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魏晉南北朝的紛亂以后,漢家文化被糟蹋了不少,遺失了不少。
隋煬帝收集天下藏書,重新編撰、校訂、并備副策,為漢家文化重塑,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可惜,李世民在攻破洛陽,將洛陽宮內的前隋藏書運往長安城的時候,走的是水路,大船在路徑陜州的時候,保護不力,翻了船,船上的藏書落了水。
雖然搶救打撈了一部分,但書泡了水,幾乎全成了化開的墨團,留下的也只有只字片語。
李世民建立修文館,一方面是為了安置自己麾下的謀臣,另一方面就是為了修復這些書。
李元吉很佩服修文館里的那群人,他們要通過只字片語去修復一冊書,難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但就是在這么困難的情況下,他們已經修復了四冊書了。
雖然里面不可避免的會夾帶許多私貨,但能將幾乎跟失傳沒區別的書冊修復,那也很了不起。
李元吉手上的傷寒論應該沒坐過那艘翻了的船,所以看著干干凈凈,字跡清清楚楚,上面的草藥圖形也畫的惟妙惟肖,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顆草藥的全貌。
按圖索驥的話,很容易辨認。
“殿下,太子妃駕臨,已經到前殿了。”
李元吉剛看到一個叫‘當歸四逆湯’的藥方,正要研究一下,就見侍衛出現在殿內,單膝跪地稟報。
太子妃鄭觀音。
五姓女。
鄭觀音是太子妃,對標的是以后的皇后。
用駕臨倒也不算逾越。
用‘請見’、‘求見’、‘拜見’,李元吉還沒那大的臉。
鄭觀音突然跑到武德殿,目的是什么,李元吉心知肚明。
“李思行絕對是個人才,以后要重視重視。”
李元吉原以為讓李思行去太子宮里要人,會被應付回來,沒料到居然逼出了一個太子妃。
雖然他讓李思行去太子宮里要人的時候,話說的很硬氣,但是他沒指望李思行能成。
畢竟,李思行跟李建成的身份地位十分懸殊,李思行雖然是李淵的太原元謀功臣,但李淵登基以后,他逐漸有點被邊緣化,并沒有裴寂那么得寵,自然也沒有裴寂那份翻云覆雨的權勢。
李思行找李建成要人,李建成用身份壓他的話,他也沒辦法。
李元吉已經做好了向李淵上書,將事情鬧大的準備。
沒想到李思行非但沒有被李建成應付回來,反而逼出一個太子妃。
能參加造反,還能活著享受榮華富貴的,果然沒一個簡單的角色。
“請太子妃稍候,我馬上過去。”
李元吉吩咐。
侍衛應允,小跑著去傳話。
李元吉收拾了一下衣冠,趕往前殿。
之所以收拾衣冠,是因為李元吉在看書的時候,將衣冠弄散了。
高尚儀被李世民派人接走了,小侍婢阿酒暫時沒人管了,自然不用再時時刻刻盯著李元吉的儀態了。
李元吉趕到前殿的時候,鄭觀音淺坐在一張長幾后,默默的品著一盞甜酒。
唐代的甜酒多以果類釀造,色澤雜而不純,偏酸。
放著霜糖、果干一起煮的話,酸甜酸甜的,并沒有太多酒味,是不錯的飲料。
鄭觀音應該是李元吉到唐朝以后見過的最美最有氣質的女人。
歷史上對鄭觀音的評價,有八個字,‘淑韻娉婷,韶姿婉娩’。
大致意思就是長得漂亮、性格溫柔、身形輕巧優美。
她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喜親近,卻不忍褻瀆。
有野史稱,李世民相當垂涎鄭觀音的美色。
李元吉覺得有可能是真的。
李元吉走上前,躬身一禮,“嫂嫂…”
鄭觀音嫁給李建成的時候十六歲,那時候的前身十二歲。
鄭觀音身為長嫂,沒少幫著陳善意照顧當時調皮搗蛋的前身,也沒少幫前身解決麻煩。
前身對鄭觀音有一絲敬意。
前身跟李建成走得近,也是鄭觀音的緣故。
李建成派遣鄭觀音出面,應該是覺得鄭觀音能拿捏李元吉。
但李元吉不是前身,豈會被鄭觀音拿捏。
哪怕鄭觀音美的冒泡。
鄭觀音放下酒盞,淡淡一笑,“四郎,許久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
“有嗎?”
李元吉輕笑,大大咧咧的走到前殿的主座位置坐下。
鄭觀音眼中閃過一道異色,淺笑著道;“不僅長高了,還英俊了不少。”
李元吉開門見山,“嫂嫂今日過府,就是為了稱贊我?”
鄭觀音重新端起酒盞,淺嘗了一口,“你兄長近些日子忙于國事,很少有閑暇,怕跟四郎生疏了,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看四郎紅光滿面,步履穩健,肯定是吃得飽,睡得香。
我回去告訴你兄長,你兄長必然會很開心。”
李元吉拱拱手,“煩勞大哥掛念了,過些日子定然去東宮探望大哥。”
鄭觀音愣了一下,笑吟吟的道:“往日里你一直稱你兄長為哥哥,怎么今日稱起大哥了?”
