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王可安好?”
李孝恭的一切,李元吉不愿意去評價,只能關心關心李孝恭的身子骨。
凌敬微微躬身道:“似乎患上了痹病,在跟臣喝酒的時候,總是往腿上倒酒,說是在喂腿上的寒蟲。”
李元吉一臉沉吟。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李孝恭的年齡,跟李建成不相上下,現在患上了痹病(風濕病),對以后的影響會很大。
“趙郡王在荊州的時候,沒找當地的名醫看過嗎?”
“看是看過了,大夫還給他開了許多去濕的藥膳,他也吃了不少,但似乎沒什么用。”
李元吉沉吟著點點頭,“明日你去光德坊請孫先生,到趙郡王府一行,順便讓府上的管事準備一些吃穿用度,一并給趙郡王送去。”
凌敬愣了一下,苦笑著道:“趙郡王如今雖然不受待見,但吃穿用度應該不愁吧?”
李孝恭即便是再不受待見,那也是大唐的郡王。
吃穿用度肯定用的都是最好的,根本不用發愁。
李元吉瞥了凌敬一眼,“我當然知道趙郡王不愁吃穿用度,我送的不是吃穿用度,是一片心意,懂嗎?”
凌敬恍然,“殿下既然有此心意,何必讓臣跑一趟呢?讓王妃去,效果豈不是更好?”
送吃穿用度這種事情,女人出面,明顯比男人出面要好。
李元吉瞪向了凌敬,沒好氣的道:“我父親如今正煩著呢,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跑去給他添堵。”
李承宗薨了,李淵的心情糟糕透了。
誰這個時候跑去給李淵添堵,李淵即便是不滅了他,也會讓他承擔自己心中所有的怒火。
位高權重的李世民,還不是被李淵狠狠的收拾了一番。
李世民如今躲在府上,臉都不愿意露了。
李元吉能頻頻派人去給李孝恭送溫暖,已經是極限了。
再多做一些,就要被李淵叫到甘露殿去挨罵了。
李元吉又不是受虐狂,還沒有主動湊上去找罵的習慣。
“是臣考慮不周,還望殿下勿怪。”
凌敬趕忙彎下腰向李元吉賠罪。
李元吉沒有再多說什么,讓凌敬速速下去找孫思邈了。
往后數日。
李元吉待在府上沒有動,凌敬領著孫思邈,頻頻出入趙郡王府,為李孝恭治療風濕病。
李元吉原以為,自己不出面,李淵應該不會找他麻煩。
但沒料到,凌敬去趙郡王府的第一日,他就遭到了彈劾。
彈劾的理由很蹩腳,說什么齊王府的車架在從九龍潭山回京的路上,毀壞了大道一側的一部分即將被收割的莊稼,使得莊戶缺收,生計沒了著落。
這種蹩腳的理由,放在以前,李淵肯定是理都不理的,不高興的時候,甚至還會痛斥言官沒事找事。
但是現在,李淵理了,還派遣了劉俊到武德殿傳口諭,斥責了李元吉一番,勒令李元吉派遣府上的人,帶著糧食和布匹,去補償莊戶的損失。
李元吉不得已,派遣了府上的屬官,帶著糧食和布匹,去給人賠罪。
然后,一夜之間,從長安城到九龍潭山的大道兩側的莊稼,被人焚了個干干凈凈。
放火的人囂張至極,不僅放火燒了莊稼,還將上去勸阻他的莊戶們給打了。
長安令王續得到消息,帶著人去阻止賊人的時候,被扒光了綁在了樹上。
百官們群情激揚,紛紛上書彈劾惡首,還將惡首往日的罪狀翻出來,一并彈劾。
李淵震怒,下令左武侯衛的兵馬,將賊人捉拿歸案,并且詔令惡首到朝堂上去認罪。
李元吉整了整衣冠,一臉無語的踏上了通往太極殿的御階。
他用屁股想,都沒想到,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居然就成了惡首了。
他本來想待在武德殿裝糊涂的。
可宇文寶和宇文寶的部曲,還在大理寺關著呢。
眼看著就要被集體論罪,斬首示眾了。
他不得不到太極殿內,為宇文寶爭取生機。
李元吉入了太極殿,百官們已經在各自的座位上落座了,并且已經彈劾過他了。
李淵陰沉著臉,坐在皇帝的寶座上。
“兒臣參見父親。”
李元吉躬身一禮。
李元吉還沒起身,就聽李淵怒斥,“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越來越跋扈了。你以為我寵愛你,就不敢收拾你了嗎?”
李元吉起身,裝傻充愣的道:“父親這話從何說起?兒臣近些日子一直在養病,連門都沒有出,怎么就跋扈了?”
李淵拍桌而起,“你府上的屬官仗勢欺人,侵吞民田,搜刮民脂民膏,你怎么解釋?你麾下的宇文寶,膽大妄為,燒毀長安城外上千畝的良田,又怎么解釋?你孺人的族弟,在太學內肆意妄為,險些傷了太學一眾學子的性命,你又怎么解釋?”
