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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由

  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揮舞著過去一年半的努力成果,心里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給這臭小子一個教訓。

  “五十年的十畝優質農田,”他沙啞地重復道,“賭你今晚贏走的所有錢…”

  “別犯傻,提伯格!”幾個男人勸說道,“別做這樣的傻事,你已經被憤怒蒙蔽了雙眼!冷靜下來,收回你說的話!不然你肯定會后悔的…”

  “不要答應他!”科爾塔在他兄弟耳邊低語,“我們來到這里時幾乎一無所有,而現在我們有了一大筆錢,我們可以用這些錢來做任何事情,我們可以徹底治好拉伯克,千萬別答應他!”

  但輸急了和贏大了的人怎么會聽他們同伴的勸說呢?前者不相信自己會一直輸下去,而后者則相信自己會一直贏下去。

  而且到了現在,賽普克和提伯格都覺得自己的榮譽與男子氣概都受到了威脅,他們像是戰場上的敵人一樣兇狠地盯著對方。

  “好,來就來!”男孩點頭答應了,他的兄弟則用雙手捂著臉,因為他確信,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奇跡要結束了。

  雖然提伯格的酒友們對男人魯莽的選擇感到無奈,但他們誰也不想錯過一場這么刺激的最終對決。就連那個一直獨自飲著酒的光腳男人也湊了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賭局。

  “這是我的骰子,”葡萄園主拿出他的木制骰子,“試試看吧,它們可沒有任何貓膩!”

  賽普克擲了五次骰子,每次都得到了不同的點數,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先生!”男孩向也前來圍觀的酒館老板說道,“把羽毛筆和墨水準備好,因為如果我贏了,我們會當場在契約上簽下名字!而你和另外兩個人將成為這一切的證人,好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沒有耍詐!”

  “你還沒贏呢,臭小子!”提伯格罵道,“誰先扔?”

  “先生年紀大了,”賽普克嘲諷道,“長者先擲吧!”

  那人緩緩地把木頭骰子放進了杯子里,向里面吹了一口氣,喃喃地說著沒人能聽懂的話語,然后合上杯口開始搖晃,先是慢慢地,然后越來越快。

  整個酒館一片寂靜,圍觀的人和賭局中的二人一樣,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沒人敢發出一點雜音。

  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骰子敲打杯壁的聲音就像是鐘聲一樣。提伯格和賽普克狠狠地盯著對方,男人繼續搖了又搖,然后把杯子砰的一聲按了下去,這時,不僅話語被卡在了人們的喉嚨里,連空氣也被夾住,整個酒館里安靜得可怕。

  賽普克感覺有什么東西沖上了他的喉嚨,一陣惡心的感覺席卷男孩的全身,而葡萄園主人則慢慢地舉起他的杯子,微笑著說道:

  “十一點。”

  一陣難以置信的感嘆和震耳欲聾的吼聲在酒館里回蕩,仿佛圍觀這場賭局的有上百人之多,有的聲音在高興,有的則是失望。

  賽普克驚恐地盯著那兩個木骰子,科爾塔直接癱倒在地板上,像一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一樣無助地哭泣起來,因為他知道,他們又成了身無分文的可憐蟲,很快,他們可能就要把自己的鞋子煮熟后切成片來填飽肚子…

  天堂和地獄就在咫尺之遙,不管他們觸及的是美好還是絕望,都如夢幻一樣不真實。

  “嘖嘖,這可真精彩,”那個赤腳的男人把手伸到他的胳膊下,在這晚頭一次開口,“現在只剩下一個點數比十一要大了…”

  賽普克的臉色已經變得雪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男孩用顫抖的手把骰子放進了杯子里。他很清楚自己犯下了一個多么輕率的致命錯誤,他覺得他輸定了,他該及時收手的。

  于是他拿起杯子,用另一只手捂住杯口,輕輕晃了晃,努力忍著眼中的淚水,不想當著眾人的面哭出來,然后,就像是接受了命運一般用一個微弱的動作將骰子撒在桌子上,甚至看都沒有去看點數。

  酒館里再次陷入了一陣沉默,然后所有人都爆發出了歡呼聲,整個墻壁都在顫抖。

  “十二點!”那些被提伯格當做朋友的人也肆無忌憚地歡呼了起來,“他擲出了十二點!他贏了!這個該死的小混蛋贏了!”

