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爾猛然松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她捂著自己的額頭,慢慢從柔軟的羽毛吊床中醒轉過來。
“醒啦?”
雅妮斯背對著她,在伊莎貝爾的臥室中畫著畫,語氣輕快說道:“這次儀式的體驗如何?”
伊莎貝爾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副燦爛的朝陽。
波光粼粼的湖泊之上,那初生的赤色朝陽仿佛將整片湖水點燃。
下方是赤紅與金黃、上方是淺藍與深藍…
這奇異而美麗的畫面,讓伊莎貝爾聯想到了“狐貍”先生與奉獻道途共鳴時的眼睛。
“嗯,怎么不說話?”
遲遲沒有聽到伊莎貝爾的回應,雅妮斯好奇的回過頭來,開玩笑道:“不會進階失敗了吧?”
“…不,成功了。”伊莎貝爾小聲說道。
“竟然成功了嗎?”雅妮斯語氣驚奇。
“雅妮斯老師您為什么要這么驚訝啊!”
“因為我的確想過你會進階失敗這種可能。”
雅妮斯隨手轉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畫筆,歪著頭:“怎么,不怪我不提前跟你說儀式里的各種注意事項嗎?”
“…沒關系的。失敗也是一種歷練。”
伊莎貝爾小聲說道。
“呵。”
精靈藝術家笑了一聲,走過來輕輕點了一下伊莎貝爾:“你明明就在心里說我的壞話呢。你這小笨蛋。”
見狀,伊莎貝爾也不裝了。
她很是委屈的蹭了過來:“老師,我覺得一些常識性的東西您還是得教我一下的。不然毫無預備的挫敗也沒什么意義…我失敗過的次數也不少了。”
這基本上就是夏洛克之前跟她說的原話。如今她直接照搬了過來。
“這話,是別人教你說的吧?”
但是雅妮斯輕而易舉就識破了真相。
“…哎?您怎么——”
“以你的性格,伱說‘屬于自己的話’的時候,可不會這么流暢、如此精確。你會對自己的判斷有所遲疑。正如你剛剛所說的一樣——你失敗的太多了。以至于你的自信都不足了。”
雅妮斯嘆了口氣,湊過來摸了摸伊莎貝爾的頭發:“那你知道,為什么我并不希望你一次成功嗎?”
“…為什么?”
“因為進階儀式早晚是會失敗的。”
雅妮斯很有耐心的慢慢答道:“不管是新月儀式還是滿月儀式,它的本質都是與人競爭。無非就是直接競爭或是間接競爭的區別。既然是與人競爭,那么有勝者就一定會有輸家。或許有人會一直失敗,但沒有人可以一直勝利。
“你一直獲勝,反而會累積起越來越高的壓力。正因如此,第一次失敗反倒是一次寶貴的機會,它能讓你的心態平衡、不再緊張。”
“為什么說失敗是機會?”
伊莎貝爾固執的追問道:“我更想獲勝。”
雅妮斯沉默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憐愛的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
精靈認真的說著:“很簡單,小伊莎。因為第一次進階時失敗,是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損失的。耽誤的僅僅只是時間——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后,就可以再參與一次儀式。換言之,你如果這次失敗、你還可以再參加一次新月儀式,體驗一下真正的競爭。然后你再回頭去做滿月儀式,就有經驗了。
“你在儀式中被人欺騙、被人打敗。被人騙出現實身份,被人如道具般利用——是的,這些的確是‘失敗’。
“但與此同時,那也不過只是一場夢而已。他們就算知道了你真實身份又能如何?你可是阿瓦隆的公主,他們還能做什么不成?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伊莎。他們對你做不了任何事,你的失敗僅僅只是失敗而已。不會造成任何不可追回的實際損失。
“在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人們不會顧忌你的身份、也不會對留有絲毫情面,只有殘忍的競爭、生存、欺騙、背叛…這毫無疑問會讓你快速成長。
“而你僅僅只需要付出‘時間’的代價,多參加幾次儀式、就能讓你這位被人們保護的很好、身份尊貴的公主大人,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暴露在人們心中毫無遮掩的惡意之中——在我看來,這比進階儀式本身對你的提升更為可貴。”
雅妮斯說出了之前她并沒有說過的實話:“在沒有認知也沒有理解的情況下,與其他有所準備的人公平競技,的確是不公平的。但現實往往也是如此…你會在沒有提防也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早有準備的人所埋伏。”
“…那要是這么說的話,”伊莎貝爾有些慌亂,“我進階成功是不是辦了錯事?這樣的話,我下次就沒法再失敗了,因為失敗就會付出真正的代價…”
聽到這話,雅妮斯眨了眨眼。
她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小伊莎,你怎么這么可愛——”
像是擁抱小狗一樣,雅妮斯提著嗓子叫嚷著、用力將柔軟的伊莎貝爾抱入懷中。
她的目光滿是溫柔與肯定:“你在說什么呢,我的小可愛?你能夠順利進階,那就說明你的確很優秀呀。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至于下次儀式…你也不用擔心。
“不管你最終用了什么手段獲勝,那都說明你至少不是最差的。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都已經能獲勝了,那在我認真教過你之后、豈不是會做得更好?”
