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變易、世事無常。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偌大的太易宮,今日竟是我們倆再見。”
大法師乜視無量壁,觀察了片刻,微微頷首道:“看來,你混的還算不錯。”
無量壁笑呵呵道:“全賴大小老爺福澤庇佑。否則我焉能有今日?不過還是遠遜小老爺你啊。這道宮,甚至氣派。頗似當年!”
“不過是順手為之,方便睹物思人罷了。”天都大法師,也就是無極,當初在仙界時就喜旁人吹捧。
雖歷經種種,這個特點,卻依舊沒有改變。
尤其對方還是昔日太易宮故人,更讓大法師感到了久違的快樂。
本想著見一面,就將其打發走、繼續修行領悟。
現在卻也感覺沒必要那么著急了。
無量壁費勁本事、一陣忽悠,哄得大法師愈發飄飄然。
終于,無量壁獨眼滴溜溜直轉,看向太易虛影。
“小老爺,這大老爺虛影,怎么這般真實?剛剛我第一眼見到,渾身都被唬的發軟。”
大法師哂笑:“師尊雖仙解,卻依舊留下一道虛影,以固將傾之天。雖只是虛影,卻仍具備一部分師尊神通威勢。你雖然這些年略有進步,但想要一眼就區別他們區別…”
“那還是有些癡人說夢了。”
無量壁因為大法師的話而心生震怒,但臉上依舊是畢恭畢敬,繼續聆聽。
“師尊在時,乃是此方天地太易大道。如今師尊離去,只有這道虛影,卻依舊足以代表太易。”
“不過仙界破滅,大道殘缺,太易之道、也有相應之變…”
“如今這太易,卻非當年的太易了。”
大法師這一席話,說的有些繞口。
但場中無量壁,包括無量壁肚內的白漱月,全都能聽個明白。
無量壁緊緊盯著太易虛影,心中無法抑制的,升騰起一股貪念。
但圣君威勢,宛若本能,壓在他的心頭,使無量壁竟遲遲不敢動手。
“以大老爺神威,既有此虛影留下,想來也能通過其聯系上他吧。”無量壁滿是羨慕的試探著說道。
大法師輕哼一聲:“你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不過卻是建立在師尊想要‘見聞’的前提下。”
“正因為,師尊真正的實力太強了,哪怕尋常離去、只留自身一道虛影,也能通過此道虛影感受到周遭一切。實在跟他原本意愿相悖。”
“所以他用的乃是仙解之法,真正自斬在此世界中的存在,徹底跟脫去關聯。實則跟隕落無異。”
“這虛影,只是此方天地太易。而非師尊。若真是想要聯系上師尊,你與其寄希望于這虛影,倒還不如每日內心誦念師尊名號千遍,來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無量壁頓時釋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嗯?”
無量壁的反應有些出乎大法師意料,微微愣神之際,卻見一道身影憑空躍出。
手持白色棍棒,藏于蓑衣斗笠之中,對著自己、當頭揮下!
“找死!”
大法師怒極反笑。
根本不敢相信,昔日太易宮前區區瓦片,竟然膽敢對自己動手。
“難不成,是我看走眼里。其并非本尊,還是已經被人奪舍了?”
大法師腦海中第一時間,生出的反而是這般念頭。
雖滿是錯愕,但大法師手上動作卻是不停。
“既見無極,為何不散!”
身為無極的傲氣,使得即便前一刻就窺見了白漱月的動作,卻依舊不閃不避。
淡淡說道。
但下一瞬,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那根棒子,似乎有些眼熟,竟不受無極大道影響。
而且那斗笠、蓑衣…
參悟太易大道多年,大法師在自己內心里,衍化出了諸天大道百相。對于過去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此刻,玉柱、斗笠、蓑衣的齊齊出現,卻是喚醒了他腦海深處的過往。
“這不都是太易宮舊物?”
大法師又驚又怒,不再淡然,身形暴退。
然而那持棍之人,卻如附骨之疽,緊隨而至。
棍棒更帶著傾天之威,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放肆!”
