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下意識的拔高了聲音。
劉俊急忙道:“快了快了,再給臣一些時間,臣就查清楚了。”
李元吉又皺了皺眉,卻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么,也沒有給劉俊定一個期限。
因為定期限這種事情看似霸道,看似能督促手底下的人盡快去做事,可實際上也是在逼手底下的人想辦法湖弄你。
內侍省大監的事情至關重要,容不下半點差錯,所以堅決不能出現湖弄的事情。
李元吉原以為劉俊能盡快查清楚此事,并且弄出一堆鐵證來證明內侍省大監就是潛藏在內侍省的那條毒蛇。
可沒想到,劉俊居然不準備湖弄事,而是真要徹底的查清楚內侍省大監。
劉俊這么做,可不是為了忠心耿耿的好好辦事,而是想多收集證據,將桉子辦成鐵桉,徹底的弄死內侍省大監。
唯有如此,他才不用擔心在調查完內侍省大監以后,有什么后顧之憂。
“我父親現在在做什么?”
李元吉往兩儀門內望了一眼,見里面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兒絲竹亂耳之聲,也聽不到任何響動,忍不住發問。
劉俊微微躬身,小聲的道:“大家剛剛打發走樂婢,剛剛歇下。”
李元吉沉吟了一下道:“我進去看看…”
劉俊遲疑了一下,似乎想阻止,但卻沒阻止。
李元吉捧著裝著李幼良腦袋的匣子,漫步走進了兩儀門。
兩儀門內的景象跟往日變得截然不同。
歡快的樂曲沒有了,來來往往的宮人也沒有了,守在各處的甲士,以及豎立在一個個旗坑中的旌旗也沒有了。
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瓦片磚頭和木頭。
看起來有些蕭瑟,也有些清冷。
“噗通!”
“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放婢子出去吧!求求您了!”
李元吉走到殿前的時候,從殿前的石獸后竄出來一個人影,嚇了李元吉一跳。
不等李元吉反應過來,人影就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就是一個勁的磕頭,一個勁的哀求。
李元吉定睛看了看,是一個模樣還算出眾的宮人,只是身上的衣服有點臟,頭發也有點撒亂,精神嘛,到還算是正常,不過距離不正常應該不遠了。
不正常了以后,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李元吉不可能讓一群瘋子去伺候李淵,劉俊也不敢讓一群瘋子待在兩儀殿。
所以當有人在兩儀殿被關瘋了以后,劉俊會悄無聲息的派人將其處理。
“你是被選到此處侍奉我父親的,還是自愿來的?”
李元吉微微皺著眉頭盯著跪著的宮女問。
宮女還在一個勁的磕頭,一個勁的哀求,似乎沒聽到。
李元吉又不得不重復了一遍,這下宮女聽見了,也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個已經被磕破的額頭,凄凄慘慘的道:“婢子…婢子是自愿來的…”
李元吉心頭一冷,盯著宮女冷冰冰的道:“可是聽到了來此處侍奉我父親,有可能會被寵幸,所以就自愿來了?”
宮女沒有說話,只是再次垂下了頭,開始磕頭,開始哀求。
李元吉冷哼一聲道:“你是因為想攀龍附鳳所以才落得今日這個下場的,怨不得旁人,所以我不會救你。”
對于這種想攀龍附鳳才來到兩儀殿的人,李元吉打心眼里不齒,也不會救。
因為這種人是為了榮華富貴主動送上門的,無論有怎樣凄慘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憐憫,也不值得救。
“殿下!殿下!您就放過婢子吧!”
宮女聽到了李元吉不愿意救她,一下子仰起了頭,涕淚橫流的大喊著往李元吉身上撲。
李元吉抬腿就是一腳,足足將人踹出去了一丈遠,邁步上了兩儀殿前的石階。
階梯上,依著柱子昏昏欲睡的宮人比比皆是,橫躺在寬大臺階上的身影也重重疊疊。
許是李元吉的腳步聲過于沉重,驚到了她們,也許是她們這幾日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睡的很淺。
所以當李元吉踏上了臺階以后,一雙雙楚楚可憐的美眸就齊齊睜開了。
“殿…”
“噤聲!打擾我父親小酣可是要被殺頭的!”
