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洛克一臉緊張,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心虛。但艾華斯并沒有放過他。
或者說,艾華斯并沒有放過這個難得調戲夏洛克的機會。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向海巴夏問道:“愚頌密續怎么了嗎?我聽說這是一本相當不錯的密續書。”
“確實不錯,不如說非常好。”
海巴夏點了點頭:“在我那個時代,行走于智慧道途的求索者都向往著愚者的傳承。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得以適配。
“智慧道途至少要第四能級,同時還要讓威權道途抵達第三能級、并且有超越道途的適應性,才能掌握‘愚頌’。
“這本書的開創者是愚者狄俄尼索斯,一頭半瘋的巨龍。他化身為精靈,身披狐貍皮、頭戴花冠,性格開朗、容貌迷人。他掌握著釀酒的技藝,同時擅長各種樂器與唱歌。
“受他的個人魅力影響,他的身后有著諸多的女信徒,隨同他前往各地旅游、狂歡。與他一同醉酒、跳舞與唱歌。他對自己的朋友大方而溫柔,對質疑或是迫害他的人則極具攻擊性。
“實際上,愚者是一頭不受拘束的巨龍。他總是醉酒的行走于大地之上,對所見的一切進行批判,甚至就連當時的樞機與教皇也在他的批判之中…同時,凡間的君主、智者、先知、薩滿也都在他的批判之中。
“他將這些受到敬仰的人們稱為‘賢者’,給他們唱贊歌,但實際上卻是在陰陽怪氣的譏諷著他們的愚蠢、傲慢與貪婪;他又將普通人稱為‘愚者’,給他們唱同情他們的贊歌,幫助他們解決各種困難。可以說,他就是最早的吟游詩人。
“那時獸主的時代尚未結束,至高天的統治仍舊存在。大地之上到處都是暴力、黑暗與罪惡,而愚者就像是一道光、將人們凝結在了一起,又重新梳理出了人與神和諧相處的新秩序——使徒之所以叫使徒、而不是從神…便是從他開始的。
“愚者剝離了使徒身上的神圣光環、否定了天司的神圣地位,讓他們不再為神。以免人們抬頭望天,諸天星辰皆是神明…”
說到這里,海巴夏頓了頓:
“…而他的追隨者與信徒,就寫下了《愚頌密續》,用于紀念他的故事。”
“聽起來是個了不起的人。”
夏洛克終于放下了心。
雖然這本書涉及超越道途,但似乎不是什么壞事。至少不會被狐貍陰陽怪氣了。
倒不如說,愚者狄俄尼索斯無疑是個性格古怪的英雄。
但他有些疑惑:“為什么這樣的人沒有成為使徒呢?”
他注意到,海巴夏稱呼愚者的代詞是“他”而不是“祂”。
如果愚者如今成為了天司,那更應該敬稱他為“某某”天司…但哪怕只是升華成了使徒,那也算是從神、也該尊稱為祂才對。
“愚者當然有機會成為使徒或者天司…甚至連恒我都曾是他的追隨者。
“當他死去之時,他首先被偉哲與雙生鏡邀請。隨后又被環天司與歌天司邀請,但都被他自己拒絕了。他還有機會成為超越道途與美之道途的天司,但他自己又拒絕了——是他自己拒絕了永恒。他也是唯一拒絕升華的人,因此人們仍舊稱呼他為愚者。
“因為他不想服從于任何人,哪怕那是至高無上的九柱神;他也不愿成為天司,成為那些被他所批判的、不受拘束的外法之神。”
海巴夏答道:“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以巨龍之軀挑戰獸主。
“理所當然的,他被完全撕碎并吞噬。但是獸主留下了他最為美味的心臟作為珍貴的收藏。
“而后來,這顆心臟被愚者的友人竊走。這位友人就是后來的宴者。宴者吃下了他的心臟,并容許狄俄尼索斯在自己體內復活。帶著他一并升華成了恒我的共舞者。
“因此宴者是一體雙魂的巨龍,他一面是宴者、另一面則是酒神。”
“…真是諷刺。”
夏洛克深吸一口氣,心情有些復雜:“為了否定‘神之泛化’而努力一生的愚者,甚至主動拒絕了永恒。但最終卻反而被人們尊敬為酒神…”
“是啊。如果愚者當初選擇從超越道途升華,至少能成為與墮天司不相上下的偉大天司,”海巴夏也有些唏噓,“他當年的追隨者還在慶賀,推測與討論在愚者升華為天司之后會擁有怎樣的尊名。酒天司、叛天司、狂天司…結果事實證明,他的追隨者里沒有一個真正理解他的人。”
說到這里,海巴夏的目光暗淡了一些,聲音也變輕了一些。
而夏洛克突然感覺到哪里不對。
——之前還能說是海巴夏博學廣記,知曉許多“禁果”時代開啟之前的秘密。但她說這件事的視角卻好像不太對…
如果說,愚者最終并沒有升華成天司…那么討論尊名這件事,又是怎么傳出去的?
