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在瞭望臺上待了一夜,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才走下瞭望臺。
瞭望臺下諸軍已經嚴陣以待,三位先鋒大將羅士信、殷開山、侯君集也穿戴好了兵甲,騎上了戰馬,等到蘇定方這位臨時統帥指揮他們作戰。
蘇定方也是第一次指揮這種規模龐大,并且意義非凡的戰事,所以心里難免緊張,但又有些興奮。
緊張的是,害怕辜負了李元吉的期望,沒辦法跟李元吉交代。
興奮的是,終于能有機會讓他一展畢生所學,一展自己的才能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一夜未睡。
李元吉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也早已穿戴好了王服,親自到轅門口為蘇定方授印。
大軍出動,歷來講究一個名正言順,蘇定方只是名義上被授為了此次攻打懷安城的主帥,并沒有相關的文書和印信,手底下的人難免會為難他,所以李元吉決定授他統帥之印。
讓他可以如臂使指的指揮手下的大軍。
這算是將大軍所有的統御權全交給了蘇定方,即便是蘇定方麾下有官爵比他高的人在陣前為難他,或者陽奉陰違,他也可以請出帥印,一劍斬之。
這也是大唐皇室第一次將帥印交給外姓人執掌,有著重要的政治意義和歷史意義,所以李建成、李世民、李神通、李德良、長孫順德、宇文士及等人都趕來觀禮。
李元吉趕到轅門口的時候,蘇定方已經穿戴好了兵甲,并且帶著一眾部曲靜靜的跨坐在馬背上。
李元吉策馬上前,走到蘇定方邊上道:“定方啊,此次授你帥印,由于是在軍前,所以過程有些簡單,還望你不要覺得怠慢。”
依照禮制,拜將授印儀式有一套相當宏偉,相當繁瑣的大禮議要走。
不僅要筑起高臺,架起銅鼎,還要邀請百官、萬民、萬軍一起觀禮,并且在拜將臺上,以黃表上告上蒼,再宣告百官、萬民,并且鄭重的將帥印交出去,一同交出去的還有王旗、寶劍、節鉞。
帥印代表著什么不需要多說。
王旗代表的就是王師,代表著堂堂正正。
王旗所在之地,如帝王親臨,所有從屬,無論官爵大小,都應該俯首。
寶劍代表的就是殺伐的權柄,也是帝王權柄的象征。
能斬所有不聽號令之人,不論官爵大小,地位高低,什么身份。
節鉞代表的就是外交權柄和開戰權柄。
有節在手,可以跟大唐以外的任何國家以外交禮節進行談判。
有鉞在手,便可以隨時隨地向任何不服大唐王化的藩屬和國家開展。
總而言之,這些東西即代表兵戈之權,也代表著外交之權,更代表著一部分王權。
有這些東西,出征以后,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便宜行事。
這等于是,皇帝將自己一部分權柄分出去,交給了統帥。
不過,統帥們大多都會識情識趣的放棄一部分權柄,遇到問題的時候,該請示,該有皇帝定奪的,還是會請示。
如今在兩軍陣前,搭高臺,筑銅鼎,召百官,引萬民來拜將明顯不合時宜。
畢竟,戰機稍縱即逝,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虛禮上。
所以李元吉只能簡單的將帥印交給蘇定方。
這又是蘇定方第一次掛帥,沒有滿滿的儀式感,總要說兩句貼心的話,免得蘇定方會心生怨氣。
雖說李元吉從不懷疑蘇定方的忠誠,但怨氣這種東西都是在點點滴滴中產生的,再說了,面對蘇定方這種人才,你就不能端著掌權者的架子,不然人家憑什么盡心盡力的給你賣命?
真以為你是真命天子,上蒼所定,人家除了給你賣命別無選擇?
自從陳勝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以后,權柄就不再是貴族的專屬了。
所以越接近權力中心的人,越不相信什么真命天子,天命所歸之類的話。
所以掌權者面對人才,必須要以權約束,以情籠絡。
這也是歷朝歷代的皇帝們喜歡把公主嫁給臣子的原因。
就是為了籠絡,就是為了將幾家人變成一家人,然后好確保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代。
不過,確保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代這種事情,李元吉想都沒想過,因為李元吉很清楚,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
所以對蘇定方,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應該付出一些情誼,而不是真的拿蘇定方當一個下屬,當一個牛馬對待。
“殿下言重了,臣能蒙殿下信任就感激涕零了,至于些許的禮儀,臣不會在乎。臣只希望能好好的打贏這場仗,不辜負殿下的信任和厚愛。”
蘇定方拱著手,鄭重的說。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讓宇文寶奉上了帥印,雙手捧著遞給了蘇定方。
蘇定方雙手高高的舉過頭頂,在穩穩的接住了帥印以后,高舉起帥印大喝,“大唐萬勝!”
