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5章 天驕盡低眉

　　絕望的一幕在天宇道宮深處上演著。

　　無論將敵人消滅了多少次，他們都能迅速“重生”。

　　這種重生的速度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似乎一次十二個合道巔峰境界的創造對于那太元復生爐而言，根本沒有任何的消耗一般。

　　方定歌緊握焚道爐的手顫抖不已，雙眼赤紅。他無比的想要更進一步，卻終究無可奈何。

　　哪怕眾人都已經動用上了各宗仙器，但依舊無法突破這最后的防線。

　　“只有將那太元復生爐摧毀，才有可能徹底擊潰這十二合道。但要摧毀太元復生爐，就首先要勝過這十二道身影…”

　　十宗眾人眼中俱是灰暗一片。

　　在即將油盡燈枯之前，終于有人開口了：“方掌門，事不可為。暫且撤退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活著回去，就會有希望。若是我們死在這里…玄黃界危矣！”

　　方定歌也不是優柔寡斷之輩。

　　即便有著太多的不甘心，他也知道今日所謀之事確不可為。

　　“走！”他恨聲說道。

　　焚道爐中，僅存不多的乳白色火焰開路。他們從已經被太元界回防修士圍的水泄不通的天宇道宮中徑直沖出。

　　然而來時容易，去時難。

　　似乎得到了必殺他們的命令，太元戰場上的所有修士，都開始朝他們圍攻而來。

　　如連綿烏云般，遮天蔽日。無視自身生死，只求攻擊能命中十宗一行。

　　本就是接近虛脫狀態，還要從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

　　于是犧牲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等他們竭力突破防線，返回玄黃界最后領土的時候。突襲一行已經死傷大半，甚至就連十宗掌門之一的蔣奕星都被無盡的修士暗潮所淹沒。

　　不知生死下落。

　　正在戰場上廝殺的玄黃修士們，自是看到了他們一行狼狽而還的樣子。

　　原本以為摧毀太元復生爐的計劃成功了。

　　不過等了許久，卻遲遲沒有等到消息傳來。不安的情緒，開始逐漸在戰場上浮現。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被殺死的太元修士，再度從地獄歸來、又一次朝著玄黃防線發起了沖鋒之后。

　　心中的不安，慢慢變成了絕望。

　　十宗掌門聯手都無法摧毀那太元復生爐，也就意味著他們的敵人永遠殺之不盡。這樣的戰爭，有什么繼續下去的必要么？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

　　灰暗的情緒滋生，散播，蔓延。

　　以極快的速度吞噬著戰場上的玄黃修士。

　　原本就是提著一口氣強撐，如今這股氣泄了之后，抵抗之勢迅速崩塌。

　　“殺！”

　　而太元界修士也是趁機對玄黃最后的駐地發動了總攻。

　　看著如蝗蟲般涌上來的無窮無盡的敵人，玄黃修士徹底崩潰了。

　　“快逃！”

　　“回去，我要回玄黃界！”

　　“玄黃界其他人呢？為什么偏偏是我們在這里！”

　　通向玄黃界的橫空金鎖暫時被十宗隱匿，身后根本沒有退路。但是他們依舊本能的想要逃跑，慌不擇路。混亂之中，自相殘殺者不在少數。

　　太元修士似乎得到了統一的命令，并沒有著急向最后一塊被占據的土地發起沖擊。

　　而是不斷壓縮著包圍圈。

　　似乎是要讓被包圍的玄黃修士們，在死前受到無比絕望的煎熬。

　　“方掌門…”臉上血跡斑斑的司徒遙，看著周圍崩潰呼嚎的玄黃修士，目露不忍之色。

　　方定歌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毅然說道：“雖說橫空金鎖無法斬斷，但玄黃界那邊尚有陣法防護…”

　　“太元界一時三刻無法攻破，我們要趁此時機，商議對策。”

　　“可…”眾人已然明白了方定歌的意思。但心理上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防護陣法絕不可關閉。否則失陷的，就不是這片陣地。而是整個玄黃界了。若是有重要門內弟子，可速去接來。只等十息的時間…”

　　方定歌冰冷的聲音中，橫空金鎖的虛影慢慢凝實。

　　眾人不再反對，身形閃動間，已經是紛紛將各自宗門內重要弟子全都接來。

　　“走吧。”

　　最后看了眼這片傷心地，他們就要離開。

　　“諸位難道要棄戰場上熱血玄黃子弟而不顧么？”

