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艾華斯感受到了一種沉默般的窒息,甚至窒息到頭暈眼花。
雖然先前也有了不少證據,而艾華斯的心中也早已有了預感…
但他多么希望,養父此刻能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盡管艾華斯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后,就對莫里亞蒂教授心生警惕…但他確實很尊重養父。
不光是對方淵博的學識、也不只是因為對方收留并養育了自己和尤利婭,更是因為莫里亞蒂教授有著謙遜而溫柔的性格。在艾華斯小的時候,他就很向往養父那種遇事沉穩、智慧溫和、不驕不躁的氣質。
那正是艾華斯印象之中的“完美男性”的形象。
因此從艾華斯的角度來說,他其實不希望與養父為敵。更不用說還有養育之恩。
但如果他是先殺死艾華斯的親生父母、隨后再將艾華斯收養,那性質就與收養孤兒狀態的艾華斯完全不同了。
“很意外嗎?”
知更鳥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反而問道:“你應該早就猜出來了吧。”
“…原因呢?”
艾華斯沉聲問道:“原因是什么?”
“當然是對雅各布的忌憚。你既然已經接觸到了洛基樞機,又知道你是一把關鍵的鑰匙。我猜你應該已經知道雅各布的禁忌研究了…對吧。
“以凡人之身,抵達眾神也未能完成的奇跡——復制靈魂、創造生命。他甚至想要創造神明、甚至超越神明之物…不愧是世界頂級的超越者,也確實有著舉世無雙的氣魄。”
…沼澤人嗎?
艾華斯心中冒出了那個念頭。
看到艾華斯眼神微動,寶石鳥便露出了極為人性化的微笑——這么說或許很奇怪,但唯獨在這“二次元風格”的妖精之國才能真切的看到一只鳥在笑。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你就是他所創造出的幻魔之卵。但這個說法并不夠貼切。更準確的說法是…你實際上是雅各布的實驗品。”
“…實驗品?”
“你確實是朱里奧與安妮的孩子,被他改造之后塞入了神圣實體。神圣實體的本質,我想伱也應該明白了。”
“環天司的碎片…嗎?”
“看來你的進度比我預料的還要更快一些。”
寶石鳥欣賞的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你與他的其余造物并不完全一致。因為你是唯一且特殊的——神圣實體的質量,與其他的‘內容物’截然不同。
“所以,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艾華斯…
“你知道你和尤利婭,按照雅各布原本的計劃應該在哪里嗎?”
——尤利婭。
艾華斯瞳孔微動。
他之前就思考過,尤利婭可能也是雅各布所創造的沼澤人。但如今他才終于從莫里亞蒂教授這里得到確認。
因為尤利婭有著赫拉克羅斯之血,她是早已沒落的赫拉斯爾帝國王室血統、同時還是幻魔之卵。并且悖焰之蝶本身也具有特殊性——小蝴蝶莉婭是具有獨一性的幻魔,也就是說她并非是轉世重生、而是新生的幻魔。
那么問題來了,新生的幻魔為什么獨獨出現在了尤利婭體內?
這些小概率事件堆在一起,那么它大概率就不是巧合。
當時莫里亞蒂教授突然開始收養子女,極有可能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那種類型的收養。
他是先確定了艾華斯與尤利婭會進入孤兒院,隨后才在幾年后執行了收養計劃、將他們收養起來。中間空缺的那幾年,或許就是在警惕的觀察著他們。
艾華斯是因為父母被殺死,尤利婭又是因為什么?
“這也是你與尤利婭最大的不同。”
莫里亞蒂教授答道:“她確實沒有父母,而你有。或者說,你的外殼是完整的嬰兒;而尤利婭的外殼僅僅只是培養出的血肉。”
“…悖焰之蝶,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有雅各布才知道。但我知道…按照他的計劃,你原本應該被托付給馬瑟斯主教。而尤利婭則應該被巴頓夫婦收養。”
“巴頓夫婦…”
艾華斯緩慢咀嚼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
隨后他才終于想起來巴頓夫婦是誰——那是大守護者一家!
大衛和尤利婭是同齡,尤利婭只比巴頓大一個多月。
如果尤利婭被大守護者收養,那么她應該就是大衛的姐姐。在那種情況下,她基本不可能接觸煉金術、而是大概率會選擇參軍。隨后她就會成為空騎兵,并成為阿瓦隆的軍官…可是這有什么意義嗎?
