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方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二十丈的時候,雙方同時發起了沖鋒,跑在最前面的將士像是踩著車輪一樣的在飛奔,在臨近敵陣的時候,如同炮彈一樣砸了進去。
然后就是廝殺,廝殺,再廝殺,不能停歇的廝殺。
很快,在雙方短兵相接的地方匯聚出了一道人墻。
有人在揚起兵器的那一刻就被捅穿了脖頸,有人在揮舞著長刀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血肉、鮮血,像是在潑灑一樣在戰場上橫飛。
李元吉看的直皺眉頭,“這么下去,我們的損傷會很大…”
李世民側過頭瞥了一眼澹澹的道:“你要是肯下場的話,戰損應該會小一些。”
李元吉有些無語的瞥了李世民一眼,以他的勇武,這種短兵相接的戰場最適合他發揮了,他可以揮舞起大刀,像是割麥子一樣的收割突厥人的性命,也可以像是百家堡戰場一樣,在戰場上殺出一個尸堆,將突厥人嚇退。
但他也會因為出現力竭,被突厥人捅成個馬蜂窩,或者被砍成肉泥。
畢竟,數萬的突厥人在戰場上飛奔,他就算是神仙也會被拉下凡塵,然后再被砍成碎尸,所以這讓他怎么去啊。
再說了,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蔡允恭也不會允許他去啊。
沒看到蔡允恭已經瞪起了眼睛,邁開了步子,隨時準備抱大腿嗎?
“殿下…”
蔡允恭一臉擔憂的開口。
李元吉不等蔡允恭把話說完就無奈的道:“行了,別說了,我不會去的。”
蔡允恭聽到這話,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已經邁出來的一只腳緩緩的收了回去。
長孫順德在這個時候告罪了一聲,下去救治傷兵了。
作為一個后勤總管,這個時候必須調配好軍中所有的大夫,以及所有的藥材,以確保受傷的將士被抬下戰場以后,會第一時間得到救治。
大唐現在正是恢復人口的時候,所以將士們無論是傷了,還是殘了,都得盡心盡力的救治。
即便是以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甚至不能走路了,也得救治。
因為這些人在退伍以后,會幫大唐創造出更多的人口。
至于他們傷了殘了,能不能娶到妻子,根本不需要擔心。
連年來的戰爭已經讓很多男丁戰死在了沙場上,所以大唐有許多婦孺等著官配。
一些地方的官員為了政績,甚至喪心病狂的給地方上活著的男丁配雙妻,甚至更多妻子。
據說河北道有一個老鰥夫,在前隋的時候都娶不到妻子,如今被官配了足足十個妻子,還帶著六個孩子。
所以,這個時候的大唐,不怕地里不產糧,就怕沒牛耕地。
“頡利要退了…”
短兵相接的死戰,從天蒙蒙黑的時候一直持續到明月初升,在大唐的投石手丟出火球的時候,突厥戰馬出現了騷亂,突厥的前軍開始出現了頹勢。
一直關注著戰事的李世民,沉聲開口。
果然,沒過一刻鐘,突厥的后軍中響起了凄厲的牛角號聲,突厥前軍開始且戰且退。
“我們也該鳴金收兵了吧?”
李元吉盯著李世民問。
將士們鏖戰了足足數個時辰,早已身心俱疲,已經無力再戰了,更別提追擊了。
再加上誰也不知道頡利是不是在后面設了什么埋伏,所以也不適合追擊。
李世民點了點頭,命人鳴金收兵。
正在鏖戰的將士們,組成了一個圓陣,倒退著退出了戰場。
這一場戰事暫時算落幕了。
在頡利帶著殘存的突厥兵馬呼嘯著離去以后,李世民也命侯君集和李神通率軍回營,同時派人通知長孫順德盡快輕點戰損。
李元吉覺得長孫順德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然后就派蔡允恭去幫忙了。
在將士們回到了大營以后,飯都顧不得吃,就一頭扎進了帳篷,沉沉的睡了過去。
李元吉一夜沒睡,帶著人巡視了傷兵營,巡視了一圈大營內的每一個帳篷,并且命宇文寶帶著人開始殺羊宰牛。
天光放亮的時候,牛羊肉剛好燉爛了,一碗裝滿了牛羊肉的熱湯送到了剛剛睡醒的將士們面前以后,將士們頓時覺得心里暖暖的。
“此戰我們戰死了一萬零一百三十二人,受傷的有八千六百五十四人…”
中軍大帳內。
一夜未睡的李元吉端著一碗熱湯,正在聽長孫順德匯報戰損。
李德良并未參戰,皺著眉頭,咳嗽著道:“陣斬幾人,俘虜幾人?”
長孫順德向李德良拱了拱手道:“陣斬一萬三千五百五十三人,沒有俘虜…”
李德良詫異的道:“沒有俘虜?”