　　忽有一道聲音響起，眾人聞言，動作俱是僵住。

　　“雖可茍活，我卻不為也。”

　　說話的正是最近聲名鵲起的長青谷合道，李平。

　　只見他眼中帶著鄙夷，看著一眾即將逃跑的十宗掌門以及精銳。

　　拱了拱手，提刀反身而去。

　　“你要去哪！”在場眾人也就是姜映月跟李凡有些熟悉，知道此時回去就是死路一條，雖然問題有些蠢，她還是急忙問道。

　　李凡頭也不回，只冷冷說道：“殺敵！”

　　方定歌輕嘆一聲：“真義士也。隨他去吧。”

　　身影融入金鎖之中，已然是率先返回。

　　其實方定歌的決定也沒有錯，作為十宗魁首，他們需要盡快回玄黃界，將太元界發生之事傳遞。并且盡快應對接下來太元界可能的反攻。

　　但眾人臨陣而逃，甚至不顧其他玄黃修士生死的行徑，跟李凡悍然赴死相差太大。

　　俱是羞愧難當，掩面而走。

　　看到精銳弟子們有著想要返回跟隨李凡，死斗到底的沖動。十宗掌門們嘆了口氣，在他們做出魯莽抉擇之前，紛紛強行將他們帶走。

　　“此次征伐太元界，是我們十宗重大的戰略失誤。只要太元復生爐在，就不可能在太元界本土，將他們擊敗。”

　　“但事情也沒有到徹底失控的局面。太元復生之力，無法在玄黃界中生效。我們雖撤出，他們卻也未必敢攻過來。”

　　言語安撫門下弟子情緒，眾人經歷了一番穿梭，終究是回到了熟悉的故土。

　　在戰場上高壓狀態瞬時得到釋放，生死之間的巨大壓迫，以及背棄而走的愧疚感。諸多情緒，齊齊驟然爆發。

　　當場就有不少人痛哭流涕。

　　只是哭聲并沒有持續多久，狼狽而還的十宗眾人，皆被頭頂異象所震驚了。

　　原本明明被陣法掩映的橫空金鎖，竟然失控般的呈現了實體。

　　貫穿于天際。

　　就像是玄黃界天幕上出現的一道裂隙。

　　而在這裂隙中，隱隱有光芒綻放。

　　一處滿是肅殺、血腥之氣的戰場畫面，被投映在天空之中。

　　“那是…太元界？”

　　“怎么會顯現在玄黃天幕上？”

　　劫后余生的十宗眾人對于天空上所呈現的景色自然不陌生，故而愈發錯愕。

　　方定歌以及十宗掌門們，神情劇變，想要竭力操縱橫空金鎖。

　　卻發現那浮渡大陣似乎失效了一般。

　　根本無法控制，只能任由這景象顯露。

　　“是太元界搞的鬼？！”

　　“這是在向我們示威么…”

　　聯想到之前橫空金鎖固化在太元界之事，以及此刻天空上浮現在所有玄黃界生靈面前的，玄黃弟子被太元修士圍殺的凄慘畫面。

　　十宗眾人皆是面色鐵青。

　　他們知道，這事是瞞不住了。

　　似乎是為了報復玄黃界的侵略行為，太元修士放緩了圍殺的速度。甚至于像是折磨、戲弄。

　　看著一個個玄黃修士，在嘗試掙扎無果后，悲憤而死的畫面。

　　兩處修仙界中，不同的情緒開始浮現。

　　玄黃界中。

　　“這是什么情況？”

　　“巴宏逸？那是巴宏逸！我浮屠宗三代弟子之首，怎么會…”

　　“那是我青木宗張羽梵！”

　　“那道身影，我也認知。太衍宗萬若鴻萬師兄，我曾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分。之前聽說他遠征異界，去立不世功勛去了。”

　　“他們此刻不是應該正在太元界中殺敵么…”

　　很快，玄黃界修士們就認出了犧牲者的身份。

　　因而更加惶然，不解，驚懼。

　　過去認知中強大的玄黃界，似乎在太元界面前，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被戲謔、玩弄著屠戮殆盡。

　　有憤怒者，有傷心至極者，有悲痛難當者。

　　而在無數情緒交織之中，忽有道道驚呼聲接連響起。

　　“那是誰，面對這么多人的圍攻，竟然還在戰斗!”

