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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俞莞之歸心(八)

  兩人交換座位后,盧安一開始還系著安全帶的,但中間由于口干,于是解開安全帶探身去后座的背包中拿娃哈哈礦泉水。

  一邊拉開拉鏈從背包中取水,他一邊問:“山路的體驗怎么樣?”

  俞莞之微笑說:“感覺還不.”

  還沒等到這姐們把話說完,盧安忽地發現車子被一股巨大沖力往下帶,沒系安全帶的他瞬間人仰馬翻,在車內顛簸。

  期間他的額頭不小心撞到硬物,頓時感覺頭昏腦漲,意識很快消散,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意識消失之際,他感覺到有一只手在抓他,還有一個聲音喊他。

  至于這個聲音具體喊了什么?他沒聽到。

  或者說聽到了,卻因為意識模糊沒聽清。

  這個喊聲雖然沒聽清,卻有一種熟悉感,也正是因為這種熟悉感,讓處于黑暗中的盧安心里空落落的。

  他似乎在做一個夢。

  也似乎遇到了鬼打墻,無論怎么掙扎,無論怎么奔跑,可四周全是漆黑一片,怎么也逃不出去。

  他跑著跑著跑累了,停下腳步歇息才發現這個世界靜止的可怕,周遭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生物,哪怕是平時最嫌棄的嘈雜聲都沒有一絲一毫,仿佛這個世界被剝落、被遺棄一樣。

  突然他在夢中想,自己會不會死去了?

  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九幽地獄?

  據說地獄是一個無盡空間,無邊無際,到處充滿了黑暗和陰森,恐怖的惡鬼肆意橫行。

  這般糟糕想著,他又惶恐地邁開步子跑,跑啊跑,一直跑到脫力,一直跑到累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一直跑到快要昏死過去之際,天邊突然傳來一個焦急地呼喚聲:

  “盧安!盧安!.”

  聲音是如此的悅耳,聲音是如此的急切,聲音是如此的熟悉,聲音還帶著哭腔。

  眼皮快要徹底合上了的盧安盡最后一絲力氣睜開眼睛,想辨認聲音的來源,想看看是誰在喊他?

  可惜,放眼望去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人影。

  不過也并不是一無所獲,至少聲音更清楚了,聽到這熟悉的呼叫聲,他失落的心中頓時被一種充實感填滿。

  “.盧安,你不要有事,盧安,莞之還沒向你表白,莞之愛你,盧安,伱不要有事,盧安.”

呼喚聲一直在,呼喚聲從最開始的焦急到最后幾近崩潰,呼喚聲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讓原本準備放棄了的他莫名地有一種幸福,然后  然后幸福過后就是掙扎。

  越掙扎越有力,越有力越掙扎,在持續地循環過程中,盧安最終戰勝了黑暗,一絲亮光從頭頂的天際慢慢滲入,亮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越來越近,直至把他整個人覆蓋。

  這時他才發現,光源竟然是一個手電筒。

  不過比起手電筒,身邊這張梨花帶雨的柔弱面孔更讓人心疼。

  從無邊黑暗中爬出來的盧安一時有點不適應,腦子一片空白,呆怔了好幾秒后才察覺到有大量記憶融入腦海中。

  稍后他問:“俞姐,之前一直是你在喊我?”

  見滿臉是血的他終于醒了,見他睜開了眼睛,俞莞之喜極而泣,語噎地嗯了一聲。

  盧安再次開口:“你哭了。”

  俞莞之又嗯了一聲,隨后情緒失控地一把抱住他,環抱住他的頭緊緊貼在自己胸口,后怕地說:

  “盧安,我剛才以為你出事了,我好擔心。”

  記憶復原,盧安很快清楚了現在的處境,苦笑道:“我們怕是遭遇了泥石流或者山體滑坡,被活埋了。”

  俞莞之早已清楚事情原委,也早已絕望,沒吭聲。

  沒等到回復,盧安當即明白這姐們是不想提這茬、怕進一步刺激到自己,于是嘆口氣道:

  “俞姐,我們可能要死了,你害怕嗎?”

