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笛鎮的郊外。
巨人王子沃爾夫拉姆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草地上,冬天的草地已然變得枯干。
沃爾夫拉姆的臉上并沒有巨人常見的那種憤怒與狂躁,而是無比平靜。
他理性而淡漠的聲音悠悠響起:“我付出了你無法想象的代價,才從喬治那邊逃離。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希望你帶來的情報是真的。”
他將剩余那些狂熱追隨著自己的惡魔學者都全部作為材料消耗掉,才能設置一個陷阱來困住大守護者喬治、并順便將自己直接跨越一整個阿瓦隆,從對角線的位置傳送了過來。
甚至可以說,高貴之紅的核心精英就此滅絕了。
而一切的原因,就是因為卡西埃姆傳來了一條情報,沃爾夫拉姆立刻不假思索的花費巨大代價強行傳送了過來。
“付出代價的并不只是你一人,我尊敬的王子殿下。”
在滾滾雷聲中顯得模糊、卻絲毫遮掩不住其中惡意與貪婪的聲音響起:“那些人類不過是奴隸、玩具,會行走的儀式材料與儲備糧罷了。能算得上是什么沉重的代價?
“只要我們得到了法之書,隨隨便便就能招募到比這更強、更多的人類——我需要伱的幫助,我尊敬的王子殿下。”
說著,一團烏云從巨人王子的面前浮現。那只猙獰如惡鬼、披著漆黑鱗甲,身后長著黑色的蝙蝠肉翼、有著粗壯鱷足的惡魔,在一陣噼啪的電光中從那虛空中走了出來。
他的右手拖曳著閃耀著電光的長戟,在那干枯的白色草地上爆起一團團的火光,燃起一條焦痕。而那帶著銳利倒刺的銀色鎖鏈則被他纏繞在覆蓋著鱗甲的左臂上。
與卡西埃姆易怒卻謹慎的性格完全不同。
以惡魔化身的力量,墮落為罰魔的他毫不遮掩自己的自信與貪婪——或者說,他已經在盡力隱藏了。
原本他是要將《法之書》找到并交給沃爾夫拉姆王子,但如今拿到書的人已經變成了“我們”。說不定真拿到之后,那個人稱代詞又要再改成“我”。他如今給人的感覺是能做出來這種事的。
但是沃爾夫拉姆王子卻絲毫不在乎自己這位屬下、結社中唯一的純血同族如今的變化。
或者說,他早就知道對方真正的性格。只是看在卡西埃姆的血統上,才愿意與他共事、分享權力。
與之前卡西埃姆那種卑躬屈膝的隱藏欲望的惡心姿態不同,沃爾夫拉姆王子與罰魔的相處反而要更輕松自然一些:“怎么?你之前一直不相信法之書的存在,現在終于相信了嗎?”
“那確實是無比強大的力量。”
罰魔也是毫不避諱的承認了自己的失敗:“我稍微晚來了一步,雅各布的孫子得到了它…結果第三能級的他居然能與我正面抗衡,甚至一度占據優勢。逼迫我必須成為罰魔才能活下來。這還是在我帶著一群惡魔學者的情況下,而且就在我成為罰魔之后,他也仍然能對我造成威脅。
“我能看得出來,他的戰斗風格并不成熟。比起戰斗更像是‘測試’…就像是那種突然得到了力量,然后找個人測試這份力量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年輕人。”
他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高貴之紅里面有的是這樣的人。
“但如果他只有這種水平的話,你不可能尋求我的幫助。你會想要獨吞法之書才對。”
沃爾夫拉姆王子說道:“因為你也同樣剛成為罰魔,并不熟悉自己新的力量。假如只是差一點的話,你肯定就蟄伏起來、等自己傷勢復原又熟悉了力量便再度出擊。
“所以你一定還遇到了什么——說吧,我都已經過來了。”
“——我遇到了狂獵。我只要進入戰斗就是暴風雨,路過狂獵頻發地帶就很容易惹來狂獵之王。”
罰魔答道:“能平安逃出來就已經算是幸運了。”
“…哦?”
沃爾夫拉姆稍微感興趣了一些:“第幾能級的狂獵之王?”
“至少第五能級,也可能是第六能級。”
罰魔干脆的分享著情報:“我剛一交手就直接撤退了——為了保持狀態。
“但哪怕是第六能級我們也不用怕。我們就算無法戰勝狂獵,但是拖住還是沒問題的,而另外一人就可以去奪走法之書了。
“狂獵是不會追逐生者的。等東西到手我們直接走,到安全的地方再分贓…如何?”
