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親眼見證了祖父亡故的那位老牧師,如今早就已經離世了。
他的兒子甚至看上去都已經四五十歲了——作為一名掌握了祀火法的牧師,外觀能老成這樣、說明他的真實年齡也肯定是只高不低。說不定就在鷹岬村里待了很久。
但牧師先生卻沒能給艾華斯帶來多少有用的情報。
因為他接受自己父親的職位還沒過太久,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接觸到。他知道的東西可能還沒有如今的艾華斯多。
他唯一能給的情報,大概也就是村子里關于墓葬的傳統了。
“我們村子里沒有墓地。”
牧師一邊給艾華斯和莉莉分發著糕點,一邊輕聲答道:“所有的尸骸都會丟到沼澤中,也不會再進行統一祭拜。
“因為銘記與祭拜都是黃昏道途的行為,而我們不過是一群賣掉了自己靈魂的無名之人罷了——生前不被期待,死后不被銘記。沒有名字的人也不會有墓碑。”
“那為什么,那些孩子們卻有名字?”
艾華斯問出了一個讓他疑惑很久的問題。
牧師只是笑了笑:“我們都是被困在這里的無名殘魂,是被砂時計遺忘的殘影…但他們不同。他們都是健康的孩子。”
“…你們到底,為什么賣掉了自己的靈魂?”
艾華斯開口問道:“琥珀又為何會收取這樣的代價?”
對于普通的幻魔來說,人類的靈魂或許是稀缺的貨源。惡魔們為了得到靈魂,甚至能夠簽訂契約、供人驅使。
但對于柱神來說,那根本無關緊要。人在死亡之后,靈魂本就會流向那九條不同的河流。那就像是人類呼吸空氣般理所應當的資源,沒有人會為了呼吸那平平無奇的空氣而付出什么代價。
除非這“空氣”本身就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艾華斯最奇怪的就是,琥珀為什么會答應這種交易?
從這村子里盈滿至今的黃昏之力來看,這交易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結束。琥珀仍舊在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甚至足以影響這里所有人的時間感。
但牧師卻只是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指,豎在嘴前。沒有回答。
也或許是不能回答。
于是艾華斯只能換一個話題,旁敲側擊的詢問著:“那哈伊娜呢,你對她有什么了解嗎?”
終于,牧師先生開口道:“在我們村子這一批新生兒,哈伊娜是最特殊的一個。沒有之一。”
確實,艾華斯心想。
在你們這個充滿了黃昏之力的村子里、在她的親生父親和養父都有奉獻道途適應性的情況下,她最后愣是能半是威權半是超越…
既不奉獻,又不黃昏。
“我還以為她會成為一名牧師,或者鐵匠。”
艾華斯無奈的垂下肩膀,拿起一塊點心毫不顧忌的送入口中,口齒不清的答道:“但是她好像沒有奉獻道途的適應性。”
“對,正因如此,哈伊娜小時候就接受過威權教育。這也來自于雅各布的提點——就是他跟哈伊娜的母親說,小哈伊娜有著威權道途的適應性。
“也是從那之后,哈伊娜的媽媽才開始刻意培養哈伊娜的威權之心。可以說,她如今能成為一名監察者,雅各布先生功不可沒。”
牧師感嘆著:“而如今,雅各布先生的孫子也成為了她的朋友,被邀請著來到了這里…這大概就是命運吧。命運乃黃昏之血,未來的一切都已被琥珀注定、銘刻于琥珀之樹。千絲萬縷皆有聯系。”
“威權教育…”
艾華斯有些疑惑。
但他頓了頓,突然想了起來——
那是他和哈伊娜見得第二面,被哈伊娜推去鵜鶘酒吧的路上時,他們聊天的內容。
“——是的,我家里窮。但我的父母從小就告訴我,要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循于律法,忠于女王,誠于師長。我雖然沒錢,但從未做過哪怕一件小偷小摸的錯事。”
“——我不會要求他人同我一樣,因為并非所有人都認同威權之道。但我會盡可能的約束我自己的行為。并非是被人強迫,而是我樂意這樣去做。
“——如今的我,專心致志服從于我的長官,執行他所給出的每一個在規則之中的命令;但如果有朝一日,我會比他更高,那么他也要同樣的服從于我。”
哈伊娜當時稚嫩卻自信的聲音,從艾華斯心中響起。
他深吸一口氣,漸漸反應了過來。
“…我當時怎么沒意識到呢。”
這就是最為標準的威權教育。
超凡者的道途適應性并非是出生之后就一成不變的,而是會不斷改變的。就像是雅妮斯,又像是以前的梅格、現在的麗姬婭一樣。
家庭教育就是最簡單的,更換道途適應性的手段。盡管它并非對所有人都有用、而且也不能偏的太遠…比如說伊莎貝爾著實不適合威權之道,但如果想要通過教育轉入愛之道途還是沒問題的;同理,尤利婭是均衡道途的,但她同樣也適合智慧與超越。
只需要通過適當的引導,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往往就容易將他們引到指定的道途上。
黃昏道途轉到威權道途多少有點難。
但是超越道途是可以的。
而且超越道途在阿瓦隆是非法道途,如果哈伊娜出生的時候就有強烈的超越道途適應性、并且她的父母從最開始就決定讓她離開鷹岬村的話,就只能通過各種手段把超越道途的適應性轉成威權道途…
所以,她才會接受那么嚴格的威權道途教育。
連帶著,艾華斯就想到了祖父雅各布給小時候的哈伊娜講的那些故事…
——紅色的巨熊、金色的獅子為首的食肉動物統治著世界,白色的馬、綠色的鹿這些食草動物斗智斗勇、最終戰勝了巨熊成為了新的國王。而金色的獅子則在吞下了黑色的鼴鼠之后,被鼴鼠從肚子里面挖了出來。
這個《白馬國王》的故事,隱喻的就是亞瑟擊敗至高天成為銀冕之龍的事跡。這個故事本身就充滿了“超越”的痕跡,光是將其記錄下來就有叛逆的意味。
而哈伊娜聽過雅各布的諸多故事,卻唯獨對這個故事記憶非常深刻。
這說明小哈伊娜的第一道途適應性正是超越道途!