一眾宮女們一個個在看到了李元吉以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勐然坐起身,想要驚呼。
李元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帶任何感情的說了一句,邁步進了兩儀殿。
兩儀殿內。
李淵披頭散發,穿著一件寬大的蟬衣,亮著肚皮,高臥在屬于他的寶座上,在他身邊,躺著許多模樣靚麗的女子,絕大多數都衣衫不整。
在陛下的一側,裴寂也穿著一件蟬衣,像是一個蠶一樣曲卷著,懷里抱著一個純銀的酒壺,躺在那里。
李元吉望著殿內的一切,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說李淵自甘墮落吧,他沒這個資格。
說李淵荒淫無度吧,他也沒這個資格。
因為李淵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兩儀殿內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場面,一方面是李淵自己作的,一方面也跟他‘奪’去了大權有關。
李元吉繞著散落在各處的酒盞、銀盤、木托、果核、殘羹剩飯,以及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走到了陛下。
李元吉沒有去打擾李淵酣睡,而是放下了裝有李幼良腦袋的盒子,收拾起了散落在陛下各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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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裝裝樣子,但李元吉干的卻十分起勁。
從陛下收拾到陛下,從陛下又收拾到了殿中。
時間就像是織布機里穿行的梭子,嗖的一下就過去了一個時辰。
“呵呵呵…我還以為你差人來傳話,說要來見我,是要逼我退位的,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李淵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懶散的癱坐在寶座上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李元吉拿著剛剛撿起的酒盞放在了一側的矮幾上,回身拱手道:“父親何出此言?難道不相信我之前的話?”
李淵呵呵一聲,繼續皮笑肉不笑的道:“信,怎么能不信呢!不過你現在能忍住不要這個位置,不代表你以后也能忍住,更不代表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也能忍住。”
說著,李淵拍了拍坐下的寶座,感慨道:“我說我在晉陽起兵之前,從沒有想過坐這個位置,你信不信?”
李元吉緩緩起身,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李淵繼續感慨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在你二哥和劉文靜、裴寂趕到晉陽宮勸我之前,我都沒想過要起兵,要造反。
畢竟文獻皇后那是我姨母,楊廣是我表弟。
楊廣雖然待我一般,但文獻皇后卻待我不薄。
我們是親戚,也勉強算是一家人。
我怎么可能造自家人的反呢?”
李元吉捧了一句,“可您還是反了…”
李淵點點頭道:“是,我還是反了。我心里不想反,可你二哥,我身邊的人,都告訴我該反,也必須反,后來你大哥,以及你的叔父和堂兄們也這么跟我說。
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我該造反,你說我反不反?”
李元吉沒說話。
李淵自問自答道:“我必須反,因為我不反的話,他們很有可能就會將我架起來,又或者反我。
我必須反,因為我不反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葬送我李氏上百年來積攢的一切。”
說到此處的時候,李淵下意識的站起了身,目光灼灼的盯著李元吉道:“我也只能反,因為我不反的話,沒人盯著他們,他們根本沒辦法打下這偌大的江山。
我也只能反,因為我不反的話,他們,或者其他人手里的刀,會架在我脖子上,會架在我李氏的脖子上。”
“現在!你告訴我!當你手底下的人都勸你篡奪我的位置的時候,當你手底下的人,以及你身邊絕大多數人逼你篡奪我的位置的時候,你又能怎么做?”
李淵說到最后,厲聲懼色的喝問。
李淵沒有猶豫,點頭道:“你可以這么認為!”
李元吉也跟著點了一下頭,澹然笑道:“那我就明確的告訴父親,我不愿意的話,沒人能逼我…”
李淵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就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你憑什么?放眼望去全是勸你稱帝的人,你憑什么阻止他們,又憑什么讓他們放棄他們的野心?”
李淵大笑著質問。
不等李元吉搭話,李淵又嘲笑道:“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愿意,你要是抵死不從,他們就會去找別人,就會成為你的對手,就會成為你的死敵。
當你知道了你會跟所有人為敵的時候,你還敢不愿意嗎?”
李元吉沉默了一下,笑道:“父親稍等!”
說著,李元吉邁步出了兩儀殿,沒過多久以后,在李淵略顯驚愕的目光中舉著殿前的石獸回到了殿內。
李淵喃喃的感嘆道:“力達千斤,雖然無人能敵,但擋不了朝野上下所有官員聚集起來以后所形成的大勢。”
李元吉笑著點了一下頭道:“我知道…”
然后舉起手中的石獸,一個助跑,奮力的向殿外丟去。
石獸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飛出了殿內,又在殿外飛了很長一段距離,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個深坑,落下了許多碎石。
李淵被驚的張大了嘴,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
裴寂,以及殿內一眾裝睡的鶯鶯燕燕,再也裝不下去了,此刻也紛紛瞪大了眼,張開了嘴,一臉驚恐,一臉難以置信。
這…這…這特么不是人吧?!!
這特么是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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