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夫人準備的“提神藥酒”顯然很有用,倒不如說是太有用了。
喝過熱白蘭地的夏洛克肉眼可見的興奮了起來,真正展現出了他那一直掛在嘴邊,卻始終看不太出來的“過分充沛的精力”。
在平日,這位監察局的顧問先生總會用自己強大的理性約束自己的行為。而偶爾發作的低血糖癥狀,又讓他看起來相當怠懶、總是無精打采。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特質。讓夏洛克發泄自己多余精力的行為,變得很是別扭。像是某種突然發作的神經質。
夏洛克在玻璃島算是個名人,他的習慣很多人都知曉。他喜歡高強度的工作,比如說能讓大腦全負荷運轉的燒腦案件,繁復亦或是危險的調查也可以。
但他唯獨不喜歡鍛煉身體,因為夏洛克覺得毫無意義的浪費精力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
因為鍛煉是需要糖分來維持的,而他的低血糖會讓他的身體會變得無力、大腦的活力也隨之變低。
可即使如此,他的精神仍舊保持著高強度的興奮,這會讓夏洛克感到頭疼——生理意義上的頭疼。
但如今喝過了酒…如夏洛克自己所說,他的智性的確被酒精所擾亂、那種強烈的興奮、驕傲與好奇便滿溢而出。夏洛克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變得話癆了起來。
拉著艾華斯聊過他祖父的事之后,他就開始滔滔不絕講述著自己之前的精彩案件。
那些都是他私人解決、從未跟任何人講過的案件。如今作為茶桌上的談資恰到好處。
夏洛克平時根本不屑于跟人講述這些案件的細節、解釋自己都做了哪些工作。但如今他的話,卻證明了夏洛克自己從未忘記這些事,只是懶得跟人講。
大約只過了不到二十分鐘,夏洛克就漸漸恢復了過來。艾華斯非常清晰的能感覺到,他說話的頻率逐漸開始變慢,沉默和思考的時間在逐漸上升,就知道他快醒了。
夏洛克終于意識到自己或許有些喝多了。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襟禮貌向幾人告退,回到了二樓去洗臉醒酒。
“雖然夏洛克先生醉的快,但他醒的也挺快嘛。”
馬瑟斯主教倒是愉快的哈哈大笑。
在他印象中,夏洛克始終是一個陰郁低沉的人。“如同在黑暗中流淌的清澈河水”,這就是馬瑟斯主教對他的印象。
“如今看來,我們這位總是一本正經的小先生也的確還是個年輕人。只是他平時太過壓抑自己的本性了。”
米娜夫人輕聲感嘆道:“如果他沒有出生在阿瓦隆,而是出生在智慧道途本就合法的國家…誕生在能夠展示他那種強力而純粹的好奇心的地方,或許他會過得更開心吧。”
“那種事就別說了,米娜。”
馬瑟斯擺了擺手,示意將話題帶過。
他看向艾華斯,問道:“怎么樣,艾華斯?”
“你指什么?”
艾華斯挑了挑眉頭:“夏洛克先生的酒量嗎?”
“那種事沒有什么討論的價值,”馬瑟斯主教忍不住笑道,“我是說牧灣郡的鷹岬村…你們要去嗎?”
“確實是想去的。”
艾華斯點了點頭:“不過我應該不會帶尤利婭。”
那時,艾華斯應該已經將尤利婭體內的幻魔抽出來封印了。
就算艾華斯給尤利婭留了一部分力量,她也不過是一個有些火焰天賦的普通女孩,還沒有超凡者等級——如果真遇到了危險,尤利婭是沒法爆發幻魔力量來保護自己的。
那如果帶上她,艾華斯他們的行動就會受限。以他們的配置,如果不進行一些危險調查也太浪費了。
夏洛克到時候就會變成法師與律法師雙職業第三能級。雙重施法職業帶來的充裕法力池,讓他的靈活性與強度都會有相當不錯的提升。其強度遠大于普通第三能級的法師或是律法師。
還有一個等級應該在26到27級左右,離第四能級不遠的哈伊娜。這就是一套非常標準的戰法牧金三角,而且每個人都是高手。
最后再加上雖然沒有戰斗經驗,但是感知范圍很廣,能同時兼職斥候與盜賊的真眼型莉莉,一個完美的四人輕銳小隊就成立了。
“你是對的,艾華斯。不帶未成年小女孩去探險,這才是負責任的兄長。”
馬瑟斯主教贊同道:“不過伱要去的話,我建議你們月中之后再去。”
“當然,”艾華斯笑道,“我肯定要等進階之后才去的。”
“看來你們對進階儀式充滿了自信啊。”
馬瑟斯聽出了艾華斯的潛臺詞。
他只是糾正道:“準確的說,是進階儀式結束后等幾天再去。到那時,小禮拜堂鑰匙里面儲存的圣劍術應該就恢復次數了。”
艾華斯有些驚訝:“主教大人,你不是說要一月一號之前還嗎?”
他這次帶著鑰匙過來,就是想要還給馬瑟斯主教的。因為等它再轉好冷卻,差不多就得12月20號左右了…也就是說里面儲存的圣劍術,大概率已經沒機會再用一次了。
“是的,一月一號是司燭祭。到時候王室要拜祭先祖,我得用這把鑰匙才能開啟小禮拜堂的守墓結界。”
馬瑟斯主教點了點頭,表情嚴肅:“但我聽夏洛克的意思,那鷹岬村中應該也有些陰影在其中。所以我將它再借給你一陣子…等年底你回來把它還給我就好了。”
“那我要是不幸死在了村子里呢?”