大法師眼看退無可退,也被逼起了內心兇性。朝著蓑中人凌空一指,霎時間,就見數十萬道不同身影,宛若劍雨,激射而去。
每一道身影,都可在源道州生靈中找到原型。
他們都是大法師用來參悟太易大道的工具,此刻化作神通,也有毀天滅地之威。
宛如傾盆大雨,轟擊在白漱月身上。
若不是她有永恒蓑衣庇佑,怕不是頃刻間就已經化作飛灰。
雖遭阻攔,但翻天棍法勢頭不減。
而在揮棍之余,白漱月也注意到了被阻隔在外、那如煙花般綻放的無數身影。
“似乎,每一道影像,都對應著某一條大道?”
“太易,先天而生,衍萬物之道…”
輪回近三十世所迭加的悟性著實可怖,以致于白漱月在交手的同時,都能隱隱生出諸般感悟。
原本這漫天道影,皆是阻礙。
但在白漱月將它們領悟之后,卻可瞬息反其道而用之。
最開始受到的阻力頗為巨大,但隨著白漱月的領悟、適應,竟慢慢如魚得水起來!
落在大法師眼中,這一幕就極其驚悚了。
對面這持棍之人,竟也仿佛跟他一樣,通曉世間萬道。
自己的殺招,對她而言,仿佛毫無用處。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翻天棍,落在自己頭頂。
恍惚間,大法師又回想起了當年之事。
一位還未證道無名的真仙,不知用何種方法,竟找到了太易宮前。雖被禁制所阻,無法入內,卻始終不肯離去。執意欲拜見圣君一面。
然太易圣君,早就不問仙界之事。
大法師便出面,欲將其打發走。
“仙長,你行行好,麻煩通報一聲,就讓我見見圣君吧。”
那人卻依舊不肯離去,甚至還掏出一根玉簡,妄圖討好大法師:“這是我偶然悟出的一門棍法,有翻天覆地之能,仙長閱之、定然會有所悟…”
以大法師的眼光,又豈會看得上未證無名真仙的領悟。
此人討好不成,反倒是激怒了大法師。
一巴掌將玉簡扇飛在地,并將那真仙強行驅逐出去。
“這棍法,似乎就是那玉簡中所載?”
“當初那人,究竟是為什么要執意求見師尊的?”
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大法師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這般念頭。
宛若金鐵交擊之聲,綿延不斷,響徹九天。
白漱月手持玉棍正中大法師眉心。
大法師固然被一棍子敲暈過去,但那玉柱也受反震之力,身上剎那浮現萬千裂紋。
“快快快,趁他還沒醒過來,將他控制住!”
無量壁極度興奮,顯化出真身,放出萬千寶光。
其中一些,幻化作繩索,將昏迷的大法師團團捆住。
而有些則好似直接被棄置般,飛向了角落之中。仿佛單純就是為了給鎮壓大法師留出足夠空間而騰出位置。
無量壁正中,出現了一道巨大裂縫,如同血盆大口。
無數道繩索拴連著大法師,慢慢將其拉入其中。
“這無極還沒死?”白漱月悶聲道。
“雖說他蠢了些,但畢竟也是無極大道!哪里這么就被你一棍子打死的。就是暫時將他靈智震蕩,失去意識。”
“速速幫忙,將他拖入我肚子里,鎮壓起來、慢慢煉化!”
“哈哈哈,沒想到這小子也有今天!”
無量壁歡呼雀躍,白漱月也趕緊幫忙。
大法師不過童子之軀,然而拖拽起來,卻似有山岳之重。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其搬入無量壁中。
無量壁,放出無量光。
光暈扭曲,掙扎。似乎大法師已經清醒過來,隨時都會掙脫而出。
白漱月在一旁看的心驚膽顫。
好在,似乎是這么多年的饕餮吞噬,撐大了無量壁的胃口。
最終,大法師的掙扎動靜越來越小,歸于平靜。
“沒事了?”
