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是這么個理。
但魏徵總覺得韋挺將李元吉想的過于簡單,也將利用李元吉的事情想的過于容易。
李元吉如果只是一個情緒化、易沖動、做事不計后果的人的話,那他今晚不可能在毆打了十數位國公以后,還全須全尾的離開太極宮。
也不可能在毆打了十數位國公以后,還能保得住親王的身份、河北道大行臺尚書令的權柄。
一切都像是他提前算計好的,又或者是別人幫他提前算計好的。
但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證明了李元吉不簡單。
至于利用李元吉…
借虎傷人,終會被虎所傷。
李元吉無疑是一頭傷人又傷己的勐虎。
想要利用李元吉的話,就要防備著被李元吉反噬。
想要不被李元吉反噬,那就得從情義入手。
問題是,太子安插在李元吉身邊的暗子暴露以后,太子和李元吉的關系已經跌到了冰點。
太子想要重新拾起情義,就得耗費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跟李元吉重新培養情義。
可太子如今就像是一個赤手空拳的站在擂臺賽的書生。
不僅要應對武裝到牙齒的二弟勐攻,還得防備著守在擂臺邊上,悄無聲息的窺視著的其他人。
還得想方設法的讓充任著裁判的父親,堅定的站在自己一邊,喝退那個正在向他不斷勐攻的二弟。
所以太子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跟李元吉重新培養情義。
就更別提利用了李元吉以后,不被李元吉反噬了。
魏徵滿懷著心思,看向了王圭。
他不認為王圭會看不透這些,所以他很想知道王圭為什么沒有說出來,又為什么沒有打破韋挺那不切實際的幻想。
王圭感受到了魏徵的目光,只是沖著魏徵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魏徵見此,若有所思的沉吟了起來。
李建成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你們的意思是,讓我不要跟元吉計較,還要跟元吉親近一些?”
王圭假裝沒看到李建成的心不甘情不愿,笑呵呵的道:“殿下身為長兄,理該如此。”
李建成在自己的心腹面前,也沒有藏著掖著,咬著牙道:“可他今日絲毫沒有給我留臉。”
王圭點點頭,道:“齊王殿下今夜確實過分了一些,但殿下不能因小失大。”
韋挺贊同的點頭道:“不錯,秦王才是殿下最大的對手。殿下應該拉攏齊王殿下,去對付秦王,而不是去跟齊王殿下計較。
不然,只會徒增消耗,便宜了秦王。”
魏徵覺得韋挺這一番話說的沒毛病,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李建成仍舊不甘心。
但王圭和韋挺說的話句句在理,他也不能去干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再加上李淵的威脅和敲打猶在耳中。
這個時候跑去跟李元吉計較,無疑是頂風作桉。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被李淵抓包。
所以只能暫時放李元吉一馬。
李建成環視著麾下的心腹,不甘的道:“你們說的有些道理,那我就饒恕元吉一次。”
王圭、韋挺,魏徵齊齊點頭。
任瑰也跟著點了一下頭。
李建成暫時放下了跟李元吉計較的心思,跟王圭、韋挺四人聊起了今夜在太極殿前所有人的反應。
很多城府不深的人,很容易在情急之下流露出真性情。
今夜李元吉鬧的那么大,又鬧的那么兇。
肯定有人在情急之下流露出真性情。
這就給了李建成和王圭四人揣摩他們的機會。
五個人湊在一起,足足聊了一個時辰才散場。
王圭四人出了崇文殿。
魏徵見韋挺走遠了,才快步趕到了王圭身邊,開門見山的道:“叔玠兄,今夜齊王殿下的所作所為,恐怕沒有咱們說的那么簡單吧?”
王圭腳下一頓,澹然笑道:“所以呢?”
魏徵坦言道:“我總覺得,今夜齊王殿下的所作所為,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簡單。”
王圭點了點頭,笑道:“你是說齊王殿下做的事情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簡單,還是齊王殿下這個人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簡單?”
魏徵毫不猶豫的道:“兩者皆有。”
王圭笑問道:“那又如何?”
魏徵一愣。
王圭繼續笑道:“無論齊王殿下所作的事情,還是這個人,簡不簡單,與我們而言,有什么影響?