李神通沉著臉解釋道:“在這種數萬人鏖戰的戰事當中,在沒分出勝負的情況下,是不會出現俘虜的。”
李德良難以置信的道:“怎么會沒有俘虜呢?”
侯君集此次陣斬了一位突厥大酋,兩位突厥梅錄,被特批進入中軍大帳內參議軍事,終于可以登堂入室了。
聽到李德良這話,忍不住苦笑道:“在這種戰事中,前面的人想投降,會被后面的人刺死。即便是沒被后面的人刺死,我們的將士也不可能納降。”
李德良疑惑的道:“這是為什么?”
侯君集耐心的解釋道:“因為我們的將士沒有閑暇去辯解敵人是真降還是假降,也不可能分心去收繳敵人的兵刃,并將敵人帶下戰場。”
聽到侯君集這話,李德良總算明白此戰為什么沒有俘虜了,也沒有再發問。
李元吉見大家都沒問題了,才緩緩的開口道:“長孫順德,你一定要盡力救治好所有受傷的將士,同時去信給長安,讓李綱、蕭瑀等人征集你所需的藥材,送到安定。
等營中受傷的將士能承受住顛簸了,就將他們送到安定靜養。”
長孫順德抱了抱拳,鄭重的道:“臣知道了…”
李元吉看向了李世民道:“二哥,隨后的戰事要怎么安排,我要是所料不差的話,頡利不可能就這么善罷甘休。”
李世民板著臉道:“隨后我們盡可能的退避三舍,等蘇定方他們到了以后,我們再跟頡利一戰。”
李元吉感嘆道:“蘇定方他們到的時候,恐怕蘇尼失也就返回懷安了,到時候我們要面對的突厥兵馬就更多了。”
李世民冷哼道:“頡利要是愿意陪我們耗下去,我們就陪他耗!”
李元吉緩緩的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多言。
就眼下的情況看,耗的時間越長,對大唐越有利。
畢竟,頡利是客場作戰,僅有麾下現有的兵馬可以調動,大唐是主場作戰,不僅能調動現有的兵馬,還可以源源不斷的征兵,源源不斷的征調輜重。
光是輜重這一項,大唐就能耗死頡利。
頡利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晌午的時候再次舉兵來戰。
只不過這一次,頡利并沒有用騎兵打頭陣,甚至都沒用兵馬,而是用了從慶州各地的百姓來打頭陣。
當近十萬的百姓,哭嚎著,驚叫著,烏泱泱的一片向白馬川涌來的時候。
李元吉看的頭皮發麻,其他人也看的頭皮發麻,正嚴陣以待的將士們看到以后,一個個兵器都握不穩了,滿臉的無所適從。
“怎么辦?”
蔡允恭急聲發問。
是放百姓們過來,還是把百姓們當成突厥人的前軍一起下手,這是一個非常非常難的選擇題。
不需要派人去查探,就知道,百姓們中間一定潛藏著突厥的兵馬。
一旦放百姓過來,潛藏在中間的突厥兵馬突然發難,百姓們必然會亂作一團。
到時候,僅僅是混亂的百姓就足以將大唐所有的軍陣沖垮,頡利可以帶著人如同疾風折草一樣的沖過來收割。
李世民一臉冷酷的站在那兒,只是他拿緊緊攥起的拳頭證明了他內心并不平靜,也沒有他臉上表現的那么冷酷。
“必須下決斷了,百姓們馬上就要走到我們的陣前了。”
長孫順德咬著牙催促。
李世民沒說話,像是個石頭人一樣。
李元吉見此,長嘆了一聲道:“退吧!”
李世民瞪著眼看了過來。
他想聽到的是下殺手的決斷,可沒聽到,所以他非常的不滿。
他有這個心思,但是不想下這個命令,就是為了不落人口實,不落一個屠殺百姓的名聲。
雖然名聲對他已經沒什么用了,但他還想著翻身呢。
李元吉感受到了李世民的目光,感嘆著道:“殺百姓,不是我們該做的,我們該想辦法將他們救回來才是。
反正我們也不急著跟頡利決一死戰,而且耗的時間越長,對我們好處越大,所以我們沒必要爭個一時。”
李世民依舊瞪著眼沒說話。
李元吉看向李世民道:“你能確保我們在對百姓下了殺手以后,能取勝嗎?”
李世民愣了一下。
李元吉繼續道:“如果不能保證,那我們干嘛還要對百姓下殺手呢?”
現在又不是迫于無奈的時候,也不是沒路可走,沒必要對自己的百姓開刀。
李世民咬著牙道:“就怕頡利占到了便宜,然后得寸進尺。”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道:“那就放他進白馬好了。只要他敢進白馬,我們就可以堵住他的后路,將他徹底的埋葬在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