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除了顧池之外,還有一部分玩家也對這個神國遺跡有熟悉感。
他們雖不是樂園的人,但曾經去過樂園。
畢竟在白石凈土開啟之前,樂園是正兒八經的玩家圣地,沒有約束,也不用隱藏身份,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想聊什么聊什么,不用擔心聊著聊著觸發保密協議突然暴斃。
樂園島的環境也不錯,有美麗的大海和原始森林,是個很不錯的旅游放松之地。
不少喜歡到處跑的玩家都去樂園玩過。
只是這座城市沉入海底,變得四分五裂,街道建筑已經面目全非,加之記憶久遠,腦海中的畫面模糊不清,他們無法確定這到底是不是樂園。
甚至很多人都沒往這方面去想。
他們沒關注過末日的事,也不了解游戲世界是現實世界的未來這個說法,只當是自己打本打得太多,這就和看劇聽歌一樣,看的多聽的多了,再新鮮的劇本或曲目都總會有些即視感,很正常。
顧池能這么快反應過來,純粹是因為他前不久才在艾芙蕾雅的莊園住過一段時間,老李頭又提到了珍藏的美酒,他才意識到所謂的神國遺跡,可能是未來樂園島。
而他作為樂園島的客人都認得出來,艾芙蕾雅等人更不用說。
她總是可以及時調節好自己的心態。
每多一點資源,他們在即將到來的末日中存活下去的概率就越大,即使樂園注定將沉入海底,把這些資源拿給別人,人類文明也可以多一絲戰勝災難的希望。
踏入破碎的城市之后,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哪怕這是自家祖墳,該刨也要刨。
艾芙蕾雅便是后者。
挖個屁的寶!
泡菜戰神忍不住悲憤大吼:“你們踏馬挖的是我們的祖墳!”
“動作慢可就沒你們的份了。”
如果有的選,誰會甘愿接受這樣的結果?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做。
盡管她早便從“眼”口中得知了現實世界的下場,不止是樂園會遭到毀滅,其它地方也一樣,大家都難逃一劫,但親眼見到自己家園的殘骸,艾芙蕾雅心頭還是很不好受。
祖墳??
泡菜戰神的情緒管理能力一向不錯,只要不牽扯到顧池和艾芙蕾雅,很多事他都能憋著,但這次他是在憋不住了,不管是誰,碰見這種情況都會心態炸裂。
他面前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下放著一束精美的白色玫瑰,與周圍骯臟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凄涼又唯美。
偶爾的茫然對她來說更像是人生旅途上的放空,什么時候走累了,便停下來休息一會,再接著往前走。
本該熱熱鬧鬧的大部隊,數千樂園玩家,自進入遺跡后便沉默不語,與在四處搜索寶貝、喜笑顏開的其他隊伍形成及其鮮明的對比。
他們把什么認錯都不會把自己的家認錯。
由于先前的探索方向正好相反,他們是最后一批抵達遺跡的玩家。
艾芙蕾雅早已做好了準備。
一玩家見他們如此安靜,還很奇怪:“你們來了?那還愣著干嘛,趕緊挖寶呀!”
以往艾芙蕾雅都是自己將自己從負面情緒中抽離,這次卻略有不同。
只要種族能夠延續,樂園可以成為犧牲品。
如果這里真是未來的樂園,那埋藏在廢墟之中的寶貝,不都是他們樂園玩家的遺產嗎?
這和刨他們祖墳有什么區別?
就算沒這么嚴重,高低也是個偷吃貢品。
她這次難過的時間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短。
就像死亡都沒那么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最后幾秒。
預見自己的毀滅,比經歷毀滅更令人悲哀。
只是準備歸準備,她的情緒依然有些低落。
但這種自我懷疑通常不會持續太久,便會被更堅定的信念所取代,一個人內心強大與否,也恰恰取決于他的堅持是會在一次次動搖中逐漸垮塌,還是在一次次動搖中緩慢成長,變得更加牢不可撼。
“我陪你。”蕾拉道。
因為好像有人比她更難過。
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樂園的一切,那是他們的家。
幽幽子最初通知他們找到了神國遺跡,他們一聽還很期待,以為這次收獲肯定不小,可哪知道,這沉入海底神國,居然會是他們生活多年的樂園島…
眾玩家:“啊?”
