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年,圣安德烈之月(11月)的第22日蒂米什瓦拉,匈牙利 兩名騎士、一名侍從和四名騎手騎馬穿過擁擠的城市街道,直奔建立在平原上的皇家城堡。
七個人都精疲力盡,渾身冰涼,其中有六人想要好好休息,吃點熱乎乎的食物。
伊斯特萬·拉克菲留著體面的黑胡子,從夏末就開始吹噓自己的騎士身份,今天他已經說了好幾遍,但他左邊那位面色冷峻的騎士只是皺起了眉頭。
即使他連馬都快騎不動了,他也不會承認自己很累。
在這方面,他話少的侍從比他更要倔強,他不會承認自己有多么渴求一頓好覺,或是一頓好飯。
至于跟在他們身后的四名騎手…好吧,沒人問他們。
“夠了!”伊斯特萬·拉克菲嘀咕道,他的胡子松松垮垮地垂在鼻子底下。“國王甚至都不知道你的莊園里發生了什么,你應該先告訴他。
我有說過你應該這樣做嗎?我告訴過伱,伙計,但你不聽!好吧,我想如果我做出了承諾,我就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冬天快來了,我們這幾天來只吃了又硬又冷的變味食物,自從我們離開莊園的廢墟后,就沒有任何進展…”
“你說的是我家人的命運,伊斯特萬!”安塔爾·巴托想要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卻只發出了疲憊的低吼聲。“也許你可以浪費一天的時間,但我不能。”
“我們甚至沒能查明你的莊園是什么時候被洗劫的,”塞凱伊騎士繼續說道,“而且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無論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兒子,但我們已經走遍了從杜比察到這里的所有道路!
沒有一個村莊、城鎮或其他地方知道他們的行蹤,所以很遺憾,我不得不說,我們應該用更冷靜的頭腦思考問題!因為我們除了浪費時間,什么都沒做,而且我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你的家人…”
拉克菲打住了他要說的話,但為時已晚。安塔爾用冰冷又充滿殺氣的眼神盯著他,似乎準備當場把他砍死。
“我的家人…?”他厲聲問道,“你想說什么?讓我聽聽!我的家人已經都不在人世了?”
“聽我說,我親愛的朋友!”拉克菲試圖和他講道理。“我們都快撐不住了,我們已經沒法思考,必須睡覺休息,你也一樣。
查理稱你為他的兄弟,而你卻獨自在尋找家人的路上?我們現在就在蒂米什瓦拉…
振作起來,向國王求助!他的大手可以伸向王國的任何地方,也許明天他就會找到你的家人…”
“你是對的,”百合花騎士痛苦地嘆了口氣,“盡管查理讓我們春天再回來,但我想我們可以先去找他…”
越是深入城內,人潮越多,他們就越難在人群中穿行。他們不明白,因為星期天已經過去了,據他們所知,現在也不是什么節日。
然后,當他們慢慢騎到城外城墻的門口時,他們驚呆了:衛兵不讓他們進去,而在衛兵后面,城堡的院子里,雜亂無章的人群,插著異國的旗幟,還有一小群外族士兵。
“我是皇家軍隊的指揮官,”馬鞍上的阿提拉說道,“這位是宮廷騎士伊斯特萬·拉克菲…”
“.萊維采戰役和特倫欽圍攻戰的英雄!”塞凱伊人大聲補充道。“這里怎么了?”
“請原諒我,巴托大人!”認出了他們的衛兵說道,“陛下正在接待奧地利公爵,他們加強了守備。”
“沒關系。”安塔爾點了點頭,輕輕策馬而行,當穿過大門時,拉克菲忍不住大聲補充道。
“我也沒生氣!”他故作高貴地揮了揮手,就好像他蓬亂的頭上戴著的是教皇的三重冕。“你只是在遵守命令…”
一直在騎士身邊的西蒙對此只是淡淡一笑,也許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對拉克菲新發展出來的夸張舉止翻了個白眼。
在過去的幾周里,他有幸經常目睹伊斯特萬·拉克菲,這位前軍仆和步兵隊長,正在竭盡全力地向他遇到的每個人強調自己現在是個宮廷騎士。
當然,拉克菲也非常享受現在這種情況,并毫不羞愧地品味著他渴望已久的升遷滋味。
事實上,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治理國王同騎士身份一次賜予他的土地,但他抑制住了他急切的渴望。
他已經向安塔爾·巴托許下承諾,并決定在找到他失散的家人之前,或是百合花騎士不再需要他之前,不沉溺于他新獲得的村莊和莊園的世俗樂趣。
所以他趕緊搖了搖頭,甩走了建立城堡的白日夢,現在想這些事只會讓他更加傷心。
“看看這里!”他跟著安塔爾騎進內院,“就好像自春天以來什么都沒有改變一樣。”
盡管天氣寒冷,冬日將至,但在城堡的內院里立著一座名副其實的帳篷城,和六個月前為北伐做準備的時候幾乎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除了金百合和紅白紋的旗幟,奧地利公爵的旗幟也在寒冷的秋風中飄揚在帳篷頂上,而且蜷縮在帳篷里面的人也用著更多種語言和上帝說著不是特別親切友好的問候。
百合花騎士剛下馬,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來自阿巴家族的德米特·涅克塞,國王的財政大臣,也是查理常年來最重要會議的組織者,他正試圖用各種語言讓士兵們為他讓開路。
這個宮廷中最冷靜,也是最體貼的人走到了他們面前,“巴托大人,拉克菲大人,我非常抱歉,但我不能讓你們繼續前進了。”
