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業之所以耷拉下了臉,是因為神龍門再往西過兩道門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大哥李承乾以前所居住的承慶殿。
他和兩個姐姐一起向父親提出了條件,可父親只答應了兩個姐姐的條件,卻對他的條件聽而不覺,這讓他很不開心。
不過,在到了望云亭,還沒等到李元吉想到很好的安慰他的辦法的時候,他就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歡呼雀躍的沖進了望云亭,抱住了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小家伙,一個勁的叫人家弟弟,還說會像是李承乾保護他那樣保護弟弟。
這就讓圍著他‘弟弟’的宮人們,以及他‘弟弟’的母親很尷尬。
人家提醒他吧,他那個很兇很兇,兇到宮里所有人見了都不敢大聲說話的父親在后面跟著,人家不提醒他吧,差了輩分了。
這要是傳出去了,會弄出很大的笑話,也會惹人非議的。
“承業,不得無禮,還不快向你徐王叔和宇文昭儀見禮?!”
李元吉看著被李承業強行抱住,一動也不敢動的新晉徐王李元嘉,以及站在一旁神情復雜,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這種場面的宇文昭儀,喝斥了一句。
李元嘉之前的爵位是宋王,封地在宋州,李淵年初改天下總管府為都督府的時候,將李元嘉改封到了徐州,成了徐王,并且兼任著徐州都督一職。
不過,他這個徐州都督,只是空有名頭,卻不管事。
目前徐州上下的事情由朝廷、竇誕、宇文士及共同掌管。
朝廷管徐州上下的大小事務,竇誕管他封地上的稅收,宇文士及以他舅舅的身份,幫他經營著封地上的大小生意。
雖然他還是個一丁點大的孩子,但是在收入上,已經超過了朝堂上絕大多數的官員和權貴了。
不過他的收入,目前都由他的母親和他的舅舅幫他給存著。
至于以后長大了能不能一并取出來,那就得看他的父親,以及他的兄長愿不愿意幫他吶喊助威了。
如果愿意,那他的母親和舅舅絕對不敢拖欠一文錢。
如果不愿意,那他就的費一番周折了。
不過,依照歷史上記載,他似乎是個天才,有神仙童子之稱,能在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的同時,口誦諸子典籍,目數羊群,兼顧作詩。
這些事讓其他同齡的孩子一件一件來,恐怕都自顧不暇,他能同時兼顧,還游刃有余,可見他到底有多聰明。
只不過,他被李承業抱住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看不到聰明的地方,倒像是一個傻狍子,傻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樣子。
李承業聽到父親的話,茫然的看了看父親,又茫然的看了看懷里的‘弟弟’,茫然的道:“他是我的王叔嗎?怎么還沒我大?”
李元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來了一句。
這件事你不該問我,你該去問你祖父,為什么你王叔跟你一般大…
“他生的晚,所以沒你大,但他真的是你的王叔,你別嚇著他。”
宇文昭儀眼看著兒子在李承業懷里快被嚇哭了,強忍著尷尬,回答了李承業的問題。
李承業愣愣的瞪起眼,盯著懷里的李元嘉,難以置信的道:“你真是我王叔?”
李元吉心里哭笑不得。
你問問題就問問題吧,你倒是放開人家啊,你看把人家都快嚇唬了,吧人家母親心疼的臉都扭曲了。
“咳咳,承業,不得無禮,還不快快放開你王叔,向你王叔和宇文昭儀見禮?!”