雅妮斯柔聲撫慰道:“別說那些事了,小伊莎。你選擇的道途特性是什么?”
盡管看上去像是年紀只比伊莎貝爾大個三四歲的姐姐,但卻像是長輩一樣。
“…說到這個。”
伊莎貝爾在雅妮斯懷中小聲抱怨著:“您也沒告訴過我該選什么啊。我猶豫了好久,最終選擇了‘伶俐歌喉’。”
“增加魔曲的詠唱難度嗎?也挺好的。反正你是全才,想怎么選都行。順應你自己的心意便是‘美’的。”
雅妮斯揚起眉毛:“果然,你在這次夢中唱過歌了是吧?我還以為你會連隊友都找不到。”
“那還是不至于的——”
伊莎貝爾倔強道:“我是能找到隊友的,我一開始就找到了!”
“好好好…”
雅妮斯笑著,歪著頭打量了一下伊莎貝爾:“要不我給你畫一幅畫吧?用以紀念你的第一次儀式獲勝。
“就你目前這個樣子、這個姿態——剛剛醒來的慵懶、驚奇、害羞,又帶有晨曦般悄悄升起的些許自信,與可愛的小膽怯…”
“…老師!”
突然,伊莎貝爾打斷了雅妮斯的話頭:“我還有一件事!”
雅妮斯的瞳孔中流露出些許驚愕之色。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怎么了,我的小可愛?”
雖然自己的學生有了自信,這讓她很高興…但她從來沒有想過,伊莎貝爾只用了一次儀式就進步到了有勇氣打斷自己的話的程度。
她越發對伊莎貝爾所經歷的事感到好奇了。
但她尊重伊莎貝爾。如果伊莎貝爾不主動說,她也不會去問——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開口問、自己的乖乖學生就一定會說的。
這樣不好。就像是自己在用老師的權威逼迫她交出秘密一樣,失了自然與默契之美。
“我記得,老師你之前說過…希望請艾華斯先生來銀與錫之殿上坐坐。”
伊莎貝爾迫不及待的小聲說道:“我們能早些邀請他來嗎?
“我想盡快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和他聊聊天。”
她剛剛抱了小時候的艾華斯整整四個小時,如今感覺自己完全不會怕與真正的艾華斯發生接觸。如果說原本只是“有些期待”,而如今則是有些“迫不及待”。
那種與任何陌生人第一次接觸時的那種畏懼與隔閡,已經在之前的四個小時里消散殆盡。
想到這里,她反而想要盡快見到艾華斯了。就像是看到故事中的角色,出現在現實中一樣,那種感覺很奇妙。
那種自己熟悉對方、對方卻不認識自己的奇異立場,給了伊莎貝爾一種稀有的安全感。而那正是她在日常生活中時刻缺少的東西。
到時伊莎貝爾想要在見到艾華斯先生之后,悄悄在自己的心底說:
——姐姐我可曾經當過你媽媽,還給你唱過搖籃曲呢!
只能在心底說,因為直接講出來會讓人覺得自己不夠禮貌。但只是如此,也一定能讓自己在心里偷偷笑起來。
那一定會很有趣!
聞言,雅妮斯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頭,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