“…您不會,就在其中吧?”
夏洛克大吃一驚。
雖然已經從艾華斯那邊知道,她是轉世的使徒…
但眼前這個看上去還不如柜臺高的小女孩,居然與柱神恒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一時之間,一種神話時代降臨在眼前的荒謬感讓夏洛克感受到了強烈的不真實。
——原來之前海巴夏講的故事,并不是她學習或者聽說的故事、而是她親身經歷的故事!
“是啊。這本書當年的作者之一就是我,”海巴夏平靜的說道,“所以我才說,這本書絕對是絕版——只有我這里會有傳承。我根本沒有隱藏這件事,你是第一個被這本書認可的人…你要是聽不出來,我會失望的。
“畢竟愚者雖然被稱為愚者,但他并不是個笨蛋。恰恰相反,他是真正的聰明人。”
她看向莉莉,表情復雜:“而很巧的是…你這本密續書也是我寫的。
“滿月乃是怪物之卵——這是孕育強者的滿月儀式最初的起點,同時也象征著月之子的誕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本書是恒我的傳承。”
“…恒我?!”
莉莉大吃一驚。
縱使平靜如她,也被這個事實所震驚。
但海巴夏卻反而笑了出來:“別太激動…雖然這是恒我的傳承,但卻是被她所舍棄的一部分。在升華為柱神的時候,總要從自己身上切割出不必要的、會與神圣自我矛盾的一部分。月之子就是被她切割出來的狂性。
“她以孕育怪物的技藝,將孕育怪物的技藝本身排出體外…就像是將保險箱的鑰匙放在保險箱里面一樣。我覺得很可惜,就還是把它保存下來了。”
“…那這本書有什么用呢?”
莉莉有些不安:“是學了就會生孩子嗎?”
“…哈?”
海巴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你怎么會這樣認為?
“嗯…不過,如果把孩子視為‘自我的延伸’,這種理解倒也沒錯。這個密續的傳承者,必須是扭曲之人、隨后要有怪物之血,同時還要有愛與適應的適應性。
“初步學習這項密續,就可以讓你的自我與道途完全分裂、化為兩個不同的人格。隨著進一步修習,就能夠將不同道途的自我分割…放到你身上,就是適應道途的你、與愛之道途的你會分裂成兩個人。”
“——就如同杰科博士與海德先生一樣嗎。”
夏洛克喃喃道。
那是前些年在阿瓦隆盛行的一本,叫做《杰科博士和海德先生異聞錄》。所描寫的就是一個不斷切換善惡人格的瘋子…他的一面是家財萬貫卻性格溫和善良的均衡道途煉金術師;另一面則是一個濫殺無辜、瘋瘋癲癲、毫無人性的惡魔學者。
后來這本書莫名其妙被封禁了——夏洛克還以為那是因為對惡魔學者的描寫太過深刻,對未成年人造成了不適。
…如今看來,恐怕是因為這本書無意間契合了已經斷絕的傳承、因此作者可能被視為“在隱晦的描寫已逝的神秘技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