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末日的緣由不好找,天帝號沉船的原因卻擺在眼前。
不管是什么樣的災難導致天帝號最終沉入海底,艾芙蕾雅都首先要擁有一艘天帝號。
所以他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不用顧池多說,艾芙蕾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無法左右別人的想法,但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只要她不要,顧池不給,天帝號就沉不了——都沒有天帝號,怎么沉?
為了保險起見,顧池專門提醒了艾芙蕾雅一句:“你還必須保證,別人給你天帝號你也不會接受。”
天帝號的設計并不算復雜,強度更多是體現在材料上,只要阿爾法合金足夠,任何一個了解航母構造的組織都有能力進行仿造,他不給艾芙蕾雅,別人可能會給。
他們要主觀意識上消除一切可能導致這個結果出現的潛在因素。
這個要求其實就挺不講理的,有股子占有欲極強的霸道總裁味兒。
你自己不給就算了,別人給也不能要,就像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陪你,你也不能找別人陪,只能自己乖乖在家待著。
空氣一時陷入沉默。
“不給。”
顧池眉頭緊皺,想不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來,手給我。”
顧池只是覺得艾芙蕾雅罵他,說明已經完全代入角色,接受了他的“出爾反爾”,相當于徹底改變了事情的走向,將“他送艾芙蕾雅天帝號”這件本該發生在未來的事,提前變成了另一個事實。
他發現傲嬌似乎沒有退環境,加上幾分故作成熟的姿態,反倒意外的可愛。
越想越氣。
換而言之,他和艾芙蕾雅已經在言談間完成了對天帝號沉入海底必要“起因”的改寫。
“雜魚男人。”
還特地取下了手套,動作十分優雅。
可事實卻是,這艘沉入海底的天帝號依舊靜靜躺在那里,半截船底陷入污泥,顧池所做的記號也依然對應著之前的位置,在他和夏冷離開,再帶著艾芙蕾雅過來這期間,它連動都沒動一下。
聽聽這鐵石心腸的渣男發言。
艾芙蕾雅卻答應得非常干脆:“行,誰給我都不要。”
顧池甚至打算把他們現在正在使用的天帝號也封存起來,放進倉庫吃灰,重新制作一艘外形與天帝號完全不同的潛艇出來,掐斷所有意外發生的可能。
何況他們知道自己是這件事情中的主角,他們每一個相關動作都可能導致天帝號重蹈覆轍,所以會更加小心謹慎,嚴格督促自己。
雖然明知是為了改變天帝號沉海的結局顧池不得不這么做,但艾芙蕾雅心里還是有點氣。
現在不會要,以后也不會要。
她內心是很想要這艘船的,可為了配合顧池做實驗,她又必須親口拒絕,而且要做到言行一致,怎么看都很虧。
他和艾芙蕾雅的做法就像是在過去殺死一個小孩子,那在未來,便不會再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它已經被扼殺在了成長的途中,不會再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艾芙蕾雅嘴上說著那艘沉船是顧池的天帝號,她不可能把他們的合照擺在辦公桌看來看去,實際上心里已經默認它是自己的船。
還說你不是變態?
當然不是。
艾芙蕾雅也不僅是自己不要天帝號,還會禁止天帝號靠近樂園海域。
顧池看到心頭發笑。
四舍五入等于把送她的禮物再要回去,還說她怎么撒嬌求電都不給,艾芙蕾雅不氣才怪。
本來天帝號也是因為顧池才叫天帝號,如果不是顧池送的,她還真不一定看得上。
原本按照他的預想,天帝號應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家伙表面上一直為難她,故意提出各種奇怪的條件,其實心頭早已有了決定,打算白給。
可還沒開心多久,顧池又不送了。
艾芙蕾雅一度因此有點小開心。
這巨大腐朽的船身仿佛一頭深陷絕境,已經認命的垂老巨獸,無聲嘲笑著年輕人妄圖改變命運的不自量力。
她忍不住罵道:“誰要跟你撒嬌,求你電?做夢去吧!”
說是這么說,但看到顧池朝自己伸出手,艾芙蕾雅還是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就是表情很有反差,一臉的不情不愿。
顧池也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也保證,絕對不對你心軟,不管你怎么撒嬌、賣萌、求我或者讓我多電幾次,我都絕對不會把天帝號給伱。”
他從來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艾芙蕾雅也是,說不要船,就一定不會要。
她還注意到顧池說的是“送”,這個字眼一定程度上透露了顧池的真實想法。
同理,他不送艾芙蕾雅天帝號,艾芙蕾雅的天帝號便不會沉。
卻見顧池反而一臉享受:“罵得好,再來兩句。”
可很快,顧池便笑不出來了。
哪怕是顧池親自駕駛,她也不會同意。
可是這艘沉入海底的天帝號還是存在。
難道這真的不是他送給艾芙蕾雅的天帝號,而是其他人停在樂園海域,仿造的天帝號?
