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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融身太陽之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道夫突然問道。

  “…阿道夫·馮·門采爾閣下,”萊比錫伯爵努力擠出一絲親和的笑容,“我當然知道您的身份…”

  他雖然還不清楚紅相到底死沒死…但當他試圖求救時,從血脈深處傳來的空虛回響卻給了他一個不是很好的答案。

  ——哪怕紅相沒死,也已經被切斷了和他們的所有聯系。

  那這對他來說,就和死了沒有區別。

  但阿道夫看向他的目光卻愈發冰冷。

  突然,阿道夫開口問道:“我聽聞,你有著特殊的藝術理解?”

  “…啊,是的。”

  提到這個問題,萊比錫伯爵精神了起來。

  甚至就連原本膽怯而謹慎的聲音都變大了許多:“我將其他的‘我’雕刻成了不朽的藝術品——您對我的作品感興趣?哈哈…我是說,畢竟您是在整個星銻都頗為有名的藝術家,能得到您的贊賞,我頗為喜悅。”

  “你是怎么做的?”

  阿道夫開口輕聲問道。

  “我將我的血肉喂給他人,”萊比錫伯爵嚴肅的說道,“隨著那積年累月的愛、當他們吃下了足夠多的我,也就漸漸變成了另一個我。而在這個基礎上,每一個素體都有著自己的特性、那是與我不同的人生經歷…那一絲絲的不同,就成為了藝術的骨架。

  “我發掘每一個人的亮眼之處,找到他們不朽的根源。再作以配料——那是我熾烈、粘稠與致命的愛。

  “我讓他們與我一同抵達不休之境…因為我內心也渴望著成為永恒之物!”

  “…這樣啊。”

  阿道夫嘆了口氣。

  他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這是誰教你的?”

  “是我無師自通。”

  萊比錫伯爵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那是來自我內心深處的…”

  “——不對。”

  阿道夫開口,打斷了萊比錫伯爵的話:“那是我教你的。”

  “…什么?”

  萊比錫伯爵怔了一瞬。

  那一瞬間,他猛然睜大了眼睛。

  如同被雷霆轟擊大腦,昔日被“保存”的記憶突然啟封。

  那是他跟隨著阿道夫學習藝術時的記憶——

  “我無法超越您,老師!”

  那個吵鬧的少年叫嚷著:“自從我看到了您的畫,腦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我再怎么畫,那畫里都有著那些畫的影子…”

  “也就是說,”那個隱沒于陰影中的青年溫和的開口道,“你覺得,我成為了你的束縛…是嗎?”

  “我可沒這么說過。”

  少年嘟囔著:“但確實——有一說一,我說的沒錯呀!我想要畫我自己的畫,而不是‘門采爾’風格的畫!可我從這里學到的東西越多,我就越會失去真正的我自己…”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青年耐心的詢問道:“屬于你的風格,又是什么呢?”

  “我那熾烈、粘稠與致命的愛!”

  少年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來,高聲贊頌:“絕不停歇的愛——和您的靜止不同,我想要創造動起來的藝術——永不停歇的藝術!”

  看著他那閃耀著的雙眼,青年一時有些失神。

  他怔然看著自信而璀璨的少年,那堅毅的面容此刻卻蒼白如石像。

  “…啊,那確實。”

  青年沉默許久,有些頹喪的垂下雙手。

  他垂下的臉頰沒入陰影:“你和我不是一路人,費恩。你不屬于黃昏之道…但你說得對,我或許不適合教人。”

  他這么說著,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少年的頭:

  “——那么,你自由了。”

  昏黃色的力量滲透到腦中,從他的雙眼之中緩緩滲出。記憶被“保存”到了深處,連同他見過的阿道夫的每一張畫一并都被“保存”。屬于阿道夫的影響逐漸被抹去,只剩下了那最為純粹的、已然形成的熟練技法與才氣。

  費恩·海因里希微微睜大雙眼。

  那是…

  ——他曾經篤信自己是天才的證明。

  “是我害了你嗎,費恩?”