“那誰去吸引狂獵之王呢?”
沃爾夫拉姆王子反問道。
罰魔呵呵笑道:“那當然是各憑本事。不過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先進去。”
他那暗金色的豎瞳之中滿是惡意。
他并非不認識那狂獵之王的身份、也并非不知道對方的能級——精靈赫勒欽,他的名字在巨人中也是赫赫有名。沒有他的話,那些食材們可能會被巨人統治到現在。他的死揭開了反抗巨人的戰爭序幕。
不如說,就是因為罰魔認識赫勒欽…
所以他才知道,無論他們進入鷹岬村的順序是什么,赫勒欽都一定會盯著沃爾夫拉姆王子打!
赫勒欽對巨人刻骨的仇恨,會讓“狂獵不會追殺生者”的規則無效化。
第六能級的狂獵之王,如果往死里追殺的話極有可能殺死沃爾夫拉姆王子。
——他這位昔日的主子,終究是個第五能級的“大巫師”。
作為咒儀法師的進階職業,他實在是太危險了…想要咒殺他人輕而易舉,那個邪門的雅各布也就是這個層級。
如今對方已經知道自己變成了罰魔,那就有可能使用針對惡魔的各種對策儀式來針對自己…甚至有可能設下陷阱來捕獲自己,那實在太危險了。
而他自己,也不敢直接去對抗第六能級的世界至強者。如果對方是惡魔的話,他倒還能打打看…但狂獵的話就還是算了吧。
把王子殿下喊來,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一方面他可以纏住狂獵之王,讓自己奪得法之書的計劃順利舉行、不會再被打擾阻斷;另一方面,狂獵之王也大概率能殺死自己這位前上司,讓自己變成真正的自由之身。
而為了共同對抗狂獵之王,獲得法之書、這個計劃也可以防止王子殿下提前將自己咒殺。畢竟罰魔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詛咒材料落在了他手里,而如今自己變成罰魔之后它們還有沒有用——他也不敢賭。
——總而言之,我贏三次!
罰魔心想。
另外一邊,玻璃島,銀與錫之殿。
躺在床上的索菲亞女王,正與坐在自己床上的麗姬婭聊著天。她卻突然頓了一下,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隨即她露出苦笑。
“怎么了,索菲亞?”
麗姬婭挑了挑眉頭,用自己的龍角蹭了蹭索菲亞的胳膊,揚聲道:“有人惹你不開心了?要我去揍他一頓嗎?”
“是喬治遞交的匯報。”
索菲亞女王緩緩說道:“他說,高貴之紅的核心成員除卻沃爾夫拉姆與卡西埃姆兩位巨人首領之外,已經全部伏法。”
“這不是好事嗎?”
麗姬婭有些疑惑。
“確實,如果喬治他沒有第一時間把這消息給監察局和圓桌廳也發一份的話就更好了。”
女王嘆了口氣:“你們倆都是一個樣…正直、強大,但是不懂人心。阿瓦隆的確需要一個大勝仗來鼓舞士氣…但我們現在更需要一個明確的、但是沒有星銻那么強大的敵人來增加凝聚力。”
這段時間,星銻那邊的動作非常激烈。
隨著星銻人救援德羅斯特失敗,被阿瓦隆殺了一批星銻間諜之后…星銻那邊也立刻動手殺了相同數量的阿瓦隆間諜。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一方面它意味著,阿瓦隆潛伏在星銻的許多間諜實際上都已經暴露了自己,或者說星銻有著非常先進的找間諜能力,他們傳回來的情報未必有用、未必真實,而剩余埋伏的間諜也未必安全。
而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星銻的戰爭欲望非常強烈——他們不僅殺了一批阿瓦隆派遣過去的督察官,而且還從報紙上顛倒是非。
他們將阿瓦隆的行為描述為“阿瓦隆人的強烈排外,讓他們殺死了星銻籍的旅客與商人并奪走了他們的財產”,而將那些被刺殺的阿瓦隆間諜描述為“因與街頭混混斗毆而被失手錯殺的幫派分子”。
索菲亞認為,這是星銻人在為即將到來的戰爭造勢。而與之對應的,阿瓦隆卻并沒有準備好迎接這場戰爭。
這讓還在鳶尾花的愛德華被緊急召回。但即使如此,艾華斯即將就任不管大臣這件事仍然受到了圓桌廳的劇烈反彈——讓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繼任位高權重的實權大臣,這實在是聞所未聞。圓桌廳拿著他太年輕了、不懂阿瓦隆之類的借口,不斷提出異議。
當然,只要索菲亞堅持推進、他們的異議就不會生效。