“暫時的。想要真正消化他,還要許久。并且少不了你的幫助。”或許是因為吃的太撐了,無量壁的思緒都受到了影響,回應極慢、并且有時候還前言不搭后語。
但跟無量壁已經極有默契的白漱月,卻是勉強能理解它話里的意思。
“快走,尋一處安全地方。”
無量壁已經走不動路了,催促白漱月扛著它離開。
指了指目睹大法師被擒拿全過程,卻始終無動于衷的太易虛影,白漱月有些猶豫:“這…怎么辦?”
“我感覺,這虛影的價值,或許還在無極之上。”
“你的感覺倒是沒錯。不過圣君虛影,咱們就別覬覦了。”
向來貪婪的無量壁,卻說出這樣的話,倒是讓白漱月頗感驚奇。
但既然無量壁都這么說了,白漱月也更不會心生貪戀。
匆匆逃走。
源道州天都,再度恢復了之前那樣、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唯有太易虛影,默默盤坐矗立。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道身影,來到天都之外。
其狀態模樣有些奇怪,并無實體,蒙在一片淡藍色的光暈之中。
仿佛一片羽毛,緩緩飄入天都之中。
并無阻擋,順著生前的記憶,徑直來到太易虛影前。
因為大法師的缺席而消失的頌道之音,再度響起。
藍色的羽毛,沐浴在太易頌道聲中,竟然浮現出淡淡的金光!
對于太易宮中發生之事,無量壁跟白漱月自是不知。
此刻他們仍在逃竄的途中,無量壁正在對白漱月講述著之所以棄太易虛影不顧的原因。
“一來嘛,無極所說之話,也未必是真。他說只是純粹虛影就是了?”
“萬一大老爺就是能通過虛影感受到周遭發生之事呢?我雖看不上無極,但在大老爺眼中,他地位或許的確更重一點。我以下犯上,若是被他知曉了,怕不是要降下責罰。”無量壁悶聲道。
“再者…貪多嚼不咽。光是無極大道,就夠我們消化一陣了。多了太易虛影,反而會亂我等心神。”
白漱月有些狐疑的打量著無量壁:“你莫不是反過來被無極給奪舍了吧?這些話,怎么看也不像是你會說的。貪多嚼不咽?”
“哼。莫以為,我之前藏了那么多寶貝,就是想全把它們吃了。當然,也有這方面原因。不過最主要的,還是用作儲備。或許在關鍵時刻,就能救命。”
“若能找到更好的,就進行替換。若沒有那等機緣,則慢慢吞食也無不可。”
無量壁搖頭晃腦道。
回想起上一世無量壁從那無面身影中救出她時所用手段,白漱月不由微微點頭。
“你都要將無極吞食消化了,還怕圣君責罰?或許能躲一時,但以后總歸要面對的吧?”白漱月又問道。
“誰說真要將無極給吞了?”
“我可不想,成為新的無極。最根本目的,不是為了幫你突破修行桎梏?”無量壁恨鐵不成鋼的反問。
白漱月聞言愕然。
“只是暫時將他關押在我肚子里一陣時間,借用其力量罷了。等到你超脫之時,自會放他離去。而以他的性情,肯定也不會對外說起被我們俘虜一事…”無量壁得意洋洋道。
“你且試著,緊握我。”
無量壁忽的對白漱月說道。
白漱月伸手,輕撫色澤變得有些奇怪的無量壁。
一股混沌空明之意,于心中油然而生。
“難怪他有那般傲氣…這便是無極么?”
并非是道強道弱的區別,而是宛若長輩看待晚輩般,輩分上的壓制。
手持無極無量壁,白漱月掃視玄黃天地。
只覺得天地間的種種桎梏,那橫縱交織的天地道網。
不似過去那般堅不可摧了。
仿佛自己只要伸伸手,就能將它們盡數扯開!
“或許我們都不用找另外的安全修行地方。”
“就在這玄黃界內,都能無視種種規則。”白漱月忽的出聲。
“這便是無極的妙用了啊!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這還只是最初階段,等后面,無極他更妥協一些,我們還能借用更多力。”
“所以說,別研究什么新新法了。還是盡快修行突破吧。”
聽聞此言,白漱月神情,卻是罕見的露出了一絲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