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5年,圣誕之月(12月)的第6日塞克什白堡,匈牙利 奧托·維特爾斯巴赫被上帝創造為巴伐利亞的公爵,但只有傻瓜才認為他能成為匈牙利的國王。當維斯普雷姆和恰納德的主教共同為他祝圣,并將圣伊什特萬的王冠戴在他的頭上時,不僅聚集在大教堂里的少數貴族開始低聲議論,他自己也微微撇了撇嘴:圣冠上的十字架是歪的。
這該死的長途跋涉,該死的疲勞!他心里暗自沸騰,但沒有讓自己的真實情緒流露在臉上。
如果他不需要騎馬來到這個鄉下地方以討好這些全身馬臭味的馬扎爾人…如果他聰明的顧問們把伊什特萬的王冠正式大方地護送并展示,而不是把它藏在木罐里…如果不是他因連日騎程倍感疲憊,注意力減退,那么箱子王冠上的十字架就不會歪了,他也不會被這些刁蠻任性的匈牙利人偷偷地嘲笑。
他們眼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在他們抵達匈牙利幾天之后才發現木罐里的王冠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它可能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丟了王冠。當被問及最后一次見到王冠是什么時候時,每個人都聳了聳肩。
巴伐利亞的代表們也很奇怪匈牙利人最神圣的遺物發生了什么,它在袋子里好好地呆著,等他們到了塞克什白堡,他們只需要把它拿出來,撣去上面的灰塵,再放到奧托的頭上就行了。
于是他們停了下來扎營,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幾乎所有人都去尋找王冠,他們又花了幾天時候才找到它,就躺在邊界附近的道路上,在兩塊干燥的巨石之間,非常明顯,任何路過的人都可以看到它并撿起來。然而王冠并沒有消失,它耐心地等待著,看看它認為重要的人會不會回來拿它。
上面的污垢很快就被清理干凈,王冠完好無損,但只有一個例外:十字架被壓彎了,人們不敢動它,生怕不小心把其折斷。
所以在塞克什白堡的寒冷冬日,新國王終于加冕了,但一切并不是該有的樣子,另外兩人代替了埃斯泰爾戈姆的大主教為奧托·維特斯巴赫加冕,膏立他為奧托一世,給他戴上圣伊什特萬的王冠,然而在上面的十字架卻歪了。
許多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不管貴族們怎么說,上帝都不希望奧托成為匈牙利的國王。
1305年,圣誕之月(12月)的第23日布達,匈牙利瑪格麗特島上的多米尼克修道院 艾格尼絲這天早上的起床方式與之前的不同。其他時候,她總是在鐘聲呼喚她們進行晨禱時與其他的見習修女們一起睜眼開始新的一天,她想睡得越久越好,用她的每一次心跳來做夢。
她從來沒有夢到過任何修女,以及近處或遠處的修道院。她總是住在一個干凈的石頭房子里,遠離城鎮的喧囂,在森林的空地上。她做晚飯,喂牛,照顧一個小男孩。安塔爾在院子里劈柴,然后走進屋子,點燃壁爐,親吻她,把他們的兒子高高舉起,高興地說孩子又長大了,又強壯了。
然后他們洗漱完畢,步行到附近村莊的教堂,一起感謝上帝賜予他們的幸福生活和一個健康的孩子。
但是在這個安靜又冰冷的冬日早晨,艾格尼絲比其他人起得早得多。她感到煩躁,無法再入睡,于是開始了默默的祈禱。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一整天都感覺坐如針氈。
她在等待著什么,在彌撒時,在干活時,在共進晚餐時,她不停地來回轉動眼睛,等待著事情的發生,因為她確信有什么事情會發生。艾格尼絲沒有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以免她們把她當做傻瓜。但晚禱之后,確實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瑪莎修女打斷了正在和目光溫和善良的加布里埃修女一起練習新的彌撒曲的見習修女們,“有人想見艾格尼絲,”她說,并把女孩領到了白雪覆蓋的院子里,她們身后傳來咯咯的低語。
“姑娘們!”加布里埃舉起她的指揮棒警告道,“聽著,主還在看著你們呢,一,二…”
“萬福,我們的希望,純潔的生母瑪利亞,萬福,接受天使的贊美之人…”
艾格尼絲想催瑪莎修女加快腳步,她走得實在是太慢了。這位修女以其刻意的慢性子而在修道院里聞名,在其他任何時候這對艾格尼絲來說都不算什么問題,但現在卻讓她抓狂。她們終于到了目的地,一個身穿深灰色斗篷、頭發蓬松的男人正在院子里等著,修女瑪莎也放心地讓艾格尼絲單獨地待在他身邊。
“你是誰?”她走近他,“你找我嗎?”