李元吉眼看著李承業絲毫沒有放開李元嘉的意思,忍不住干咳了兩聲,重復了一番剛才的話。
李承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放開了李元嘉。
然后目光一下又一下的往李元嘉身上瞄,似乎不敢相信他有一位比他還小的王叔。
李元嘉在脫離了李承業的魔掌以后,刺熘一下就鉆進了宇文昭儀的懷里,偷偷露出半個眼睛,膽怯又好奇的偷瞄著自己的侄子。
他長這么大,還沒遇到過這么熱情的同齡人呢。
所以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
“徐王叔有禮,宇文嬤嬤有禮…”
李元吉見李承業還愣著,還沒反應過來,就示意李令和李絮上前給李元嘉和宇文昭儀見禮。
由于宇文昭儀只是一個昭儀,所以李令和李絮只能用稱呼年長婦人的稱謂稱呼她。
也得虧她有個兒子傍身,她要是沒兒子的話,李令和李絮甚至都不用跟她行禮。
有人或許會覺得這很夸張,但事實就是如此。
在明清以前,皇帝的嬪妃其實沒有多少地位,只有皇后才有地位。
從身份地位上論,皇帝的所有嬪妃其實都是伺候皇后的下人。
這在《唐會要》中就有所記載。
記載中,唐玄宗李隆基十分寵愛武惠妃,將她的吃穿用度都抬到了跟皇后比肩的地步,并且有意立她為皇后,但是被當時的侍御史一句話給懟了回去。
侍御史的原話是‘惠妃本是左右執巾櫛者也,焉能為后’,意思就是武惠妃本來是伺候您和皇后的下人,怎么能當皇后呢。
由此可見,在唐朝,除皇后以外,其他的嬪妃是沒什么地位的。
“啪…”
李絮在向李元嘉和宇文昭儀施完了禮以后,還十分有眼色的拍了自己的傻弟弟一下。
李承業這才徹底的回過了神,趕忙向李元嘉和宇文昭儀見禮。
宇文昭儀有點受寵若驚,一邊招呼著李承業三個小家伙起來,一邊吩咐人拿了一些珍貴的玩意兒,送給了李承業三個小家伙。
至于李元嘉,從頭到尾都躲在母親懷里不肯出來。
宇文昭儀之所以會受寵若驚,倒不是因為她以前沒見過這種場面。
她在宮里的身份地位雖然不高,但娘家的底蘊卻很深厚,兄長宇文士及更是位列大唐國公之列,她又有兒子傍身,所以宮里宮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給她一些顏面。
再加上她又挺討李淵喜歡的,所以看在李淵的面子上,位份比她低的嬪妃們,以及大唐的絕大多數達官顯貴,都會主動向她施禮。
她之所以在李承業三個小家伙向她施禮的時候會受寵若驚,是因為李承業三個小家伙的身份地位,已經在宮中政變落幕以后水漲船高了。
雖然三個小家伙的身份、爵位都沒有什么變化,但李元吉身份地位的變化,就是最大的變化。
毫不夸張的說,她和她的兒子,以及她娘家宇文氏,以后能不能過好,能不能安心的享富貴,全得看李元吉的心情。
李元吉要是高興了,能讓她和她的兒子,以及她娘家宇文氏富貴一輩子,甚至富貴好幾代。
李元吉要是不高興了,能讓她和她的兒子,以及她娘家宇文氏在最窮苦的地方吃一輩子苦,甚至吃好幾代的苦。
所以李元吉在身份地位水漲船高了以后,沒有在她面前托大,也沒有讓三個兒女在她面前擺譜,就足以讓她受寵若驚了。
這說明李元吉在得志以后,并沒有變猖狂,也說明李元吉在掌權以后,并沒有清理其他兄弟的意思。
這對她,對她兒子,對她娘家宇文氏,都是一個好消息。
“你不用給他們這么貴重的東西,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只會浪費了你一片心意。”
李元吉看著宇文昭儀將一個十分罕見的玩物塞到了李承業手里以后,忍不住開口。
他倒不是替宇文昭儀節省,而是他看到了在宇文昭儀送出那個玩物的時候,李元嘉的小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起來了。
顯然,那個玩物是李元嘉心愛之物。
宇文昭儀一邊將玩物往李承業手里塞,一邊笑道:“不礙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談不上什么心意不心意的…”
她全然沒有關注李元嘉的反應。
不是她不想關注,也不是她不疼兒子,而是她現在已經沒閑暇去關注了。
在宮中政變落幕以后,宮里所有人都處在惶恐不安當中。
東宮所發生的慘劇,足以讓宮里所有人都嚇的睡不著。
她們生怕下一刻李元吉會像是李世民一樣,派人將她們殺的干干凈凈。
所以她們這幾日過的非常非常不好,用度日如年形容也不為過。
如今碰到了李元吉,又發現李元吉并沒有對她們喊打喊殺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向李元吉釋放釋放善意呢?
至于說委屈了兒子…
委屈了就委屈了吧。
總比丟命強。
李元吉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大可不必這樣…”
宇文昭儀為什么會這么做,他不用猜也知道。
他從沒想過像是李世民一樣,將自己變成大唐唯一的繼承人,也從沒想過在大唐內部殺的人頭滾滾的,所以他不會傷害宮里的其他人。
所以宇文昭儀、李元嘉,甚至宮里的其他人,沒必要活的這么卑微。
作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一群人,卻只能以卑微的方式活著,那是不是太諷刺了?!
這樣的大唐,又怎么能擔當得起盛唐之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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