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2年,圣雅各布月(7月)
蒂米什瓦拉,匈牙利 蒂米什瓦拉的夏日比以往炎熱,一位疲憊的騎士絕望地徘徊在皇家城堡的庭院里。
他孤身一人,沒有隨從或仆人,就像是個身無分文的旅行者,穿著一身破爛的衣服,沒有任何貴族的象征。
不過他騎馬穿過外門,又依次穿過其他門,一直來到最里面的院子里,沒有一個人擋住他的去路。
人們從遠處看到他的到來,為他放行,然后在身后興奮地低聲議論著。
“他回來了!”他們互相說道。“這次他會呆多久?”
“查理的小寵物,”另一個更加嫉妒的聲音說道,“他們說他什么都買得起!他可以隨意進出王宮,來去自如。你聽說他上次離開多久了嗎?整整九年!”
“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那些更容易受到謠言影響的人低聲說,“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圣殿騎士團教他魔法,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隱身!在萊維采的時候,他徒手殺死了兩百人!”
“這是真的!”大嘴巴們說道,“我當時在場,我親眼看到他是在沒有武器和護甲的情況下屠殺了他們的!”
除了駐軍,城堡里冷清得可憐。宮廷里的貴族們,查理最信任的騎士們,都不知所蹤。廚房里只有幾個廚師的仆人靠在涼爽的墻壁上打著呼嚕。
安塔爾·巴托繞著走廊走來走去,禮貌地避開了女王所在的側翼,四處張望,但王室仿佛已經從蒂米什瓦拉搬走了一樣。
“嘿!”他再次踏入內院,向著周圍喊道,他的呼喊在高墻之間孤獨地回蕩著。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身后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
“感謝上帝!”有人在驚喜地感嘆,“您回來了,巴托大人!”
百合花騎士轉過身,發現面前的人是一向冷靜的財政大臣德米特·涅克塞。
他淡淡地笑了笑,上次見面時,德米特差點被凍成個冰人,而現在他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像是無法應付他從未經歷過的炎熱。
“很多人都說伱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德米特走得更近,擔憂地看著安塔爾飽經風霜的衣服和身軀。“您知道我一直都在為您祈禱嗎,大人?我覺得是我把您給趕走了…”
“不,德米特大人,不是那樣的,”安塔爾想讓他安心,“您的處理符合禮儀和秩序,是我拒絕再等待,哪怕只有一天,是我愚蠢地踏上了一段完全沒有希望的旅程。”
“您的家人呢?”德米特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找到他們了嗎?”
“我既沒有找到我的家人,也沒有找到我的仇人,”安塔爾搖了搖頭,“我已經在路上走了八個月,似乎一切都沒有盡頭,我本來可以早點清醒過來。
我想,失去家人對我的傷害太大了,我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理智,這場悲劇是我的責任。”
“上帝會幫助您克服痛苦的。”財政大臣安慰道,他發現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找到合適的詞匯,因為他不習慣人們向他傾訴煩惱,于是他迅速轉移了話題。“我猜您是在找國王。”
“我需要和陛下談談,”騎士點點頭,“如果他還愿意和我說話的話…”
“他在打獵,”德米特·涅克塞微微一笑,“已經一個星期了。他說他在那不勒斯都沒經歷過這么熱的夏天,他的帳篷就在蒂米斯河畔。
整個宮廷的人都搬到了河岸上,好像城堡墻內對他們來說還不夠涼爽一樣…”
“所以他在打獵…”安塔爾喃喃道。
財政大臣苦笑了起來,“整個宮廷都在尋歡作樂,就像孩子一樣,”他搖著頭承認道,“有時我覺得我是唯一一個認真關心政治的人,其他人只對戰斗、宴會、喝酒和脫衣服感興趣,一直狂歡到天亮。”
“你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優秀的,德米特大人,”前圣殿騎士說,“你的努力和忠誠總有一天會得到回報,不要氣餒!”
“一年來,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讓王國的所有臣民都使用統一的貨幣,而不是幾十種價值不一的硬幣。”德米特有些憤慨地表示,
“無休止的計算,數十個,甚至數百個夜晚的工作…你知道我在這上面需要做多少努力嗎?而我似乎看不到盡頭…
我只知道,一旦我的夢想終于實現,陛下下令收回舊幣,工匠們開始鑄造新幣時,這將會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我會確保你看到它變成現實!這將是我生命中的杰作。
但是后人會如何記住這項歷時多年的項目呢?他們會知道這是德米特·涅克塞偉大的經濟創新嗎?”