遠遠地看見那座古老斷橋,艾芙蕾雅心頭便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眼神略微空洞,目光飄忽地走在殘破的街道上,好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羊羔。
艾芙蕾雅眸子微黯,一言不發,看向自己的莊園的方向,獨自走去。
他們會去想,自己一直以來所追求的事情是否正確,自己的努力又有沒有意義。
在那滿是污垢的泥濘地面,有個男人蹲著身子,神色無比落寞,眸中寫滿了憂郁。
感性在災難中毫無用處,他們必須保持理智。
艾芙蕾雅輕輕搖頭:“不用,你帶他們搜尋線索和資源,我就過去看看,很快回來。”
內心再清醒的人,有時也會茫然失措。
蕾拉等人的心情也慢慢跌落谷底。
艾芙蕾雅來到伊頓莊園的大門前,一眼便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還是當面偷吃,誰忍得了?
艾芙蕾雅此時的心情也很復雜。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間,艾芙蕾雅都產生了一種這家伙是在祭奠自己摯愛亡妻的錯覺。
其實不是錯覺。
但也沒完全對。
艾芙蕾雅一走過去,便聽見顧池輕嘆一聲:“芙愛卿,你安心的去吧,以后我每年都會來看你的。”
再看那石碑之上,用伊頓莊園門牌的同款燙金筆法從上往下寫著幾個字——
摯友艾芙之墓。
上面甚至還有半張彰顯她往日音容笑貌的舊照片。
艾芙蕾雅:“???”
顧池似是才發現她過來:“咦,艾芙蕾雅小姐?什么時候到的?”
“來得正好,快跟我一起祝福未來的你在另一個世界生活幸福,闔家安康。”
伱才闔家安康!
艾芙蕾雅拳頭又硬了,什么悲傷落淚的零碎情緒,這一刻統統變成了一種口腹欲——她想沖上去一口咬死這個男人!
“顧池,你是不是有毛病!”
本來這神國遺跡疑似樂園,就是一種很不好的征兆,這家伙居然還咒她死?
“怎么叫咒呢?”顧池道,“你看樂園都變成這幅模樣了,這不是事實嗎?”
“事實你個頭!”艾芙蕾雅氣道,“找到我尸體了嗎你就事實?”
她是有復活道具的,即使樂園徹底毀滅,她也未必會死。
卻聽顧池又嘆了口氣:“確實沒找到尸體,可憐我們艾芙蕾雅小姐一生要強,最后竟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連根頭發都找不到…唉。”
艾芙蕾雅:“???”
“信不信我打你!”
眼看少女舉起小拳拳,顧池忙道:“優雅、艾芙蕾雅小姐,優雅。”
人都死了還讓我優雅?
艾芙蕾雅咬牙切齒:“我現在只想拉你跟我陪葬!”
哪知顧池一聽,稍作思考,竟點點頭道:“也不是不行。”
說著,他把關于自己的另一半相片也貼到碑上,重新組成一張合照。
艾芙蕾雅:“?”
“這照片你哪來的?”
如果只是她自己還好解釋,艾芙蕾雅照片不少,這里既然是她的莊園,翻出一兩張來也不奇怪,可是為什么還有顧池?
她什么時候和顧池一起拍過照了?
“在那艘沉船的船長室發現的。”顧池道,“經過初步判斷,船是真的天帝號,而且應該是以后我送你的天帝號。”
“你等會。”艾芙蕾雅并不意外沉船的身份,她一直都相信游戲世界是現實世界的未來,但為什么是她的天帝號?
“你的意思是,我把自己和你的合照放在船長室,每天有事沒事就看來看去?”
“誰知道呢。”
“不可能!”
艾芙蕾雅堅決不承認自己會有這種小女人做法,“那是你的天帝號,和我沒關系。”
“是嗎?”顧池看著她頸項上的項鏈笑而不語。
很多事都有共通性,連項鏈都從來不舍得取,放個合照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什么看,還不是你讓我戴的?”艾芙蕾雅臉頰微紅地瞪起眼睛道。
她家皇室有的是錢,比這漂亮的項鏈多了去了,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她才不會一直戴著這條項鏈呢!