李元吉聽到這話,有些心塞。
在后世,哥哥就是哥哥。
在大唐,哥哥的意思就多了。
兄長可以稱之為哥哥,父親也可以稱之為哥哥。
李元吉在得知大唐的哥哥,也是稱呼父親的稱呼以后,怎么可能叫李建成哥哥呢?!
“叫大哥不好嗎?難道叫大郎?那未免太無禮了吧。”
李元吉說起了俏皮話,以此緩解心頭的不舒服。
鄭觀音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叫兄長顯得太生疏,叫哥哥又略顯輕浮,伱已經長大了,明年就要行冠禮了,叫大哥剛剛好。”
李元吉笑著點頭。
鄭觀音緩緩起身,笑著道:“看四郎一切都好,我和你兄長也就放心了。我回宮了,四郎記得多到東宮走動走動。
你可有日子沒去看承宗了,承宗吵著嚷著要跟你習武呢。”
鄭觀音口中的承宗,便是李建成的嫡長子李承宗。
爵封太原郡王。
太原可是李唐的龍興之地。
以太原為封號,可見李承宗在李淵那里有多受寵。
“一定,一定…”
李元吉跟著起身,笑著將鄭觀音送出前殿。
鄭觀音帶著自己的一幫子女婢、太監,呼啦啦的離開了武德殿。
“一個兩個,沒有一個簡單的。”
李元吉在鄭觀音走后,站在前殿門口感慨。
鄭觀音太聰明了,聰明到還沒開口,就通過他的態度,判斷出了必行所求一定不會如愿。
所以鄭觀音絕口不提薛寶,只是跟他聊家常,聯絡感情。
楊妙言比起鄭觀音,差了足足一條街,又可能更多。
當然了,這并不是說楊妙言沒有鄭觀音聰明。
鄭觀音比楊妙言大幾歲,閱歷、見聞、為人處事的經驗比楊妙言豐富。鄭觀音入李家的時間也比楊妙言長,自然比楊妙言更懂李家的人。
“大狐貍,小狐貍,李唐皇室一群狐貍,在這群狐貍中間混,壓力有點大啊。”
李元吉感慨著,背負雙手回到了武德殿正殿。
坐在長幾后,李元吉再次翻開了傷寒論,看著看著,李元吉發現了里面居然夾帶了一些私貨,講的居然是縫合術。
說是用一種桑皮線,可以縫合傷口,再涂上‘神膏’,便能加快傷口愈合。
這可是神技啊。
李唐如今還有不少敵人,以李元吉的身份,少不了要去戰場上走一遭,懂得這個神技的話,就等于多了一條命。
李元吉急忙去看‘桑皮線’和‘神膏’的做法。
但是還沒看清楚,殿門口就闖進一個人,手里捧著一卷圣旨。
在那人身后,還跟著一群人,手里皆捧著紅木盤子,上面蓋著紅布。
“殿下,圣旨到。”
劉俊進了殿,向李元吉一禮。
李元吉愕然的仰起頭,心里一邊琢磨李淵又鬧什么幺蛾子,一邊問,“給我的?”
劉俊躬身道:“給陳夫人的。”
“陳夫人?”
李元吉愣了一下,寢殿內貌似沒有一位姓陳的夫人,府上能被稱之為夫人的陳氏,似乎只有陳善意。
“給陳娘娘的?”
劉俊緩緩點頭。
李元吉古怪的道:“我父親怎么會給陳娘娘旨意?”
劉俊沒閑暇跟李元吉廢話,果斷道:“殿下,迎旨吧。”
“還要我迎?”
李元吉徹底愣了。
大唐的圣旨種類很多,以李元吉的身份,大部分圣旨還不需要迎,只需要躬身聽旨就行了,碰見以‘門下’二字開頭的,還能站著聽。
需要李元吉迎的,那起碼是‘詔曰’開頭的。
劉俊沒有回應李元吉的話,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
李元吉起身,吩咐跪坐在一側的侍婢阿酒,“去告訴王妃,召集府上的人,準備香案迎旨。”
阿酒應允了一聲,準備離開。
劉俊突然開口道:“大家說了,殿下和陳夫人聽著就行,不用大動干戈。”
李元吉一臉疑惑。
李淵這又是幾個意思?
發了‘詔曰’開頭的圣旨,讓他恭迎,卻又不讓他大動干戈。
有毛病?!
“那就照劉少監說的,準備香案,請陳娘娘過來。”
李元吉心里抱怨了一句,重新吩咐了一番。
阿酒點了一下頭,退出了正殿。
沒過多久,正殿內就多出一張香案。
陳善意也被請到了正殿。
李元吉走出長幾,主動迎上前,“陳娘娘…”
陳善意在李元吉走近的時候,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躬身一禮,輕聲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