利婭最愛的晚餐一樣。
“你們就待在這里，好好聊聊吧。聊聊你們各自的經歷…
“儀式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