顧池:“那我是不是還該感謝艾芙蕾雅小姐這么給面子?”
艾芙蕾雅:“不用謝!”
顧池看著少女口是心非的樣子有點想笑,但沒戳穿。
一直以來艾芙蕾雅都在刻意保持自己成熟優雅的形象,很少會像這樣和他斗嘴,他要是點破,萬一艾芙蕾雅惱羞成怒,不給他電了,那可就虧大了。
于是和少女吵鬧了一會,顧池便主動岔開了話題,問道:“心情好點沒?”
艾芙蕾雅這時才反應過來,顧池專門搞出一塊墓碑和一束玫瑰,都是為了幫她調節情緒。
不得不說,這種獨特的方式非常奏效,比單純說些安慰的話要強得多。
越是堅強的人,越不需要別人安慰,反而是轉移注意調換情緒更加有用。
艾芙蕾雅這會兒已經完全不低落了,只是有點想打人。
艾芙蕾雅承認這個男人很會,很騷,讓她有一種自己被細心照顧的感覺,但她不會說出來,免得這家伙膨脹。
最多稍微獎勵一下。
“安慰人的方式都這么討打,不愧是你。”艾芙蕾雅說著換上原聲,輕哼道:“雜魚。”
顧池:“…”
到底是誰喜歡被人用蘿莉音罵雜魚,把這股歪風邪氣帶起來的?
真以為他也是這種人?
下不為例!
“好了,說正事。”
顧池見艾芙蕾雅心情恢復,便說起了他專門弄個墓碑出來的另一層含義。
“如果未來的樂園注定將被摧毀,沉入海底,你也可能會死,而現在的你提前知道了這點,不會去想改變這個結局嗎?”
“當然想。”艾芙蕾雅見顧池語氣變得認真,她也很認真地答道,“可是有些事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
每一個“結果”都有與之對應的“起因”,理論上只要改變“起因”,就能改變“結果”,這是最簡單的因果邏輯,但問題是,你無法確定你所改變的事情就是這個結果真正的起因。
比如樂園的毀滅。
想讓樂園島四分五裂并沉入海底,需要非常強大的力量。
假設和平武器可以做到,那好幾個國區官方都擁有這樣的武器,究竟是誰在未來某一刻按下了那個發射按鈕?
不知道。
你總不能去把所有和平武器全部摧毀,但凡動了這個心思,樂園會被摧毀得更厲害。
而除了和平武器,個體力量來講凰姎和“眼”也具備這樣的能力,可是你消滅不了他們,也保證不了他們以后會怎么想、怎么做。
不管是樂園目前能對付的還是不能對付的,不確定因素都太多太多,想在這么多可能性中去找到真正的毀滅起因,無異于大海撈針,概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換成末日也是一樣。
且更難找。
樂園可以被和平武器毀滅,可以被凰姎或“眼”毀滅,也可以被末日毀滅,這都是屬于他們理解之內或已知的力量,但能制造這場撕碎整個星球的災難的事物卻是未知的,連想象都很難想象。
哪怕各國區官方因為種種原因爆發史無前例的世界大戰,把所有武器都扔出去,也不可能讓星球爆炸。
爆炸的只有人類。
別看和平武器威力巨大,那只是對于人類自己而言,對于星球來說,核爆只不過是撓癢癢。
能受點傷都算人類厲害。
所以,連造成災難的源頭都找不到,怎么去改變未來?
“先不說這么遠。”顧池道,“我們可以從小事開始嘗試。”
艾芙蕾雅:“比如?”
顧池:“比如我送你的天帝號。”
艾芙蕾雅:“?”
“再說一次,男人,那是你自己的天帝號。”
顧池補充道:“假設,假設是你的。”
艾芙蕾雅面不改色:“哦,假設啊,那可以,你假設吧。”
顧池繼續道:“我已經在那艘天帝號的位置做了記號,如果我改變主意,不送你了,或者換個造型,你也明確表態不要,或者同意換個型號,那么,你說那艘天帝號,還在不在原地?”
“或者,它還是不是我剛剛去過的天帝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