  賽普克后來只隱約記得那之后發生的事情,他被奇跡般的勝利弄得頭暈目眩,差點真的昏厥過去。

  不過他清楚地記得,他和他兄弟的名字出現在了那張契約紙上,他們成了十畝田地的主人,享有五十年的使用權,而酒館老板和另外兩人也作為公證人在莎草紙上簽了名。

  他還記得提伯格匍匐在桌子上,抽泣著,把臉埋在口水和鼻涕之中,然后酒館老板趕緊把男孩們送了出去,因為拿著這么一大筆財富的人很容易就被人盯上。

  “我建議你們盡快離開這里,”老板在雙胞胎耳邊輕聲說道,“如果我是你們,我會遠離這個地方的所有人。”

  直到站在星光燦爛的夜色之下時,男孩們才意識到他們已經離開營地很久了。賽普克連忙將手伸進袋子里,沒有數就給了老板一把銀幣。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男孩在臨別時說,“請再幫我們一個忙,好先生,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往北方走了!”

  “我會的,”老板答應了,“上帝保佑你們,孩子們!”

  就這樣,雙胞胎對視了一眼,不用言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點了點頭,然后便全力向著西南方向的營地奔去。

  等他們回到營地時,男孩們已經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他們倒在小帳篷前,捂著身體,閉著眼睛喘著粗氣,一邊聽著周圍的聲音,以確保沒有人在跟蹤他們。

  除了蟋蟀和蟬的鳴叫聲以及自己的喘息聲外,他們什么也聽不見,夜晚一片寂靜。

  “這里安靜得很奇怪。”過了很久后,科爾塔才打破沉默說道。

  “因為我們在那個喧鬧的酒館里呆了幾個小時,”賽普克說,“終于沒有人在我耳邊大叫了,那些醉漢差點把我的耳朵給喊聾了!”

  “我仍然無法相信都發生了什么,”科爾塔開心地咧嘴笑了,“來,讓我們看看你用你那一枚小銀幣都贏了什么!拉伯克肯定不會相信…”

  男孩打斷了自己,突然意識到為什么他覺得這里的寂靜是如此奇怪。他看著賽普克,對方也用同樣擔心的眼神回看著他。

  疑惑同時升上了兩人的心頭,因為他們很清楚,拉伯克即使在完全健康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睡得這么安靜過。

  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靠近帳篷,仿佛害怕在里面會發現什么。最后,科爾塔一個動作直接將入口處的罩子拉開。

  夏夜的天空很晴朗,滿月的銀色光芒清晰地照亮了帳篷里的拉伯克。老人舒適地仰躺著,毫無生氣的眼睛盯著帳篷頂的某處,也許是在帳篷之上的星空,臉上掛著幸福真誠的微笑。

  他平靜而滿足地走了,然而雙胞胎站在帳篷前,靠在彼此的肩膀上,仿佛死者就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臨近清晨時,男孩們從短暫的沉睡中醒來,開始討論如何安置拉伯克,這時他們才發現這個老人僵硬的右手拿著兩片皺巴巴的、落葉般的莎草紙。

  他們好不容易才打開了手指,拿到了那些紙,然后他們看到老人的手指被墨汁染黑了。

  “他在這里用手寫了這些,”賽普克表示,“我想他應該想給我們各自留下了一封信。”

  “嗯,讀吧!”科爾塔說,但他的兄弟把兩封信都遞給了他,因為他是更擅長閱讀的那個。

  于是男孩接過那兩張莎草紙,以最快的速度掠過用手指寫的幾行字。科爾塔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激動,洶涌的情緒都映在了他的臉上,在讀完后,他的眼眶里再次泛起了淚光。

  “我們應該用最體面的方式埋葬拉伯克,”他向賽普克說,“他可能是個古怪的老人家,但他一直都是個好人。”

  “怎么了,他跟我們說了什么?”賽普克好奇地問道。

  “他什么也沒說,”科爾塔笑著說,眼淚也順著臉頰落了下來,“他在生命的最后讓我們自由了,”他揮舞著莎草紙,“這是兩封寫有我們名字的解放狀,我們不再是奴隸了,賽普克!”

  “不再是奴隸了,”另一個人重復道,眼睛閃閃發光,“如果再讓我成為奴隸,我寧愿去死!我向你保證,我們再也不會當奴隸了!”

  “再也不會了。”科爾塔附和道,雖然他試圖想和他的兄弟一樣激動,但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卻和賽普克想的完全不同。

  至于那是什么,他還沒敢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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