李元吉當即要開口辯解。
但李淵沒給他辯解的機會,繼續怒斥道:“若不是你在背后為他們撐腰,他們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李元吉沉默了一下,見百官們都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緩緩開口道:“我府上的屬官仗勢欺人,侵吞民田,搜刮民脂民膏,那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經差人將一切查探清楚,并且將一應的錢財發還了愿主,一干屬官,也移交往了大理寺。
此事早就處理妥當了,不知道是那位看我不順眼,開始舊事重提了?”
“你放肆,伱還要威脅我麾下的文武們不成?”
李淵瞪著眼睛怒斥。
李元吉環視著百官,不緊不慢的道:“我只是想告訴一眾文武,比起他們中間的很多人,我屁股已經很干凈了。
他們中間有人要咬我之前,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凈。”
有言官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仰著脖子道:“臣為官四載,府上只有一妻、一仆、一頭老驢。不知臣有沒有資格彈劾殿下?”
李元吉冷冷的一笑,看向了其他的官員,“那他們呢?”
有官員當即要站出來證明自己屁股是清白的人。
就聽李元吉又道:“可敢讓我挨個查驗一番?”
一瞬間,再也沒有人頭鐵的出來跟李元吉互懟。
朝堂上是有清正廉潔的人,也有家財萬貫,不屑于搜刮民脂民膏、欺壓百姓的,但那是少數。
更多數的人,屁股都不怎么干凈。
就連經常在李淵眼皮子底下晃蕩的裴寂,屁股也不干凈。
他們沒一個人敢讓李元吉去查,后果他們承擔不起。
李淵也是如此。
李淵除非是瘋了,不然絕對不可能讓李元吉去責眾執法。
“我在問你府上的人,你休得說旁人。”
李淵喝斥。
李元吉看向李淵道:“人已經處置了,父親應該知道此事。”
李淵盯著李元吉道:“那你府上多出的那些宅院、田產、鋪面,又作何解釋?”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道:“無主之物,我只是暫管,父親要是想收回的話,我可以一并交出來。”
李淵擲地有聲的道:“那你就交出來!”
李元吉躬了躬身,算是答應了。
李淵又質問道:“你麾下的平城侯宇文寶,肆意毀壞民田,毆打百姓,束縛朝廷命官,你又作何解釋?”
李元吉沉默了一下,心里嘆著氣道:“我讓毀的,也是我讓打的。”
這事鬧得太大了。
宇文寶背不起。
只能李元吉自己背鍋了。
李淵厲聲懼色的道:“那你還敢說你不跋扈?”
李元吉認真的道:“此事兒臣有錯,兒臣愿意補償那些莊戶的損失。”
“僅僅是補償就夠了?”
李淵質問。
李元吉反問,“那父親要兒臣如何?”
李淵瞪著眼道:“我要削你的封戶,砍了宇文寶的腦袋。”
百官們聽到這話,一個個興致高昂,一個個看大戲的樣子。
李元吉十分認真的道:“兒臣以為,父親的處罰輕了,父親應該削了兒臣的爵位,夷了宇文寶三族。
并且應該立下律令,凡毀壞民田者,當以此論處。”
百官們嘩然。
李淵的眼珠子瞪直了。
李淵覺得李元吉是在說反話,是不愿意跟他低頭,當即就要發飆。
就見裴寂突然站起身,道:“圣人,此事齊王殿下雖然有錯,但齊王殿下已經認錯,并且愿意做出補償。
臣以為,當從輕處理。”
“裴仆射言之有理,齊王殿下只是一時之過,只要知錯能改,就應當從輕處理。”
“對對對,齊王殿下也是遭人彈劾,又被圣人喝斥,一時氣不過,才做出了如此舉動。此事也不全是齊王殿下的錯。
圣人應該問罪于彈劾齊王殿下的人。”
“對,此人明顯用意不純,有離間天家父子之情之嫌,圣人當重處。”
“齊王殿下有病在身,車架趕路的時候,難免會為了照顧齊王殿下的病情,避開一些溝溝坎坎,不差之下,毀壞了民田,也在情理之中。
有人借此彈劾齊王殿下,純粹是用心不純。”
百官們,一個接一個的開口。
從最初的‘李元吉有錯,但知錯能改’,說到了‘李元吉沒錯,是彈劾李元吉的那個人目的不純’。
百官們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李元吉夠狠。
李元吉直接來了一個,誰毀壞了民田,就應該夷三族。
百官們根本扛不住。
因為他們一旦認可了此事,讓李淵懲處了李元吉和宇文寶。
以后他們每一個人就會被李元吉盯上。
他們府上但凡是有人毀壞過一粒莊稼,李元吉都有可能將其拉到朝堂上來,要求百官們公平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