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果然會再見。”
李逸微微笑著。
昌萍驚喜的快步跑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李逸,激動道:“恩公,我日思夜想,終于再見到你了。”
視線落在了李逸的膝蓋上,她有些遲疑:“恩公,為何你膝蓋這里和分別那天一樣,都染了塵土?”
李逸低頭看了眼,只見左側褲子的膝蓋部位粘了些泥土。
那是他剛才給昌萍做心肺復蘇弄臟的。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李逸笑了笑,問她:“你來郢都多久了?”
“已有六年了。”
昌萍微笑說著:“受恩公福澤,楚王對萍女多有關照,這六年,萍女吃穿不愁,若非當日恩公相救,萍女難有今日。
萍女日思夜想,就是再見恩公一面,答謝恩公恩情,只是不知恩公當日所說緣分是何物。
今日得見恩公,萍女三生有幸,請恩公受萍女一拜。”
說著,她就要再度下拜,卻又被李逸托住了。
“不必客氣,上次我就與你說明了,你我恩情已經相抵了,誰也不欠誰。”
李逸將她扶起,笑道:“我這次來,就是了卻最后一點機緣而已,你不用多想。”
昌萍聽不懂他的話,只是仰頭看著他,眼中滿是喜悅。
李逸則回頭看了眼織房,心情有些復雜。
這次離開后,他應該就和這段時空說再見了。
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生活過十多年的地方,他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恩公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昌萍看著李逸,小心詢問。
李逸搖了搖頭,抬手推開了織房的門,邁步走了進去。
織房里織好的布料和腰機各自放在一邊,靠墻處則放著紡好的絲線。
昌萍拿過火鐮,幫李逸掌了燈,織房中也亮了起來。
伸手拍了拍靠墻放著的腰機,李逸眼神復雜。
先進的生產力對于這個時代而言,仿佛不是靈丹妙藥,而是一種毒藥。
他只是個過客,并沒有資格對這個時空留下些什么。
或許保持旁觀,順其自然,才是對這段時空最負責的做法。
看到他觸摸著腰機,昌萍以為他對這個東西好奇,就給他講解了起來。
“此為踞織機,我等織女用它來織布…”
她說得仔細,還給李逸演示了一下。
介紹完后,她卻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此織機雖省人力,但我卻嫌它粗笨,若是將它的布軸拉長,下方支起木架,還能更省人力。
只是我說于母親,她卻不許我匯報大王…”
聽著她的抱怨,李逸微微笑著安撫她:“無妨,順其自然就好,腰機雖粗笨,但也可織出精美錦緞。
事在人為,若是心中有錦繡萬千,任何機杼都不過是小道罷了。”
說著,他就拿過了昌萍身上的腰機。
腰機的卷布軸是捆在織工腰間的,取下之時,難免有所觸碰。
昌萍面色微紅,有點不敢看李逸。
但在看到李逸熟練的給腰機重新束以蠶絲,動手編織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驚訝問:“恩公也會織布?”
“略懂。”
李逸原本只是想給她演示一下自己曾經琢磨出來的織布技巧。
但上手之后,李逸卻越織越順手,不知不覺間,就已經織出了一道手指寬的錦布來。
行家看門道,昌萍看著李逸織出的錦布紋理,忍不住邁步上前,小心的撫摸著錦布上凸起的紋理,驚嘆:“這錦布花紋,竟是凸紋?”
“這是凸花錦,是在經線這里輪替,達到顯花之效果…”
李逸隨口解釋著,手中不停。
既然已經織了,索性就織塊布出來,做件東西,也算是留個念想。
很快,李逸就織出了一道手掌寬的錦布來,上面也被他織出了一朵朵凸起的蓮花紋來。
將錦布截下,李逸用一旁的針線飛快的縫了個香囊出來。
看到李逸手中的香囊,昌萍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愈發的紅了。
“恩公…”
她輕輕喊了聲,隨即說道:“那日我昏死之時,實有意識,我曾聽聞母親哭喊,也曾察覺楚兵掘墳。
恩公救我…我也是清清楚楚。”
說著,她的面色愈發的紅了。
“若無恩公,萍女早已成孤魂野鬼。”
她抬頭看了李逸一眼,眼神一沉,隨即又抬了起來,看著李逸的眼睛說道:“自那日起,萍女日夜思念,只盼能再見恩公一面,報答恩公恩情。
可萍女只是一介織紝,無以為報,只有…只有…”
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卻像是下定了決心,忽然抬手解開了外衣,衣衫滑落。
楚人喜輕薄寬衣,上下皆是如此穿著。
外衣落下,昌萍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里衣了。
李逸見狀,輕輕搖了搖頭,上前幫她撿起了衣服,重新給她穿在了身上。
看到李逸的舉動,昌萍紅了眼眶:“恩公可是嫌棄萍女身世低微?”
搖了搖頭,李逸笑道:“你不懂,在我看來,我和你沒有區別,別無二致。
你對我而言,比姊妹還親,就像左手握右手,我怎么會嫌棄你呢?
只是我視你為親人,這種事,實非我所愿。”
昌萍根本不知道,他曾經附身過她五十年,對她的了解,甚至比現在的她自己還要深。
李逸看到她的身體,就像是看自己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萍女裹著衣服,低頭一言不發,泫然若泣。
見狀,李逸忍不住搖了搖頭,或許他就不應該再回來。
“你我本無緣,今后也不會再見,我只愿你能一生安康。”
李逸拍了拍她的腦袋,眼神慈愛。
聽到他說不會再相見,萍女有些慌了,趕忙抬頭問:“恩公要去何處?”
“我要回家了。”
李逸笑道:“今后我不會再來了,你要保重。”
“恩公。”
萍女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眼淚涌出:“你要丟下萍女不顧了么?”
李逸看著她,眼神復雜,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對于萍女來說,她又怎么能理解,她面對的是一個來自兩千多年以后的人呢?
“保重。”
李逸只能再道了一聲保重。
“恩公…”
昌萍顯然明白,已經無法挽留,只能哀求:“請恩公留下尊名。”
“我叫李逸。”
李逸輕聲說出了名字。
“李逸…”
昌萍重復著李逸的名字,忽然感覺手中一空,再抬眼,面前已經是空空如也了。
嘎吱!
織房的門被推開,昌萍母親瞇著眼走了進來,四下打量了下,疑惑問:“萍女,你在與何人說話?”
昌萍搖了搖頭,只是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神色悵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