  聞言,俞莞之放開雙手,低頭面對面凝視著他眼睛,緩緩搖頭。

  她輕啟朱唇:“我不害怕死,但我害怕你先我一步走了。”

  四目相視,面對這直抒胸臆的表白,面對這片深情,盧安動容了,也沉默了,半晌過后,他伸出雙手,用力地把她抱在了懷里。

  俞莞之這回沒有任何抗拒,很是順從地把頭枕在他肩膀,微仰頭,左手輕柔地在他臉上不斷摩挲,好像臨死前想要獲得最后的溫柔,好像臨死前想要更進一步記住這張臉一般。

  過了會,她糯糯地開始自言自語:“你知道嗎,當看你到滿頭是血時,我心里恐懼極了。

  一邊幫你包扎,一邊在想,你要是沒挺過來,我該怎么辦?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話到這,她停頓了下,閉上眼睛說:“我要是立馬死去,這個時間差,還能、還能在地府中追上你的蹤跡嗎?

  小男人,那一刻,我很害怕失去你。”

  都說面臨絕境時,人都會抓住最后的機會吐出心里話。

  很顯然,現在的俞莞之已經不是平時的俞莞之了,她現在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心中裝滿了愛的女人。

  所以在這種絕境下,她不再有任何掩飾,也不想有任何掩飾,把一個嬌柔女子對情郎的關心表現的淋漓盡致。

  盧安聽得很是感動,右手輕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這么悲觀,我們不會有事。”

  俞莞之很享受此刻的溫情,不想提及殘酷現實打破幻想,她寧愿就這樣死在小男人懷里,不再醒來。

  見她兩次逃避現實,盧安這才感覺事情不對勁,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忍不住問:“我們被山體掩埋,陸姐她們呢?”

  俞莞之聽懂了他的意思,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實在不忍心澆滅他眼里的那一絲希冀。

  但臨了還是說出了實情,“在車子被掩埋的剎那,我通過后視鏡看到了陸青她們比我們先一步被山體覆蓋。”

  這話有如雷擊,對不想死的盧安來講,是致命的!

  剛才他還在期待,期待山體滑坡或者泥石流的范圍不大,沒有波及到后面的奔馳車。

  那樣的話,陸青三女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用盡一切辦法救兩人出困。

  比如去前面村莊喊人來挖開。

  比如打電話向俞家求助。

  以俞家的力量,想來救援力度不會低,要是運道好,找準了奧迪車被淹沒的位置,說不定今晚還能出去吃到夜宵。

  可現在.!

  盧安最后一絲僥幸也被無情撲滅了,頓時臉色煞白,心如死灰。

  他害怕死,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如今才20歲,又有千萬身家,年紀輕輕的是真不想死,他如果就這樣憋屈死了,清池姐怎么辦?

  清水怎么辦?

  葉潤怎么辦?

  還有黃婷,她們不得傷心死?

  他不寄希望于路過的村民。

  不說外面下這么大的雨,開車那么遠一路上壓根沒碰到人,就算有村民偶然看到了山體滑坡,也會置身事外,最多回村說談一番,感慨一番:那倆輛車里的人死得好慘啊,誒!

  就這樣“誒”一聲了事了,不可能會組織村里人來救援。

  不怪他把人性想得那么壞,而是這種現象在山區農村太普遍了,這年頭不像后世挖掘機已經普及,光靠人力扁擔簸箕無償發愛有幾個用?殊不知,很多山體滑坡一個星期一個月堆積在馬路上都沒帶清理的。

  村民寧愿繞道田坎小路也不會去費那功夫,反正他們沒車,反正現在不是農忙季節,不要運化肥不要買種子農藥,他們才懶得管咧,讓有車的人操那心去吧啊。

  思著想著,盧安的心情更加煩躁了,更加黯淡。

  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他們出事了,說不好沒有人看到。因為外面下大雨,因為這是人煙稀少的山區地帶,因為現在不是農忙季節,這么冷的天大部分人都縮在家里打牌調戲阿嫂,很少會出門,