艾華斯反問道:“司燭祭怎么辦?”
“所以,如果你們到了二十五六號還沒回來的話…我就要去找你們了。”
馬瑟斯主教嚴肅的說道:“為了在司燭祭之前收回圣格尼薇兒禮拜堂的鑰匙,我暫時離開玻璃島是合理的。
“盡管如此,但之后手續補起來也還是會有些麻煩。可以的話,你們最好還是早點回來。”
…把鑰匙給艾華斯,是為了讓他能有個理由來救場嗎?
艾華斯頓時啞然。
如果說之前還是錯覺、亦或說馬瑟斯主教本性善良…那么如今就能看出,他對艾華斯確實是非常上心了。
從之前的話語中,艾華斯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了主教先生的沖動從何而來——那是愧疚與歉意,以及想要彌補過錯的迫切希望。
雖然艾華斯的父親,對馬瑟斯主教來說也不過是教導過的諸多學生之一。在朱里奧死亡之前,他們之間的緣分在朱里奧畢業時就已經結束了。
但正因為那天馬瑟斯恰好不在,他始終心中梗住了一塊、就是過不去。馬瑟斯始終認為,亞歷山大夫妻的死與自己脫不了干系。
可在那時,他又確實怕了那個操作惡魔追殺亞歷山大家族的陌生人,不敢接手艾華斯。也不敢將艾華斯交給父母或是其他熟人。
人在面對潛藏于陰影中的未知敵人時,會感到恐懼也是人之常情。奉獻道途也不都是舍己為人的圣人,更不用說那時已經對奉獻道途心懷不滿的馬瑟斯了。
雖說主教是將艾華斯送到了他所信任的莫里亞蒂教授投資的孤兒院中。但在艾華斯進入孤兒院之后、被莫里亞蒂教授收養之前,馬瑟斯甚至都沒有來看望過艾華斯。
他這顯然希望自己能忘記這件在他的人生中只持續了半天的事,能與未知的強敵劃清界限;同樣也是擔心被不知道性格如何的艾華斯纏上,擾亂他與米娜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可他過于完善的道德感,又讓馬瑟斯主教始終無法忘記艾華斯的存在。
他無法說服自己真正忘記這件事,原本還很淡的愧疚日日夜夜折磨著他、變得愈發濃烈。因此在與莫里亞蒂教授交談時,馬瑟斯主教才會脫口而出講出這件幾年前的事。
直到艾華斯被莫里亞蒂教授收養,他才終于放下心來、一度忘記了這件事。
艾華斯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只不過是尤利婭的贈品、是作為安撫尤利婭的工具人而被收養的。但現在看來,當時莫里亞蒂教授向院長婆婆打聽的應該就是他的名字。在養父發現自己就是“艾華斯·亞歷山大”的時候,才選擇出手將他一并帶走。
這件事中,或許就有馬瑟斯主教的一份功勞。
所以,后來在他接到莫里亞蒂教授的委托,讓他教導朱里奧的孩子神圣技藝時,馬瑟斯主教才會為艾華斯單獨開了一天小禮拜堂。
那并非是他嘴上說的,為了莫里亞蒂教授的報恩——
某種意義上,這其實是為了贖罪。贖只有馬瑟斯自己一個人知道,也只有他一個人在乎的罪。
所以主教當時才會反復安慰坐上輪椅的艾華斯,生怕打擊到了他。也會在艾華斯無法保護自己時,選擇將自己守護的小禮拜堂鑰匙借給了他。
那是他的職責所在。是他作為圣墓守護者,所守護著的圣墓的鑰匙…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因為在十四年前,馬瑟斯主教就已經后悔了一次。
并非是后悔于自己當時去封印詛咒而導致艾華斯的親生父母身死。而是后悔于自己最終還是因為恐懼與怕麻煩的心理,而沒有選擇收養艾華斯。
他想要只為自己而活。但馬瑟斯終究是個好人,他放不下。所以他現在后悔了。
為了不讓自己之后再度后悔,所以才會努力想要進行彌補。但顯然是有些矯枉過正了。
洞察了主教先生全部的想法,艾華斯卻只是無聲嘆了口氣。
艾華斯沒有勸誡主教,改變他想法的念頭。他也沒有選擇強行退還鑰匙…那只會讓馬瑟斯傷心和擔憂。
他選擇尊重馬瑟斯這日日夜夜感到愧疚與后悔的重量。大大方方接受這份關心,然后保護好自己。
——艾華斯所能做的事,就是讓這位真正關心自己的長者…能夠真正遠離他那原本注定痛苦而悲慘的命運。
“謝謝您的關心,主教大人。”
艾華斯將奶茶的茶杯放下,低下頭來認真道謝:“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早日歸來的。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馬瑟斯主教只是樂呵呵的看著艾華斯。唯有眼眶有些濕潤。
他顯然是猜到了艾華斯為何突然要這么說。
這么懂事而聰明的孩子…
“…事到如今,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啊。”
馬瑟斯主教心中嘆息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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