唯一和這個沾邊的,大概也就是尤利婭兒童時的奇異特性了。
艾華斯還記得,尤利婭在很小的時候——在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有著極為恐怖的力量。直到她識字并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后,她的那種天生神力就開始急劇衰退。直到她被收養的那天,抗拒著不要離開艾華斯時,才又勉強迸發出了那種神力。
但艾華斯知道,那種很多壯漢都無法抗衡的怪力根本就不是尤利婭的巔峰狀態。如果尤利婭當時有她巔峰時刻的力量,那些人應該已經被她絞殺或者撕碎了。恰恰是因為她當時過于無力,因此才只能被動的在那里與眾人角力。
這種特性…
…難道尤利婭真正適合的,其實是近戰職業?
“呵呵,看到了嗎?”
鳥·詹姆斯輕笑一聲:“你也開始情不自禁的推演了。這就是我所說的‘知識有毒’。你只是知曉這只言片語的部分真相,就會忍不住開始推敲‘那種未來的可能性’。對于能夠知曉當前世界幾乎一切秘密的占星術士來說,他們又怎可能忍住推演未來的沖動?
“是的,我的確殺死了你的父母——但那只不過是提前之死。按照雅各布的計劃,他們原本就會死在玻璃島。不然的話,你又該如何被馬瑟斯主教撫養?”
雖然在艾華斯面前的僅僅只是一只藍色的寶石結晶鳥。
但艾華斯卻仿佛從它身上看到了正襟危坐,雙手十指交叉的那個男人。
“從這點來說,真正謀殺他們的是雅各布。”
莫里亞蒂教授低聲說著。
即使他如今的形象毫無威嚴,但言語卻仍具力量:“雅各布謀劃了這一切,安妮選擇了接受、而朱里奧選擇了犧牲。我將他們命中注定的死亡時間提前,破壞了雅各布的謀劃——但即使我不這么做,他們也會被雅各布獻祭。
“——那么請問,殺死他們的人真的是我嗎?當槍手扣下扳機之時,殺死人的究竟是槍、是槍手亦或是雇傭槍手的人?當綁架者決定撕票并引爆炸彈、與人質同歸于盡之時,再以法術將其殺死并誤傷人質…這算是失敗的解救、亦或是成功的謀殺?
“或者說得更清楚一些——真正殺死他們的,究竟是我聘請的詛咒師、亦或是雅各布的‘偉大計劃’?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我破壞了雅各布的計劃,我才能將你從你所厭棄的‘命運’之中拯救了出來啊,艾華斯。我就是你的變數。
“我想,比起養育之恩,這種抗逆命運的恩情…對你來說要更大一些,對吧。”
鳥·詹姆斯的語氣極為平靜,像是在日常聊天一般。沒有絲毫的激情與沖動。
可也正因如此…他的言語是如此具有蠱惑力。
艾華斯理性上知道他在偷換概念,可他如今的思緒有些糟亂、一時之間整理不好邏輯。
但他還知道那個最為關鍵、最具決定性的言語。
那是詹姆斯自己在晉升儀式中所說出的稱呼——“我的小鑰匙”。
于是,艾華斯開口道,語氣變得更加銳利而具有攻擊性:“那我…又為什么成為了你的鑰匙?
“我到底是打開什么的鑰匙?總不可能是打開你這扇該死的鳥籠吧,父親!”
“你知道蟬蛻嗎?”
詹姆斯反問道。
“…導致數位柱神更易的,第一次柱神更易事件嗎?”艾華斯答道。
“嗯。從蟬蛻發生于一件大事之后。從那之后,歷史四分五裂…有一位叫做‘輪回天司’的偉大存在,因此而失去了不斷重啟世界的權能。”
詹姆斯一字一句的說道:“但嚴格來說,那并非是失去、而是舍棄。世界并非不能重啟,而是不能再重啟到蟬蛻之前。”
聽到這里,艾華斯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猜到了詹姆斯的意思。
“正如我上面所說,‘決定了你會走哪條路的那些東西已經確定了,就算再重來一百遍你的答案也是一樣的’。
“過去未必無法改變。只要找到正確的鑰匙、以及正確的門…昔日被鎖死的歷史也能再度重啟。
“而如今,我們的偉大功業已經完成了一半——你就是我所找到的鑰匙,艾華斯。
“你并非是環天司的碎片,而是輪回天司的碎片。
“因此,你能打開那扇通往過去之門。我們可以…改變一切。
“無論是朱里奧的生死、亦或是雅各布的計劃…甚至于赫拉斯爾的分裂、阿瓦隆的建立、人類與精靈的誕生、巨樹的自我獻祭…以及,柱神的更迭。至高天的隕落,冕主的登臨,恒我的獨舞…直至第一紀結束。自琥珀誕生之日以后,一切都可以重新選擇。”
那低沉的聲音,如同帶有魔性:“一切都還有機會。一切…都充滿了機遇。
“這不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