“你不認識我了嗎?”來自博洛尼亞的翁貝托把他暖和的兜帽拉下,“好久不見了。”
“這真的是你嗎?”艾格尼絲的臉亮了起來,他靠近歌手,想要擁抱他,但又忍住了。“你是怎么進來的,翁貝托?”
“這么說吧,我有我自己的路子,”翁貝托微笑道,“我知道每一道門需要多少錢才能打開,以及哪些人又愿意接受禮物以換取她們的熱心幫助的…但我不是來這談論我自己的,告訴我,伱最近過得怎么樣,有你所需要的一切嗎?”
“多米尼加修女們幾乎什么都沒有,”艾格尼絲笑道,“但我很好,別擔心。見習修女們都是天真無邪的小鴿子,她們中的大部分比我年輕得多。有些人是被他們的父親逼來的,有些是被他們的姐夫逼來的,有些則是被家庭傳統逼來的。
加布里埃修女是其中最漂亮的,她帶領著唱詩班,她有著天使般的聲音;瑪莎修女,如你所見,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我認為她從來沒有著急過;但修道院長博爾巴拉似乎是一個不快樂的人,她對整個世界都感到失望。出于某種原因,她特別喜歡對人刻薄。
“她有沒有刁難或傷害你?”
“沒有,一點也沒有,”艾格尼絲很快地表示,“我在這里過的很好,真的,我不想念任何東西,只是…”
“安塔爾,”翁貝托接話道,女孩則默默地點頭。“他也想念你,每次我看到他,他總是攥著那個小小的薰衣草袋子。當然,他在發現我之后就假裝自己在干別的事情,但也許只有威廉沒有意識到他真的很痛苦。”
淚水在艾格尼絲的眼中涌動,但她立刻把它們擦掉了。
“他怎么樣了?”她問道,“他現在是個騎士了嗎,發了三個誓言嗎?”
“他發了四個誓言。”歌手驕傲地說,“他變成了一名身經百戰的士兵,根本認不出他是曾經的那個小男孩。是的,他成為了一名圣殿騎士,但在夏天的維謝格拉德的比武大會中他取得了冠軍,那之后查理·安茹讓他宣誓效忠,他現在為國王服務。”
“國王?”見習修女的眼睛閃閃發光。“他成為了國王的騎士嗎?”
“是的,而且不僅僅是什么普通的騎士,他是國王的劍,國王的右手,國王的兄弟。他騎在查理王的身邊,不管他出現在哪里,都會有人認出他。”
“我的安塔爾!”艾格尼絲低聲說,她眼淚婆娑,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我知道他會成為一名真正的基督戰士,我之前還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履行他的職責…”
“我知道這件事。”
“而且他還是個冠軍?”
“是的,”翁貝托點點頭,“人們用真心為他慶祝,他們把他當做英雄對待,把他扛在肩上。”
“如果當時我也在場就好了…”
“別這么想,”翁貝托說,“你當時和他在一起,在他的心里,他知道。聽著,艾格尼絲,我不能久留,那個修女一直在門口轉悠。”
“她能聽到我們嗎?”艾格尼絲的臉色煞白。
“燃燒著硫磺惡臭的撒旦之火將吞噬整座虛偽的島嶼,而巴力西卜會率先捕食那些好奇的修女,用她們的尖叫填滿肚子。”翁貝托用平靜的聲音說道,然后看向遠處的修女,笑了笑,“放心,她聽不到我們,我都這么說了,她的臉現在還和以前一樣沒有表情。”
哭聲從艾格尼絲的腦海中漸漸消失,她現在反而要控制住自己不笑出聲來。
“我一直想要成為一名宮廷歌手,我可以唱任何英雄的歌曲,講各種故事,我只需要聽一遍就能把它們刻在腦中。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給安塔爾口述一封信,我會在布達讓一名修士把它寫下來。但小心,不要透露任何可能傷害到你們兩人任何一方的信息,守口如瓶可不是修士們的特長…”
艾格尼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封信?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恩惠,她在所有的夢境和思想中都在與安塔爾交談,向他說話,但她以為要過很多年才能再次與他真正地說些什么。翁貝托的提議出乎意料,她竟然突然不知道該對她的秘密情人說什么。
但在背后瑪莎修女越來越頻繁投來的眼光下,她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決定。于是她告訴了翁貝托她每天晚上反復夢到的夢境—-小石屋、健康的男孩和鄉村的教堂。
但她沒有和歌手說那些最讓她擔心的部分:在夢中,安塔爾仍然穿著圣殿騎士的衣服,用一把血淋淋的泥巴劍砍著樹,他們的孩子沒有臉,而教堂的長椅上擠滿了腐爛的尸體。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