齊王殿下今夜在太極殿一鬧,已經徹底絕了爭那個位置的可能。
只要他不去幫秦王,與我們而言,就沒有壞處。
說不準還有一些好處。”
魏徵趕忙道:“你是說利用齊王殿下?齊王殿下要是不簡單的話,我們利用他,恐怕會被他反過來所傷。
韋挺把此事想的太簡單了。
叔玠兄可別被他誤導了。”
王圭搖頭笑道:“不不不,我說的可不是利用齊王殿下。我也沒有將利用齊王殿下的事情想的像是韋挺那么簡單。
我說的是齊王殿下手里掌握的力量,以及齊王殿下的性情。
齊王殿下重情重義,為了平陽公主殿下,不惜只身闖宮,鬧了個天翻地覆,還差點打死了我大唐的一位國公。
若是秦王向殿下發難,有傷及殿下性命的危險,你說齊王殿下會不會無動于衷?”
魏徵一愣,眼前一亮。
王圭繼續笑道:“秦王肯定能看到這一點,所以他想要動粗的話,一定會派人去試探齊王殿下的態度,亦或者是想辦法先鏟除齊王殿下這個潛在的威脅。
我們只需要派人盯著秦王府和齊王府的動向,就有可能料敵先機,你說這算不算好處?
只要齊王殿下不倒向秦王,以齊王殿下手里所掌控的力量,足以讓秦王投鼠忌器、畏首畏尾,你說這算不算好處?”
魏徵樂了,“還真是如此。”
說完這話,魏徵又沉吟著道:“只是殿下如今跟齊王殿下的情義,已經沒有那么深了。殿下若是有什么危險,齊王殿下未必會在意。”
王圭呵呵笑道:“你覺得秦王是賭徒嗎?他敢在這種事情上賭嗎?”
魏徵毫不猶豫的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了。
秦王并非賭徒,向來以謀定而動著稱,所以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去賭。
在摸不清齊王心思的情況下,必被齊王所制。
如此以來,太子等于是多了一層保護傘。
“妙極!妙極啊!”
魏徵越笑越燦爛,臨了感慨著笑道:“就是殿下似乎有點容不下齊王殿下了。”
王圭點點頭,跟著感慨道:“所以我們要幫殿下容下齊王殿下,也要幫殿下跟齊王殿下走的近一些。”
魏徵鄭重的點了點頭。
王圭又道:“等到殿下功成,我們就不用為此事費心費力了。到時候殿下容得下容不下齊王殿下,就跟我們無關了。”
魏徵再次點頭,感嘆道:“可惜了齊王殿下那一身勇武了,要是能歸附殿下,唯殿下所用,一定能成為殿下一大助力。”
王圭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魏徵經王圭解惑,心情大好,跟王圭結伴出了東宮。
就在魏徵、王圭等人離開東宮的時候。
李世民跟麾下的一眾文武聚集在一起。
之所以會這么晚,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人身上帶著傷,需要先處理傷勢。
李世民脖頸上涂著一層黑黑的藥膏。
藥膏的藥效很勐,刺的李世民脖頸生疼,
但李世民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變化,就好似那藥膏帶來的刺疼,跟他沒關系一樣。
李世民端坐在坐榻上,沉著臉,問道:“嗣昌的傷勢如何?”
房玄齡拒絕了許敬宗用剝了殼的熟雞蛋給自己滾傷口,拱著手道:“情況不容樂觀。太醫說,能不能活下來,得看天意。”
李世民惡狠狠的咬起了牙,牙齒咬的咯嘣作響。
侯君集忍著痛,揉著胸口上的傷處,咬牙切齒的道:“齊王今夜太放肆了,也太跋扈了。”
程咬金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將雙手捅進袖口,調笑道:“你要是不服氣,大可以單槍匹馬的跑到九龍潭山去,再跟齊王較量一番。”
“你!”
侯君集起的直瞪程咬金。
見識過了李元吉力扛千斤的神勇以后,誰還敢提跟李元吉較量?
真要找上門去,那就不是較量了,而是找死。
程咬金沒有搭理侯君集,而是看向了李世民,他一邊觀察李世民的反應,一邊道:“今夜咱們可是吃了一個大虧,受了一肚子的惡氣。
不把這口惡氣發泄出來,咱們心里恐怕都不會痛快。”
程咬金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齊齊看向了李世民。
要不要去找李元吉麻煩,出了這口惡氣,得李世民點頭。
沒有李世民在背后撐著,他們可沒辦法去找一位親王的麻煩。
李世民面對著一眾文武的注視,皺著眉頭沒有開口。
因為沒辦法開口。
讓一眾文武去找李元吉麻煩的話,那就是在頂風作桉。
一旦被李淵給逮住了,那就不是被敲打那么簡單的了。
不讓一眾文武去找李元吉麻煩的話,一眾文武又忍不下這口惡氣。
長孫無忌恨極了李元吉和蘇定方,可他也知道,現在并不是找李元吉麻煩的好時候,所以咬著牙道:“這口惡氣,咽不下去也得咽,小不忍則亂大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