那么,哈伊娜那個親生父親…他是不是也有超越道途的適應性?
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哈伊娜的道途沖動其實是遺傳自她的父親!
說不定,他的失蹤就與雅各布或者高貴之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而他與哈伊娜的共同點,就在于他們都能長期離開鷹岬村。
如果說他的離開并非是“渣男”之舉,而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開拓行為的話…
那是不是可以說明,只有足夠強的“超越”之力、才能突破血脈中黃昏之力的凝滯與封印,從而到外界正常生活?
艾華斯頓時就明白,為什么自己在原本的游戲中沒有見過哈伊娜了。
——因為哈伊娜只會以見習監察者的身份待半年。
等她畢業之后,她就會像現在這樣返回鷹岬村。
從那之后,她就不會再回玻璃島了——因為她再也無法回去了。
她要么會覺醒黃昏道途的適應性,要么就會覺醒自己的超越本性。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會讓她性情大變,不再喜歡監察局的工作。
那么,游戲中有沒有類似的BOSS或者勢力?
——還真有。
而且這次不是BOSS。
在2.X版本中,在阿瓦隆有一個割據一方的魔人起義軍“鬣狗幫”,反抗著星銻王國的殖民統治。
那是一群魔人化的前監察者,他們帶著一大群亡靈獵犬四處掃蕩,襲擊著被星銻人控制的礦場、橋梁與鐵路,搶劫商隊、刺殺投靠了星銻人的那些“新貴族”。將被自己殺死的人再度轉化為亡靈。
被星銻人控制的阿瓦隆失去了獅鷲大隊與阿瓦隆之眼的控制權,這讓他們難以像如今的阿瓦隆一樣精確控制地方情報。鬣狗幫隱藏在那些最荒涼的地方,又有阿瓦隆民眾們幫忙隱藏蹤跡,因此雖被反復打擊、卻難以被徹底剿滅。
而鬣狗幫的首領,就是一位身材高挑挺拔的大美女,“無名”。
她意氣風發,言談舉止充滿了自信,只是身上有著大量的疤痕——并非是因為戰斗后得不到及時治療而留下的疤。疤痕作為傷口的銘記,本身就是強力的黃昏象征。
“無名”的頭發束成及腰的高馬尾,有著昏黃色的瞳孔。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露著兩條胳膊一條腿,笑容燦爛而帥氣。她同時有威權、超越、黃昏三個道途的力量,在玩家中與阿瓦隆民眾中的人氣都很高。
他們算是半個友軍單位。
因為鬣狗幫是有“陣營好感”可以刷的,陣營商店中購買的鬣狗套是魔人與死靈法師玩家們通用的最高級套裝。
直到最終卡美洛建國時,無名才作為攻略影天司的先鋒,而死于影天司的直接攻擊。而鬣狗幫最終分崩離析,剩下一部分還算臉熟的NPC變成了卡美洛的警察衛隊。
…現在回想一下,這應該就是另一條世界線的哈伊娜。
這不怪艾華斯沒認出來——名字、發型、瞳色、氣質、職業都不一樣,除了身材之外就沒有一樣的…伱讓我怎么認嘛!
而且哈伊娜可能是因為身材太好,總是被人盯著看、因此有些自卑。她平時多少都是有些含胸的。和那個大大方方、氣質颯然、充滿侵略性的大姐姐基本沒有半點一樣——
艾華斯搖搖頭,驅散了后知后覺的胡思亂想。
她父親的事…得先跟哈伊娜說一聲才行。
他這么想著,與牧師先生告別。
而艾華斯出門的時候,卻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黃昏了。
他剛一出門,頓時面色一變——
——要不先退回去再說?
可就在這時,艾華斯卻突然腳步一頓。
因為牧師要負責接待外村人,因此他的房子就在靠近村頭的地方、離進村的那條小道很近。
而如今,艾華斯卻從村頭那邊,聽到了一伙人興奮而粗魯的叫聲。
他微微皺起眉頭,拉著莉莉退后半步藏入了牧師的房子。
果然,沒過多久。
便有穿著紅袍的一群人沖了進來——
突發性勤勞,從起床寫到現在——
明天還是正常更新吧(累到吐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