那船長室的辦公桌上,他和艾芙蕾雅的合照又該怎么解釋?
總不能是泡菜戰神吧?
“顧池,你帶我進去看看。”艾芙蕾雅出聲道。
顧池:“好。”
他帶著少女進入沉船,重新將先前探查過的地方再度探查了一遍。
路線都和夏冷過來時一樣,從船長室開始,最終再回到船長室。
桌上的照片被顧池拿走,已經沒有第二張合照了,但艾芙蕾雅還是認了出來,這好像真的是她的天帝號。
因為這里有她生活過的痕跡,不止是照片。
顧池畢竟沒和艾芙蕾雅住一起過,他們現在的關系還只是朋友,沒有太深的接觸,艾芙蕾雅許多生活上的小習慣他都不了解,自然看不出來,但這些細節,卻逃不過艾芙蕾雅自己的眼睛。
最簡單的一點,她喜歡喝葡萄酒。
她辦公的地方,一定會有一套珍藏的酒具。
區別于擺在酒柜里的那些杯子,這套酒具只會用來招待真正的朋友。
艾芙蕾雅環顧一圈,如果這艘船是自己的,會把酒具放在哪個地方?
她一便沉思,一邊在房間里踱步,最終停在一個擺滿藝術物件的藏品柜前,彎下腰,打開下方的柜子。
幾只精致的棱面水晶高腳杯和一個月牙造型的醒酒器出現在眼前。
顧池:“…”
還真有?
艾芙蕾雅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
除了酒具,還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珍貴香檳。
幾乎實錘了這艘船是主人是她。
艾芙蕾雅這會兒想的就不是她在不在桌上放合照的問題了,而是既然這艘船是她的,為什么還在?
這是不是在告訴他們,不管他們怎么做,都無法改變未來?
“有沒有可能是我們不夠嚴謹?”顧池道。
艾芙蕾雅:“還要怎么嚴謹?”
光是嘴上說說,心里想想,沒有實際行動,的確不夠嚴謹,客觀來講,人的信仰都有可能崩塌,再堅定的想法也存在改變的可能。
可是她和顧池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拒絕”本身也不需要實際操作,不給就是不給,難道還要專門立個字據,表明他們的決心?
“我們可以換個方式。”顧池道,“我又改主意了,你不是想要船嗎?我給你。”
“不僅給你,還給你更多,你只要一艘,可為了我們的友誼,我要超級加倍,給你三艘!”
艾芙蕾雅:“…”
這么大方?
雖說他們是在嘗試改變未來,有點像控制變量的實驗,但為了確保想法成為事實,說不給就是真的不能給,說送也必須要真送,不然沒有意義。
“不信是吧?”
“跟我來。”
顧池二話不說便拉著艾芙蕾雅來到沉船外。
不就是三艘天帝號嗎?
搞得好像多大個事一樣。
一聲“艦來”,顧池直接當場造船。
當然,他不會原原本本的復刻天帝號,否則豈不是正好掉進宿命論的圈套?
三艘天帝號,顧池都做了簡單但很明顯的改動。
第一艘改變外形,但船上的建筑格局不變。
第二艘則外形不變,但改變建筑格局,將船長室、冷庫、雜物倉等房間全部縮小一倍,并打亂位置,生活區其它建筑則相應擴大。
最后一艘則外形和布局同時改變。
這樣不論是船的數量還是建筑細節,都與這艘沉入海底的天帝號有著巨大差異,不管未來沉哪一艘,都不會是現在這艘。
這下總可以算是把想法落到實處,有實際操作了吧?
“嗡!”
三艘天帝號一艘接一艘在艾芙蕾雅眼皮子底下出現,海水被擠壓開來,蕩起陣陣洶涌暗潮。
她不是第一次看顧池造船了,卻依然感到有些震撼。
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以航母為原型、這么巨大的超級戰艦,會被如此輕易的制造出來,拋開喜歡被罵雜魚不談,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真的如同神明,仿佛萬事萬物都在他一念之間。
艾芙蕾雅甚至在想,這家伙是不是連生命也能創造?
“走,再回去看看。”
三艘不同的天帝號落地,沉船還在,且外形并未發生變化,顧池便又帶著艾芙蕾雅進入沉船,想看看船上的布局。
然而,一切如舊。
冷庫沒有變小,船長室也還是那么大。
艾芙蕾雅剛剛拿出來的水晶高腳杯和半瓶高檔香檳也依然放在桌上。
他們兩次對這艘天帝號做出針對性的動作,都沒能對最后的結局產生任何影響。
也就是說,未來是既定的,不會因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而改變。
這是天帝號的宿命。
也是他們的宿命。
這個結果像是一盆冷水澆在艾芙蕾雅頭上,讓她心頭剛因顧池好似造物主一般的神跡而生出的希望又熄滅下去,這男人已經強成這樣,卻還是掙不脫命運的枷鎖…
顧池也嘆了口氣:“我是真羨慕你啊。”
艾芙蕾雅不明所以:“羨慕我?”