　　“雖已是傷痕累累，卻還不落下風？”

　　相較于其他被屠戮的玄黃修士，有一道宛如戰神般的身影，格外突出。

　　哪怕身處重重包圍之中，他也沒有放棄希望。

　　劍光涌動間，每次都要帶走數十條太元修士的性命。

　　這讓原本憋悶無比的玄黃生靈，不由暗自叫好。

　　“只可惜，堅持不了太久了。”

　　同時感到心中一陣黯然。

　　“仙道十宗，居然就這么撤退了。為何不救，為何不救啊！”

　　天下生靈，都為這道仍在死戰的身影感到不值。

　　抬頭仰望天空的，不止是原本不知情的生靈們，還有那些自太元界狼狽逃回的十宗修士們。此刻看著李凡戰斗的身影，臉上宛若被沾了辣油的鞭子狠抽一般。

　　恨不得沖殺回太元界，跟李凡共同并肩作戰。

　　但想法是想法。

　　一想到太元界生靈殺之不盡的事實，他們心中就生出一股無力感。腳下宛如灌了鉛般，難以邁出半步。

　　畢竟真有血性骨氣的，都已經埋葬留在那片戰場之中了。

　　眾人默默抬頭注視，目送這玄黃英雄的離開。

　　原本以為，他撐不了多久了。

　　畢竟周圍的太元修士實在是太多了。

　　但沒想到的是，足足大半天之后，李凡仍未身死。

　　依然在戰斗。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我明明看到，太元界修士諸多道法神通，乃至法寶的攻擊全都打在了他的身上。為何他跟沒有受到傷一樣？”

　　“會不會，是光影跨界傳播所造成的錯覺？”

　　“不是。等等…”

　　大道宗弟子們仿佛想到了什么，齊齊驚呼：“大道如我？”

　　“你看他時不時斬出的那熾烈劍光，實在太過強悍。哪怕對面是合道境界，也難當其鋒！甚至就連天空都要被其斬斷！”

　　“你這么說，竟有點我們天劍宗碎天一劍的影子？”

　　“還有那神鬼莫測的遁法，哪怕身處重重包圍之中，也是游刃有余…”

　　“是我們無定獄的縹緲神行！”

　　此刻在戰場上大顯神威的李凡，使用的招數中竟然絕大多數都是十宗真傳。

　　這又如何不讓他們感到震驚。

　　而且李凡使出的這些神通，似乎比起原版還要更強一些。

　　“方掌門，你怎么看？”

　　十宗魁首心中的驚愕程度，實則不在宗門弟子之下。

　　方定歌瞇著眼睛，看著天空中的廝殺場景，嘆了口氣。

　　“我之前就聽說，此人數次在生死戰斗之際突破，乃是天生的征伐圣體。原本還有些不信，覺得有些夸大其詞。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這是在短時間內，不僅將我們所傳絕學，盡數融會貫通了。而且還自己推衍了更進一步？這是什么天資？”

　　十宗魁首們，盡皆失色。

　　眾人思緒一陣空白，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方才有人嘆息：“只可惜，如此天才，竟然要隕落在那片戰場之上。”

　　“若是再給他點時間，未必不能…”

　　“或許我們可以組織力量，將他救回來？有如此真正天驕一位，可抵得上數十位合道啊！”

　　“可我們本就打算帶他返回的。他自己不愿。”方定歌的話讓眾人沉默了。

　　皆是說不出話來，只能看出天幕中那最后的演出。

　　再怎么天才的表演，也終究有落幕的那一天。

　　李平雖然很強，但太元修士根本殺之不盡。

　　無論屠戮多少，過了片刻后，他們都會很快自太元界深處趕來。

　　被重重圍困、拼死殺敵足足三天三夜之后，李平似乎終于到了極限。

　　身影不再靈動，劍光也已經不再銳利。

　　動作也愈發遲緩。

　　就連大道如我的吸收特性，也開始慢慢失效。

　　身上不斷有傷口浮現，鮮血噴涌。

　　這位玄黃戰神，在兩界無數生靈的注視之下，身軀終究是慢慢僵住。

　　然而卻依舊沒有倒下，依然挺直身體。

　　一人，直面前方無數的太元修士。

　　対這位強大的修士，太元界一方也表示了充分的敬意。

　　并沒有再上前進攻，而是默默等待著他死亡的到來。

　　李凡身體，久久沒有動靜。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身死道消的時候。

　　他卻忽的，再度抬起了頭顱。

　　身上，開始有奇特的氣息涌現。

　　玄黃天幕上的投影，因之而產生了莫名的扭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