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哪顆太陽?
當然是那顆太陽!
那顆懸在血色天空之上的太陽,那顆注視著整個地獄的太陽,那顆曾經跨越億萬公里距離,降下觸手與夏洛克輕輕觸碰的太陽,那顆曾經將夏洛克帶入到無垠宇宙中的太陽,那顆曾經出現在了但丁大人親手繪制的《神曲》之中的太陽。
如果承認了自己見過,那么也就相當于承認了自己去過地獄由此就會引出許多許多的事情,而這所有的事情,都是夏洛克的秘密,所以不太愿意將其告訴對方。
于是,他抬起了頭 就像是一個不知所以然的后輩,望向了那雙比自己衰老了幾十年的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什么沖破千里凍土的不可一世,或者身為帝國神祇的光芒萬丈,也沒有海邊老人的日復一日的朝露夕陽,有的只是一味的平靜,就如一把鋒利且沉默的刀,如一面削平了的峭壁,向著夏洛克的眼中刺了過來,向著他的精神深處壓了下來,快到無法阻擋,沉重到無法躲避。
用‘鋒芒’來形容目光,這是在帝國文學教科書上才有的形容詞,然而此時的夏洛克真的看到了一把刀,一柄劍,就從面前的老漁翁眼中銳利刺向自己,破開了所有的防范,就如那曾經刺破地獄之門前的冰嶺嚴寒,尸山血海,數以萬計的惡魔都無可匹敵,攆過無法計數的戰車,那些凍土之上的鮮血殘肢,那顆曾注視過圣光,注視過邪神的目光,是真的如炬!
就是這道目光,與夏洛克的目光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里相遇了。
“我說了,不要騙我。”
但丁大人再次強調了一遍他已經說了好幾次的話。
但是這一次,似是那血牢最底層,凝結了幾個世紀的血腥和殺意,稍稍的瀉出了一絲,這句話出口的瞬間,站在角落里的典獄長只感覺到了山巒外夜晚那可怕的冰冷呼嘯的卷過自己的身體,寒意從每一處毛孔沖刷而過,在五臟六腑之間翻卷,讓他雙腿一軟,順著墻壁就滑坐了下去,再也冒不出任何敢欺瞞的念頭 只有夏洛克還平靜的望著老人的眼睛,嘴角難得的,帶著最為尊敬笑意。
這個沒什么道德和操守的偵探也并不是一個純粹的無恥之徒,他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幾個值得自己尊敬的人,其中排在首位的,自然就是這位但丁大人。
所以,他沒有欺騙.但也沒有回答。
這對視持續了那么兩三秒中,寂靜也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于,年邁的老者眼中的鋒利融化了,春風化雪一般,隱隱透露出了一些欣賞,繼而.點了點頭。
“如果帝國能多幾個你這樣的年輕人,那我早就不去定那幾份討人煩的報紙了,那么小的字體,對眼神差的讀者太不友好了。”
他有些抱怨道,也不知道如果帝國的各大報社聽到這句評價,第二天的報紙印刷字體會不會全面改版。
不過老人肯定不是真的關心那些報紙的字體,所以他毫不吝惜的繼續保持著欣賞的態度,但又如一位真正經過漫長歲月跋涉后的長輩般,淡淡的的開口道:
“你要記住,你是一個人類.”
這是一句很古怪的話,即使對于夏洛克來說,依舊無比的古怪。
他當然是人類。
但是老但丁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依舊如警示之言般繼續說著:
“我多多少少了解過一些關于伱的事情,我不管你的秉性,不管你為人處世的心思,以及你的喜好,你的執念。
我只需要你永遠記住,你是個人類,所以你永遠要站在人類這邊。”
這段話說的很平靜,又很慢,似是老人想用這種方式,來讓面前的年輕人聽得更加清楚一些。
與此同時,夏洛克皺了皺眉因為他似乎聽出了老人句子中的咬字有那么一點奇怪,他著重的強調了一下‘人類這邊’這幾個單詞,說的就好像,還有‘人類那邊’似的。
“你要謹記這句話!”老人凝視著夏洛克,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當然!”夏洛克道。
夏洛克當然是人類,當然要站在人類這邊,就算是他能在睡夢中進入地獄,但是他總不可能站在惡魔的那一邊,難道讓他天天跟那些長相獵奇的生物待在一起,那就算他能成為什么地獄之主,偉大的邪神之類的玩意,那又有個屁用。
聽到夏洛克的回應后,老但丁終于點了點頭,然后輕描淡寫的留下一句話:
“別忘了今天你說的,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背叛了人類,那我親自來殺你。”
一句平淡的話,從這位老人口中說出,那便是天誅,那便是神罰沒有什么多余的贅述,只是殺你,就如天穹之上的驚雷,自云間墜落,將人轟殺至最細微的殘渣。
只是,如此的一句話,卻讓夏洛克疑惑的歪了歪頭。
“所以,您還是來撈我出去的?”
“.”面前老人一怔,眨巴眨巴眼睛,整個房間里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
半晌后,老人惱怒的搖了搖頭:“瞎說什么?!我說了,我只是一個平民,我哪有權利把你弄出去?”
“可是,我是一個死囚,我肯定會一直關到死的啊,那您剛才說的那些話”
“好了。”但丁大人很沒有水平的打斷了夏洛克的話:“時候不早了,估計探監的時間也快到了,那我也是時候離開了。”
一邊說著,老人一邊緩緩站起身來,微佝著身體,向著審訊室外走去,沒有留下任何的告別。
那海邊的漁民是他,那帝國的神祇是他,那偶有尷尬窘迫的老人是他,他隨口便似可降下神罰的也是他。
看著那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夏洛克的觀察力清晰的告訴自己,到那岣嶁著的脊椎其實并沒有那么的彎曲,只是那腰背的主人想要保持這樣一個形象,如果那老人愿意,他隨時可以將整個身軀再次挺得筆直,化作多年前所向睥睨的擎天巨像,再次成為人間之神。
但是,可能誰都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老人強調過,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帝國公民,他甚至還很遵守探監的時間,15分鐘還沒到,就自主的離開了。
這的確是一個正常公民應該有的表現。
但是,沒有正常公民能進入血牢,而且血牢里也沒有探監這個事情。
當然了,老人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而且探監的時候,一位普通公民肯定是不可能讓典獄長在角落里戰戰兢兢杵著的。
當然了,老人年紀大了,可能把那位典獄長給忘了。
總之,這位老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糊涂了,還是有意為之,反正他來見了一面夏洛克,和他說了幾句話,并且強調過,自己身為普通公民,不可能將其帶出血牢。
然后便輕描淡寫的離開 而自從那天起,夏洛克就再也沒有被送往那暗無天日的最底層。
連同華生,也沒有再進過刑房。
那位叫做維克多的刑房管理人被一群裁決司的執事帶走了半個月,說是要接受調查,而當他回來的時候,似乎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每每見到華生的時候,都特意繞著走,那位掌管著血牢的典獄長,似乎總是很巧合的在重監區和夏洛克偶然的相遇,然后不發一言的微笑著跟他打個招呼。
血牢是一個無比血腥而嚴苛的監獄,在沒有絕對理由的情況下,這里的死囚是不可能被帶出監區,更加不可能被特赦的,這是鐵律,監牢的典獄長這段時間,似乎總是在跟手下的獄卒們強調這件事。
的確,連但丁大人來了一次,都沒有把那兩個死刑犯給釋放。
然而,就在這一天.
一名帶著厚厚一摞子罪案記錄的審判庭官員來到了血牢,然后遞交了一份緊急文書:
“這是特殊事件,情況緊急,我要見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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