“未來的編年史家會將其稱為查理·安茹的貨幣改革,”安塔爾平靜地說,“就像用鮮血和成千上萬人的死亡換來的勝利是查理的勝利,而不是我們的勝利,一切都會歸功于國王。”
“那我們呢?”
“我認為我們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騎士聳了聳肩,“我們為我們的國王服務,以便后人可以公正地頌揚他的名字。一個被后世詬病的君主,他的臣民也不可能優秀到哪里去。
我想這是我們的名字和事跡得以流傳的唯一方式:幫助一位好國王,讓他成為一位偉大的國王,貢獻我們的力量和知識。”
“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嗎?”德米特注視著這個男人,他蓬亂的頭發、長長的胡須、臟兮兮的臉,以及那雙疲倦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你終于在路上意識到了我們都效忠于同一個國王?”
他的話里帶有一絲諷刺,但安塔爾面無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的,”百合花騎士堅定地表示,“國王就是王國的頭,而我們就是王國的手腳,或者說是手中的武器。
無論我們出生在哪個家族或是部落,無論我們是涅克塞、巴托、古特克勒德還是塞姆塞,我們都屬于一個整體。
因為我們都是安茹家的人,我們的行動就是安茹的行動,安茹的成功就是我們的勝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德米特大人?”
德米特似懂非懂地了點了點頭,他懷疑面前的這個可憐人可能在數月的游蕩和悲傷中弄壞了腦袋。
“沿著南邊的小路一直趕到淺灘,”他喉嚨干澀地說,“一小時騎程后你就會看到國王的旗幟了。你不會看漏的,河岸上全是帳篷,就像他們正在準備戰爭。”
“謝謝你,德米特大人,”騎士轉過身去,“上帝保佑你!”
說完安塔爾便上馬沖出了城堡,而德米特又躲進了他涼爽的塔樓里。
安塔爾確實沒有找太久,河岸邊有一個巨大的帳篷營地,緊挨著森林。查理的多室帳篷宮殿占據了場地的中心,他的貴族和騎士們圍繞著它搭起了自己的帳篷。
級別較低的人被安排在更遠的地方,最遠的一堆白色小帳篷屬于仆人們:小小的三角住所只有巴掌大小。
在一個單獨的圍欄區域里,大鍋正在煮著或燉著食物。在幾尺高的火焰上,野雞和鷓鴣在鐵架上旋轉,宮廷廚師和他們最好的助手們一刻也沒有閑著。
沿著河岸伸展的防水布為匠人們提供了一些陰涼:裁縫在縫制著各種顏色的華麗服裝,編織籃子的人和木匠正在加工著從大自然中獲得的材料,安塔爾順著金屬碰撞的聲音找到了營地的鐵匠鋪,里面的鐵匠正在修理一把劍。
皇家馬匹在巨大的畜欄里吃著草,旁邊是騎士、貴族、領主和其他權貴朝臣的馬兒。
安塔爾把他那匹累壞了的馬帶到了后面的一個畜欄前,將韁繩以及一些銀幣交給了一個年輕的馬夫,讓他照顧戰馬,給它長時間以來都沒有得到過的保養。
他徒步繼續走著,并開始后悔沒有在城堡里脫掉幾層衣服。
他亞麻襯衫的外面仍然是那件臟兮兮的長袍,他的白色披風現在已經成了灰褐色,上面有著圣殿騎士團的紅色十字和安茹的紋章。
兩個標志的前者讓不少人皺眉,但安塔爾早已不再在意了。
多年來,他一直試圖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掩蓋自己的過去,但去年在高地的戰役和發生在他家人身上的悲劇讓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重新穿上了舊衣服。
他向帳篷營地走去,直奔皇家帳篷宮殿,安茹旗幟正在熱風中飄揚。
他以為查理會在他那臨時的王座室里喝著冰涼的果酒,然而國王正在開闊的場地上揮灑著汗水,被幾十名歡呼的騎士們包圍,這讓安塔爾有些吃驚。
在離帳篷宮殿不遠的地方,人們搭起了一個圓形的格斗場,身穿襯衫的男人們拿著練習用的木劍進行著比賽。
國王卷起了他的袖子,沒有腰帶,穿著馬褲和長筒襪,扎起了頭發,用木劍羞辱了一個又一個騎士。他的亞麻布衣服貼在他結實的身體上,汗水從他的胡子和長長的卷發上滴下來。
“這真是不可思議。”安塔爾自言自語道,這個在自己汗水中游泳的人竟然真的是查理,他走近了低矮的柵欄,一邊更好地觀察這場不尋常的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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