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拉克菲家族
1326年，圣喬治之月（4月）的第24日維謝格拉德，匈牙利 天底已經微微泛光，太陽還沒有從山后露出來，這時一個少年已經在第一聲雞鳴之前踏出了這貴族建筑的大門。
大門通向一條樸素的小土路，從那里可以看到圣母瑪利亞教堂那刷白的塔樓。他的身后是一條長長的門廊，還有一棟兩層高的瓦頂石屋。
建筑靠近德意志人的居住區，它的前主人在三年前的沿海戰役期間神秘失蹤，在此之前，它可能由一名支持馬泰·查克的貴族住著，當維謝格拉德成為王都時，他和他的仆人都消失不見了。
伊斯特萬·拉克菲，國王的宮廷騎士，匈牙利的白龍，是這所房子現在的主人—國王委托他保管這個地產和它的仆人，直到他們確認安塔爾·巴托到底是生是死。
這個比其他人都起得更早的少年是他八個兄弟中最小的一個，他剛滿十四歲。他有一頭齊肩的棕色直發，扎著馬尾辮，下巴上的零散胡子甚至都沒有變硬。
他瘦弱的肌肉上只掛了一件寬松的襯衫，盡管現在是春天的黎明，天氣還是有些熱。他在腰間系了一條水牛皮腰帶，上面掛著他的匕首、錢袋和切肉刀。
少年背著一個長長的麻布袋子，在頂端打了個結，除此之外沒有帶任何東西。他站在門前猶豫了片刻，在黎明的光輝中環顧四周。
他的左邊不遠處是條小河，小河之外是德意志區。右邊是貴族們的房子，然后是王宮，再往前則是帶著所羅門塔的下城堡和山坡上的防御工事。
男孩則選擇了第三個方向，他向前沖去，奔向多瑙河。
他越跑越快，同時也不忘有規律地呼吸著，他用鼻子深深地吸入新鮮濕潤的空氣，然后從嘴里長長地呼出。
他把兩只手緊握成拳，與胸口同高，一邊奔跑一邊揮舞著拳頭。很快他就到達了河岸，在那里他選擇了更艱難的路段，上面有幾根倒下的樹干和大大小小的灌木叢。
少年一邊奔跑一邊避開這些障礙，或是跳過它們，這些運動都是為了讓他自己出更多的汗，他的手總是在做別的事情：朝著空氣打拳，有時他模仿扔標槍的動作，有時他模仿持劍戰斗。
比他年長的兄弟們都沒有他的這番決心，在過去的兩年里，保羅·拉克菲每天都在折磨自己的身體，像鐵匠在太陽升起前打鐵一樣，他也在雞鳴之前鍛煉自己的肌肉。
起初，他覺得早醒很困難，但在半年多之后他已經習慣了，現在就算他想睡也睡不了多久。
他想成為一名戰士，一名甚至比他的長兄伊斯特萬更強壯、更敏捷的戰士。伊斯特萬享有國王的寵愛，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貴族之中崛起。
幾年前，他還只是一個負責一百名塞凱伊步兵的旗隊隊長，而現在他已經是一名宮廷騎士，在大大小小的戰役中擔任指揮官。
想到這里，年輕的保羅·拉克菲加快了腳步，越過腐爛的樹干，像一只靈活的兔子一樣躲避著灌木叢。直到他感到大腿和小腿的灼熱疼痛時，他才對自己感到滿意。
他停了下來，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下，赤身裸體投入了冰冷的多瑙河里，逆著河流游著泳，向大自然的力量發起挑戰。
他在上岸后又重新穿上了衣服，白內褲、羊毛襪、牛皮鞋，再加上他的亞麻長衫——這時，第一縷陽光灑在平靜的流水上，閃閃發光，第一批漁民也出現在了鵝卵石岸邊。
“愿上帝保佑你！”他們向少年打了聲招呼，后者因為牙齒打顫只朝他們點了點頭，然后繃緊了脖子和肩膀，朝家的方向走去。
不過他并沒有進屋，而是在擦干身子之后往城鎮上的莊園附近轉上一圈。他和他的兄弟們兩天前才來到這里，還沒有機會真正地看看維謝格拉德的情況。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多瑙河岸上的美景，周圍群山環繞，時而翠綠蔥蘢，時而怪石嶙峋，這種神奇的雄偉美麗充滿了威嚴，仿佛是上帝讓它成為國王的居所一般。
這簡直是一個奇跡，但在查理·安茹之前，過去的統治者們都沒有想過在這里建立自己的統治中心。
保羅朝西南端的河流走去，但沒走多遠就停下了。在沿著維謝格拉德東側東邊道路后有著一排排相鄰的農田，他看到一只野雞正從在逃離兩只野兔的追趕。