轅門口所有準備跟著蘇定方一起出征的將士聽到這話,頓時一起跟著喊。
“大唐萬勝!”
喊聲上至九霄,下破幽冥,充滿了天地間。
士氣也在一聲聲吶喊中推到了頂點。
李元吉在士氣最濃烈的時候高喝,“諸卿只管去廝殺,本王在營中殺牛宰羊,備好酒菜,等諸卿凱旋!”
“臣誓死破懷安!”
“臣等誓死破懷安!”
這一刻,蘇定方也好,所有的將士也罷,齊齊高聲宣誓。
“好!”
李元吉大聲的喊了一聲,然后豪邁的揮起手道:“出征!”
大軍以蘇定方、羅士信、殷開山、侯君集四人為首,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了大營。
在奔出大營以后,大軍立馬呈三路分開,蘇定方也下了馬,乘上了一輛戰車,帶著掌旗官、掌鑼官、掌鼓官等諸多傳令官。
具體怎么打,蘇定方昨夜已經跟羅士信、殷開山、侯君集三人商量好了,所以大軍出了營地以后,不見蘇定方再說什么話,而是不斷的命人揮動著令旗。
大軍隨著令旗的揮動,開始分成了三股,由羅士信、殷開山、侯君集各領一股。
侯君集在前,殷開山居中,羅士信在后。
李世民在看到此處的時候,忍不住道:“看來是想用接力的方式拿下懷安城!”
李元吉側頭看向李世民,給了李世民一個‘然后呢’的眼神。
李世民不咸不淡的來了一句,“到目前為止,中規中矩吧。”
李德良遲疑著道:“中規中矩,那就是沒出彩的地方?”
李世民瞥了李德良一眼,不想搭理這個廢物王叔。
李神通在一旁解釋道:“蘇定方初次獨領大軍,能做到中規中矩,就已經是很多人難以企及的了。”
李德良瞥了李世民一眼,又看向李神通道:“還請兄長解惑。”
李神通撫摸了一下長須道:“獨領大軍,并且獨自操控一場大戰,聽著很容易,可實際上非常困難。
很多人連約束兵馬這一點都做不到。”
李德良聽到這話更不解了。
李神通繼續解釋道:“在營中約束兵馬容易,但是出了營以后,在兵馬行進當中,如何約束兵馬,就得看領兵之人的命令是否能一字不漏的傳遞到每一個將士耳中。
而一些驕兵悍將,甚至畏戰之人,在審時度勢以后,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對自己不利的地方,就可能擅自行動。
領兵之人若是狠不下心,殺一兩個人立威,根本沒辦法鎮住這些人。
蘇定方在出征之前一個人也沒殺,還能讓軍中所有將士聽從他的命令,足可見他已經將他的命令一字不漏的傳遞到了每一個將士耳中。
并且通過言語達到了立威的目的。”
李德良沉吟著道:“這很難嗎?”
李神通呵笑了一聲道:“豈止是難,簡直是難上加難。李世勣你知道吧?”
李德良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神通繼續道:“強如李世勣,每次出征前都得斬一兩個親近之人立威,蘇定方一人未殺,僅憑言語就達到了立威的目的。
現在你知道蘇定方有多厲害了吧?”
李德良深深的點了點頭。
有了對比,他就知道蘇定方的能耐大小了。
“那豈不是說蘇定方比李世勣還厲害?”
李德良追問。
李神通愣了一下,呵呵笑道:“領兵打仗又不是只看約束兵馬和立威的能耐,關鍵還是得看能不能勝,能不能一直勝下去。
如果蘇定方能一直勝下去,并且斬獲和戰功比李世勣多的話,那才能說比李世勣厲害。
戰爭嘛,終究還是要靠勝負說話。”
李德良恍然大悟,不再追問,專心的看起了戰事。
蘇定方在將兵馬分成了三股以后,快速的逼近了懷安城,期間城內的頡利數次派遣兵馬從東西兩側出城滋擾,均被蘇定方指揮的游騎擊退。
在逼近懷安城兩里的位置的時候,蘇定方命侯君集率先攻城,殷開山和羅士信率軍在原地待命。
侯君集率軍擺開了一個大陣,由刀盾兵在前面開路,長槍兵在后面推著樓車等大型軍械緊隨其后。
弓弩手們乘著戰車,駕著床弩等物,在走到一定距離的時候,率先發起了進攻。
一同發起進攻的還有投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