  阿道夫輕聲開口:“你的那些‘藝術品’,是你而又不是你。

  “那并不完整的你自己…是真正的你嗎?

  “基于那不完整的自己所延伸出的人生,是你的人生嗎?”

  阿道夫想起自己再度見到萊比錫伯爵時的那一幕。

  那時自己站在茫茫大雪之中,看到優雅如貴族般的月之子向著自己行禮、露出邪惡的笑容。

  他冷淡的看著對方。

  而對方卻傲慢到仿佛從未看見自己。

  “——我帶著我家主人、我尊敬的父親、我的血中之血,弗朗茨·彭波那齊先生的善意與問候而來。”

  萊比錫伯爵如此說道。

  那一瞬間,阿道夫就知道…費恩早就已經死了。

  此刻,他也并非是在對萊比錫伯爵說話。而是在對著過去那個瘦弱而英俊的少年輕聲說道:“或許是我的錯,我沒有教好你。你所做的惡,也有我的一份…這是我的罪。

  “我想了想,我最后還能做些什么呢?不如就來教你這最后一課吧。”

  阿道夫伸出手來,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左臂。

  但即使如此,那空蕩蕩的袖口卻并沒有噴濺出鮮血。

  他隨即將自己的左臂如手斧般猛然投擲而出。

  它在觸碰到萊比錫伯爵的軀體時、就如同沒入水中的一滴血。

  萊比錫伯爵的身體驟然粉碎成血花——

  可它們卻并沒有散落到地面上,而是在虛空中凝成了一張純白色的畫布。

  “痛苦。愛。平靜。歡欣。悲傷。憤怒…人的感情是有顏色的。人的靈魂是最好的調色盤,人的記憶是最好的顏料。”

  阿道夫輕聲說著:“這是我教你的東西,但你似乎只記住了痛苦與愛的顏色。”

  他說著,伸出右手摁在自己的額上。

  他抽出一抹青綠色的記憶,啪的一下將其輕輕甩在了虛空之上。

  那象征著“過去”。是構成他人格的全部。

  如同萊比錫伯爵失去了一段記憶,就變得不再完全是過去的費恩一樣…

  “既然你這么沉迷于‘人體’藝術,如此沉迷于永恒與絕不停歇…”

  說著,阿道夫又抽出一抹深藍色的靈魂,將其猛然啪的一下甩在先前的記憶之上,將顏色混合在一起。

  這象征著“未來”——他原本是有機會成為使徒的。

  “——那就讓我們一起來完成這最后的藝術吧。”

  他說過的。

  要送給艾華斯一件最后的禮物,作為對他的感謝。

  作為人生中的最后一幅畫,銘刻自己全部人生的藝術品…

  ——又怎能不捏碎自己的靈魂,來締造這不朽之物呢?

  他可是聽見了艾華斯與老師的對話。

  對于未來的“耀天司”來說…用凡俗之物來作為贈禮,未免也太過平庸。

  “將自己的軀體投入太陽之中…”

  阿道夫低聲說著,伸手取出了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

  他將其一把捏碎,化為深紅色的粘稠顏料,投入顏料盤之中。

  這是生命,代表著“現在”。

  記憶、靈魂與生命——他將自己的一切全部粉碎,不留一絲一毫的余地。

  恒我雖然十次舍棄自我,但她最終還是保留了“我”。

  而阿道夫則選擇了完全的放棄。

  超越“1”的極限,踏入了“0”的境界。

  自此開始,他的生命進入了最后的倒計時。

  艾華斯對老師說…圣數合計為十一的道途,或許有著引發奇跡之力。

  圣數為二的美與圣數為九的黃昏加在一起…恰好就是十一。

  第零道途,同時也是第十道途。

  ——費恩的“愛”、與自己拋卻一切后抵達的“虛無”,也同樣是十一。

  若是自己的藝術品,能對艾華斯的飛升有哪怕一絲的助力、也等于是為這太陽之火添了一份燃料。

  …這么想來,真是奇妙啊。

  阿道夫腦中突然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兒時的愿望…居然還有機會能實現…

  融于太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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