顧池:“對啊,你還有個破碎的神國。”
艾芙蕾雅:“我怎么感覺你在嘲諷我?”
都被摧毀成這樣了,整座城市沒一塊好地,有什么可羨慕的?
顧池搖頭:“你換個角度想,白石鎮的神國去哪了?”
如果現實世界的結局已經注定,末日無法避免,那樂園島和天帝號沉入海底,多半也是因為這次災難,那么《葬于深海》這個副本名,指的其實是樂園,這片海洋也是樂園島所在的海洋。
顧池記得樂園的玩家喜歡養寵物,那些所謂的深海巨獸,怕是和他們這近水樓臺的愛好脫不了干系,邏輯上也說得通。
而這個副本所處的世界被命名為“繁星·沉淪海域”,是目前已有的五個繁星世界之一,結合雪鴉等人找出的降臨邏輯看來,現實世界破碎后形成的繁星世界,可能不是按照國區劃分,更像是取決于凈土。
白石鎮凈土對應武曲星,歐亞區和西三區的凈土對應扭曲之地,西二區與西三區的凈土對應地平線,西一區的凈土則對應晨擁星。
艾芙蕾雅奇怪道:“那為什么除了沉淪海域,其它世界都沒有神國?”
顧池:“我們可能被打爆了。”
這個結論其實很容易得出。
不論是這個本的樂園、《塵埃喪鐘》的主城,還是《深空曙光》中的神國遺跡,等級都至少是3級,而2級的凈土區域面積已經達到了十萬平方公里,盡管外圍區域只享有1級凈土效果,但也能漲神性。
事實卻是,這些凈土都沒有外圍區域,只有進入核心城市才能獲得神性。
這說明凈土是可以被摧毀的。
武曲星等世界沒有凈土,大概率是在災難中徹底報廢掉了。
瞧著顧池一邊說,一邊唉聲嘆氣的樣子,艾芙蕾雅忽然有點心疼這個男人。
這個家伙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都是很有自信的那種,這也是他的魅力來源之一,這會兒預見自己未來的暗淡結局,還無法扭轉,多少會有些挫敗感,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于是本該顧池安慰她的局面,忽然變成了她安慰顧池。
而作為安慰人的一方,艾芙蕾雅的情緒自然不會再低落下去,不然自己都垮起了個小貓咪臉,怎么安慰別人?
“你往好處想,或許事情沒有那么糟糕。”
艾芙蕾雅道:“萬一是你的凈土飛升了呢?”
顧池:“…”
凈土還能渡劫是吧?
“唉,但愿如此吧。”顧池又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喝酒。”
“我們把這剩下的半瓶酒喝掉,免得未來的我們浪費。”
顧池很自覺地給自己和艾芙蕾雅各倒了半杯酒。
唔…聞著還挺香。
艾芙蕾雅輕哼:“想和我喝酒就直說,少找這些蹩腳理由。”
顧池:“什么叫找理由,我有說錯嗎?”
艾芙蕾雅:“那你怎么知道未來是我們浪費這半瓶酒?”
顧池莫名道:“你這酒不是給好朋友喝的嗎?”
艾芙蕾雅:“是啊,但憑什么非得是你,不能是蕾拉或者我自己想喝?”
“因為這是我送你的天帝號。”顧池理直氣壯,“這么豪華的船都送你了,你不該請我喝一杯嗎?”
該是該,這點艾芙蕾雅并不否認。
“可是你坐哪里呢?”
這間船長室并沒有多余的椅子,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沒有,還是被故意搬了出去,這點艾芙蕾雅也沒想明白,但并不妨礙她以此為由抨擊顧池良好的自我感覺。
“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怎么會認為我是請你喝酒?”
顧池:“那不是還有張床嗎?”
床也是可以坐的。
“我會請你坐我的床?”
開什么玩笑。
床這么私密的地方,她怎么可能隨便讓顧池碰。
似乎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底線,艾芙蕾雅干脆先自己坐到床上,并給予顧池一個警告的目光,不準他過來。
要么這家伙站著喝,要么去坐船長椅,反正不能上她的床。
只是這話還沒說出來,她余光觸及到床上的枕頭,發現枕頭靠內的一角似乎壓著什么東西。
艾芙蕾雅下意識以為有線索,翻開枕頭一看。
一盒覆著淺淡灰塵的小套套出現在眼前。
紅酒味超薄定制款,十二只裝。
包裝是開過的。
以及一小罐動物奶油。
艾芙蕾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