  盧安能想到的,這些細節俞莞之早就想過了,也正是因為想過了,現在才選擇這樣等死。

  其實在道出事情真相后,她就一直在觀察盧安的神情變化,見他臉色越來越白,見他眼里流露出了死灰色,她的心臟突了好幾下,揪揪地抽痛,十分難受。

  估算一下車內的空間和氧氣,俞莞之暗自做了一個決定,決定把有限的生存空間留給他。

  老話講,寧肯世上捱,不愿土里埋。

  生死之間有莫大恐懼,在暗自做決定之初,她是無比痛苦的,但想著兩人一起死、還不如讓心愛的人多一絲獲救機會,她又覺得不那么痛苦了,反而有些欣慰,有些解脫。

  而且潛意識里,她覺得自己在7年前就該死了,如今多活了7年,已然很知足。

  思緒及此,她離開男人懷抱,緩緩坐了起來,然后從背包中找出平時聽歌用的隨身聽,摁下錄音鍵,開啟了錄音模式。

  待磁帶慢慢轉動之后,俞莞之側過身子,正面看著他,柔聲問:“盧安,你想活著出去嗎?”

  活著出去?

  外面有他最愛的人,誰他娘的不想活著出去?

  盧安幾乎沒有思考,下意識說:“想!”

  不曾想俞莞之接下來的舉動和話語,讓他臉色大變。

  只見她把頭枕在椅背上,輕輕說:“小男人,掐死我。”

  盧安先是懵逼,隨即心慌慌地發怒,“俞姐,你在干什么?”

  俞莞之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眷戀和憐愛,指指隨身聽說:

  “時間不多,你聽我講,我錄了音,這算是我的遺言,我是心甘情愿赴死的,因為我愛你,你知道嗎,莞之愛你。

  事后你要是得救了,這錄音可以作證,我家里不會追究你的責任,我也不許他們追究你的責任.”

  聽到這話,盧安渾身發冷,右手慌忙封住了她的嘴,打斷她道,“不要說胡話,我不希望你死,我們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死。”

  吉人自有天相?

  以前她在一定程度上還相信這話。

  可這兩天南岳廟里的菩薩她都誠心拜了個遍,但還是遭遇了這種罕見的災難,這叫她如何再信?

  俞莞之伸手拿開他的右手,堅定地說,“盧安,我不怕死,我活了29年,已經夠了。

  而你不同,你還年輕,你擁有這個世界最好的繪畫天賦,于公于私,于國家于民族,甚至于她們于你個人,你活著比我更有意義,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

  看他又要堵自己的嘴、不想讓自己說下去,俞莞之干脆一把抱過他,在他耳邊說:

  “人要是能活著,誰不想活?但我們現在沒得選,你知曉嗎,來南岳衡山之前,我有三個愿望:

  一是有一天我能親口對你說:我愛你。

  可我沒勇氣,臨到嘴邊又改口了,只敢說“我喜歡你”。”

  聞言,盧安立即想起了去南岳大廟的前夜,她主動求抱,在兩人親熱前說過的話:小男人,我、我好像愛、好像喜歡上你了。

  原來她那時候就想說“我愛你”三個字,可又覺得時機不對,可能羞于開口,她最終選擇了退避,改用了“我喜歡你”來表達她的滿滿情意。

  沒管他的思想開小差,俞莞之繼續說:“第二個愿望,就是遺憾沒能做你的女人,做你真正的女人。”

  她這個“真正”,指的是兩人真正的合體,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局限于磨磨蹭蹭、卿卿我我。

  她后悔地呢喃:“要是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就不阻攔你了,早點把自己交給你。”

  說著說著,俞莞之溫柔地跟他臉貼臉,說出了第三個愿望:

  “自從聽了你為我專門寫的《約定》后,我就心懷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想有一天像歌詞中那樣“教堂里頭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

  平日里矜持內斂的她今天之所以主動說出這三個愿望,即是說給自己聽,打開心結,不再有遺憾。

  七年前,別人能為愛死,替她死;七年后,她也能。她也徹底感受到了那種感情,不后悔。

  也是說給心愛的人聽。希望他將來還記得自己,隨著時間流逝,不要把自己忘記的那么快。

  更是說給家里人聽。

  如果家里人將來能聽到的話,看在這三個愿望的份上,應該不會再為難小男人了。

  盧安前生活了60多歲,快70歲,自認為是一個久經考驗的社會人,自認為是一個經歷了生活的老油條,可聽聞這話,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悲傷,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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