少年覺得這一幕非常有趣，這些動物們并不在乎他們在哪個領主的農田上踢起了灰塵，它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追逐上。
保羅·拉克菲從來沒有見過兔子吃雞，所以他甚至無法想象為什么它們在追趕著這只可憐的動物。
但這時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迅速從背上解下麻布袋，打開上端的結，取出了他祖父的弓箭。那是他從老人那里繼承到的唯一遺產，也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他每天都用這把弓箭練習，當然他也會定期保養這把舊武器，以確保它不會出問題。多虧了每天的練習，在這個春天的黎明，他瞬間拉弓，眼睛一直盯著追逐的動物。
他沒有帶箭袋，但這并不影響什么，因為保羅總是在他的袋子黎明放三支箭以防萬一。這次他也拿出了那三支箭，兩支放在握著弓的左手上，一支放在弦上，同時小心翼翼地靠近野雞和野兔。
動物們和他距離太遠，又在忙于他們的追逐，并沒有注意到少年。保羅無意在別人的土地上打獵，如果被人看見他這么做就壞了，但是如果這只野雞跑進了伊斯特萬·拉克菲的農田，他就有權利將它獵殺。
那是一塊不算大的土地，但保羅對那狹長的土地充滿信心：只要動物們到達那片區域，他一定可以將它們都一網打盡。
兔子們在幾個心跳之內就能跑出那農田，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保羅加快了他安靜的腳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他又能射出多少箭呢？
野雞又改變了兩次方向，然后踏進了伊斯特萬·拉克菲的農田，在那里繼續逃竄。
眨眼的功夫后，兩只兔子也來到了那狹長的土地上。
保羅·拉克菲停了下來，舉起他祖父的弓，拉緊弓弦，然后射擊。
清晨時分，太陽在維謝格拉德的街道上劃出了長長的影子。庭院里的公雞們爭相向對方打著招呼，馬兒們從馬廄的開口處往外看。
也許連它們都知道今天是多么奇怪的一天，院子里的母雞、鴨子和鵝的數量比以往多得多，仆人正在宰殺這些家禽，為圣喬治節做著準備。
廚房里也熱鬧非凡，爐子里的火在熊熊燃燒，大鍋里的湯水在冒著泡。已經被揉好的面包和各種餡餅已經在烤爐前排好了隊，一些仆人正在剝蔬菜和水果，并把它們切片放入碗中，另一些人則在將殺死的家禽拔毛、去臟、洗凈…
“是誰沒有磨好切肉刀？”
“哪個人把大勺子給藏起來了？”
“為什么只擦了一半的桌子？”又有人抱怨道。
“要不要把做的面包屑也混進餡餅里？”
“瓦羅斯，去拿一桶水來，快點！”廚房和仆人的主管博格拉卡向她的丈夫催促道，然后再看向廚房內的婦女們，“姊妹們，別把血都濺在石地板上，多注意一下，這不是什么難事！”
在這所有的噪音和嘈雜的準備工作中，保羅·拉克菲毫無戒心地走了進來，完全不知道都發生了什么。
男孩有些驚訝，不久前，這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還在打著呼嚕睡覺，但現在，熱氣和熱鬧的聲音像是直接撲在了他的臉上一般。
他已經把他的弓放進了麻布袋子里，掛在他的肩膀上，而他的右手則驕傲地拿著他的獵物：兩只兔子和一只野雞，用一根細皮帶綁在一起。
“這是什么？”博格拉卡走到了他面前，“我還以為今天只有禽類呢。”
“我專門為我的哥哥們打的這些，”保羅笑著說，“把它們做成菜帶去餐桌，讓他們大吃一驚吧！”
“好吧，”女人接過獵物，“但我今天不想再有任何驚喜了，現在我必須考慮如何處理這些動物…”
少年并沒有聽進去這有些不愉快的聲音，他轉過身去，帶著笑意離開了廚房。
他得意地想，他的哥哥伊斯特萬也許是個偉大的騎士，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他射的這么快、這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