然而相對應的,這也很難強迫他們割讓自己的利益、在德羅斯特大臣死亡的情況下,不去吃他留下的蛋糕,就直接配合的進入到全面備戰狀態——戰爭是要錢的,備戰也是一樣。
換言之,他們其實就不是真想要反對艾華斯繼任不管大臣。只是想要找個茬,來給自己爭取一些政治空間。
如今王室已經不再有其他繼承人——伊莎貝爾沒有威權道途,肉眼可見的壓不住他們。因此在女王的身體每況愈下的當前,他們就開始動自己的心思了。
說到底,他們還是不想和星銻人打。
因為星銻王國的統治,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他們所繼承的赫拉斯爾帝國傳統。在帝國文化的輻射圈之外,他們的影響力并不大。最終還是只能靠當地總督進行管轄。
水仙公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除了水仙公被殺掉之外,那些法師高層們幾乎沒有人被換掉。
換言之,就算打輸了也不影響他們什么。但如果堅持打下去就不一定死的是誰了。
“這阿瓦隆可真是爛透了。”
聽完索菲亞的解釋,麗姬婭嗤笑一聲:“這就是騎士之國嗎?還真是有夠好笑的呢。”
“都是我的原因…我太老了。”
索菲亞嘆了口氣:“如果我能再年輕一些的話,這些問題都能解決;或者阿瓦隆之影儀式如果能成功的話,先祖也能庇護阿瓦隆。”
“我倒是覺得,如果蘭斯洛特一世真復活了,他頭一個砍死的就是圓桌廳的那些老騎士們。”
麗姬婭搖了搖頭。
她知道索菲亞為什么堅持要立艾華斯為不管大臣。
本質上,就是想要讓相對信得過的艾華斯來當這個攝政王。在王權更迭的過渡時期把阿瓦隆撐起來。
他們不出手的話,麗姬婭也不太好動手——而且他們這些帶大字頭的都不太好動手,因為這會給平民帶來強烈的不安與混亂。
國內最強的那一批強者,突然開始用殘忍手段大規模的清除異己了…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混亂。
干掉那些人帶來的權力與利益空缺,會導致某些領域突然停轉,引發一系列不知名、不可預測的后果。還有可能導致剩下這些人為了爭奪這些蛋糕而大打出手,最終重新推上去的人也未必就比之前的靠譜。
同樣的道理,如果給艾華斯攝政王的名義,也容易犯忌諱。
但是“不管大臣”就不同了。他們都是同級的,彼此互相攻擊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還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只要女王裝聽不見,就可以放任艾華斯攻擊其他人。他們如果急了,女王這邊就可以拉偏架;如果他們不急,就可以讓艾華斯逐漸搶奪他們的權力。
麗姬婭對這種事缺乏足夠長遠的目光,聽從任何人的意見都有可能導致自己被利用。
所以她誰也不信,只服從女王的命令。
索菲亞女王雖然在年輕的時候,強行推行過許多政策…但她老了之后,行政風格就又傾向于保守。她之前的計劃基本都壓在了阿瓦隆之影上,結果如今這個儀式失效、阿瓦隆立刻就沒有退路了。
而如今星銻人已經躍躍欲試了,任何傷口都有可能引來他們的撕咬。
——其實狠狠心的話,這些問題也不是無法解決。
但是威權道途的超凡者傾向于保守與穩定,等級越高就越是如此。甚至連銀冕之龍都一樣。這是道途特性決定的思維模式。
“最初的時候,圓桌廳明明是為了效仿那些主張‘平等’、‘團結’的圓桌騎士們而成立的。立國者家族也是為了阿瓦隆而犧牲自己的英雄們的后裔…”
索菲亞嘆了口氣:“如今怎么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任艾華斯了。
她也知道,把這種重擔壓在一個年輕人身上…非常的卑劣。
但是她沒得選,阿瓦隆也沒得選。
“我倒是覺得你多慮了。他應該會很開心的大開殺戒。”
麗姬婭吐槽道:“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這章其實是上午八點四十寫完的。昨晚又失眠了,感覺鼻子里呼出來的氣是熱的,還堵了一個鼻孔,而且渴的要命嗓子啞,根本睡不著,就半夜四點爬起來寫了七千多字…可惜作息又要崩了嗚嗚嗚…
錯字等我醒了再改,大概下午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