他一邊帶著真誠的遺憾道歉,一邊把自己的狼皮斗篷守得更緊。
“請原諒我,這里看起來很亂是因為我在準備腓特烈公爵的來訪時犯了一些小錯誤,無論如何,我的騎士大人們,你們應該是在春天回來才對…”
他帶著一種奇特的渴望之情說出了“春天”這個詞,顯然已經在外面呆了幾個小時,一直顧著接待和引導任何進入城堡的騎士和貴族們,這時的他應該和拉克菲一樣渴望著大火爐的溫暖和一碗新鮮食物。
“巴托大人,我知道你在里面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但不幸的是公爵本人現在就住在那里。”德米特擰著雙手表示。
安塔爾沒法生他的氣,他認識財政大臣的時間并不長,也不是很熟,但他認為這人是他一生之中見過的最理智的人之一。
伊斯特萬·拉克菲不知道他面前這個帶著歉意的男人是誰,但他喜歡他,因為他尊敬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一個真正的騎士應得的對待一樣。
“我們發現我的莊園被燒毀和掠奪了,涅克塞大人。”安塔爾陰沉地說道,“我的家人失蹤了,我的人被屠殺并被焚燒。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并沒有留在斯拉沃尼亞,而且我目前最關心的不是我在城堡里的住所。”
德米特·涅克塞驚愕地盯著這位身穿百合花長袍的騎士。
“這真是…太可怕了,巴托大人!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一切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所以,”安塔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斷斷續續地問道,“我莊園的里的人都沒有來過蒂米什瓦拉?我的妻子,我的兒子,我的養子們…沒有人嗎?”
“沒有,”涅克塞搖了搖頭,“沒有人向我們提及這件這件可怕的事情,我希望…”
“涅克塞大人,我請求你,”騎士輕聲但非常堅定地打斷了男人,“我必須盡快與國王談一談。
直到現在,我們都在沒有他幫助的情況下尋找幸存者,但我們沒有什么人手,更缺乏手段。”
財政大臣敞開了他的溫暖斗篷,伸出右手,安慰般地放在安塔爾的肩膀上。
“我相信,一旦國王知道了這件事,他就會采取適當的措施,找到你的家人,懲罰罪魁禍首,”涅克塞的下巴微微顫抖著,“你最多只需要兩天的排隊便可以見到陛下…”
百合花騎士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聽錯了,涅克塞大人?”他有些煩躁地問道,“我現在必須和查理談談!”
“我沒聽錯,巴托大人,”德米特·涅克塞表示,“我也理解你的憤怒,但是你必須明白,我現在不能再讓你靠近了。德意志人一走,國王便會有時間和空間來處理其他事務。”
“兩天?”安塔爾絕望地看著財政大臣。
“也許只要一天,”涅克塞將手抽回,好像騎士的肩膀突然開始灼傷他的手掌一般,“在那之前,國王不會接見任何人。請耐心等待!我理解你的悲痛,但陛下正在決定國家大事。”
安塔爾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是個容易頭腦發熱的人,時常可以瞬間從溫順的羔羊變成兇猛的獅子,現在家人的安全受到威脅,他寧愿在德意志、匈牙利、塞凱伊和庫曼士兵之間殺出一條血路,沖進國王的居所。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對涅克塞說些什么,但當他的鼻孔因憤怒而張開并像一條巨龍一樣噴出熱氣時,他的戰友們意識到是時候進行干預了。
“等公爵回家了,我們再回來。”拉克菲走到他們中間緩解氣氛,盡管他通常對幾乎所有人都趾高氣揚,
“告訴我,大人,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呆在哪里?當然,最好是能提供一頓熱飯和一晚好覺的地方,因為我們已經快沒有力氣走路了…”
“或許客棧里還有房間。”涅克塞回答道,但他的語氣和表情并不確定。“如果沒有,也許城里較大的房屋會給你們提供食物和住宿,畢竟你們是宮廷騎士,大人們,使用你們的特權…”
就這樣,涅克塞轉身背對著他們,再次試圖穿過士兵們,望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伊斯特萬·拉克菲、西蒙和四名騎手還在向財政大臣道謝,安塔爾已經重新上馬,向西門騎去。
由于睡眠不足,他的眼底下出現了黑眼圈,但更黑暗的感覺在他的靈魂中翻騰。
精疲力竭的小隊再次出發,前往王城的街道,尋找一處可以過夜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合適的住所,因為無論走到哪里,他們都會遇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客棧不僅沒有一張空著的床鋪,連撒上新鮮干草的馬廄都被那些聞訊涌入蒂米什瓦拉,想要一睹公爵美顏的旅行者們搶光了。
仿佛是要配合七人的心情一般,他們剛一離開城堡,灰色的云層就聚在一起,開始下起了又冷又粘稠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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