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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長檄布威滄海靖,倭廷矚目碧濤驚

  朱翊鈞將王崇古、王家屏聯名上書和鄧子龍的奏疏放到了一起。

  王崇古談到了信心不足和有效手段這兩個方面,王崇古是個威權崇拜者,他對信心不足的闡述,是有點片面的,在王崇古看來,皇帝的金字招牌不要太硬。

  但朱翊鈞很清楚,皇帝的金字招牌,真的沒那么硬,那么堅挺。

  如果內帑不能收儲大量黃金,那么大明皇帝,也不能隨意發鈔。

  而金池總督府的探索,彌補了信心不足,至少大明的黃金敘事,可以講得通,金池總督府的開拓一切順利,大量黃金會流入大明來,這樣一來,發鈔,就有了最基本的信用保障。

  皇帝的信用,從來不是無限的。

  “金池總督府做得很好,雷霆滌倭氣,忠魂耀海疆。”朱翊鈞做出了批示,倭,在大明語境下,就是海外的敵人的意思,就像是夷戎蠻狄,最開始代表的僅僅是方位。

  《禮記·王制》言:東曰夷、西曰戎、南曰蠻、北曰狄。

  倭、倭寇,都泛指海上的敵人,后來因為倭國的倭寇逞兇,逐漸成為了倭人的專稱。

  朱翊鈞把奏疏的一部分進行了涂黑,這代表著金池總督府的開拓者們發動殖民戰爭的罪孽,一筆勾銷,再無明確信史記載。

  只會留下短暫的記載:總督率軍拓疆,夷拒王化,遂平。

  至于金池總督府第一次殖民戰爭,規模有多大,大明出動了多少人,是如何處置戰俘,如何找回了御賜佩刀等等問題,日后再無可信的記錄了,無論后世怎么猜,都會把罪孽算在皇帝的頭上。

  這其實非常的常見中原歷朝歷代的做法,總是如此,贏了兩個字,輸了幾本書。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其實不用陛下說,不用陛下涂黑,內閣們在收到回函之后,也會把事情辦的妥當,春秋曲筆這事兒,誰還能有讀書人擅長?

  “交易行賺錢的法子很多,王謙又是搞九不準,又是不禁做空,他這太招人恨了,給他派個奢員去,朕擔心他比他爹還先走一步。”朱翊鈞看完了王謙的奏疏,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的危險。

  擋人財路,死的最快。

  苦哈哈的兼并、種地、開工坊、搞生產,才能賺幾個錢?不如講故事,畫大餅,然后把故事和大餅,送到交易行里,把故事賣給所有交易者。

  這種畫大餅,賣大餅的事兒,其實朱翊鈞也干過。

  在海貿盈利尚且不明朗的時候,尤其是五大遠洋商行剛剛組建之初,交易行就已經開始發行船舶票證,將大船的成本和海貿的風險,攤到了每一個交易者的身上。

  只不過后來的發展,證明了海貿故事是真的,開海可以賺取厚利,這個故事和大餅,反而成為了皇帝信譽和威權的一部分。

  九不準,固然非常的嚴苛,但世界運行的基本邏輯,就是有些人就是可以為所欲為,比如,大明皇帝朱翊鈞要是畫一個新的大餅出來,因為缺錢,需要送到交易行里湊款,王謙的九不準也得讓路。

  而不禁做空,這些想要把故事賣給萬民的家伙,包括皇帝本人,就不能把故事賣給萬民了,不能輕松賺錢的肉食者們,可不得恨王謙恨到咬牙切齒?

  朱翊鈞派遣了奢員,防止王謙比王崇古還要早走一步,奢員負責償菜,而且每天會把入口之物,保留下來一份,送到解刳院進行研究,防止慢性毒藥危害。

  派遣奢員前往,是進一步提高了王謙的安保等級。

  在大明皇帝日理萬機處理奏疏的時候,朝鮮戰場上,大明軍完成了對蔚山戰線的最后清理工作,將朝鮮境內的所有倭寇,徹底趕下了海。

  這一仗,比戚繼光想的還要艱難的多,釜山之戰,大明軍進攻持續了僅僅三天,可是蔚山之戰,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犧牲了十七名陷陣先登銳卒,才將整個蔚山十六山城,盡數攻破。

  蔚山之地的抵抗意志十分堅決,就是典型的困獸猶斗,身處絕境就會拼命抵抗,大明拿下了釜山之后,蔚山的倭寇知道必輸無疑,開始了絕命抵抗,但最終在大明火器、火炮、全甲重步兵的進攻中,盡數被消滅。

  戚繼光坐在中軍大帳里,看著凌云翼、陳璘、李如松、陳大成、麻錦、麻貴、馬林、祖承訓等人頗為感慨的說道:“朝鮮戰爭自萬歷十三年末突然爆發以來,大明軍共經歷了平壤、開城、仁川漢城、忠州、釜山、蔚山六場大戰,徹底將倭寇趕下了海,皆仰賴諸位將士奮勇爭先,才有六捷頻傳。”

  “蔚山之戰,已經清點結束,我會奏聞陛下,為諸位請功。”

  “戚帥秉公,親疏同律,貴庶共衡,卒功必錄;賞罰如懸鏡,三軍以為鑒。”凌云翼作為總督軍務,高度肯定了戚繼光的品行。

  戚繼光帶兵,從來不因為親疏遠近而區別對待,更不會因為馬林是馬芳的次子,就特殊照顧,也不會將出身不好普通軍兵的軍功挪到將領的身上。

  趙吉一個菜戶營出身,還因為犯罪謫守應昌府,依靠軍功一步步爬了起來,但戚繼光從沒有因為他出身不好就為難他。

  的確,軍隊這地方,按道理來講,就應該不偏親疏,不縱貴胄,不掩士卒,不昧寸功,不欺天地,不枉法度,但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這也是大明軍軍紀嚴明的根本原因,法度往往都是由上而下敗壞的,自下而上根本沒那個能力壞規矩。

  戚繼光以身作則,給京營帶來了嚴明的軍紀和強悍的戰力。

  “那是不是要班師回朝了?”李如松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

  在撬烏龜殼這件事上,李如松根本搶不過趙吉,趙吉這個家伙,仗著自己更年輕,能披全甲連續作戰三個時辰,倭人搭建的烏龜殼有六成都被趙吉給撬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就要班師回朝了。”戚繼光笑著說道:“打了一年半的仗,倭寇已經蕩平,交給遼東軍防守即可。”

  凌云翼面色凝重的說道:“可能不能遂戚帥的愿了,陛下有旨,讓我們駐防釜山、廣州一帶,防止倭寇反攻,同時準備進攻倭國本土。”

  戰爭沒有結束,戰爭還在繼續,大明軍要準備進攻倭國的本土。

  大明朝廷對于繼續執行減丁政策,還是直接攻滅倭國本土,仍然存在分歧。

  繼續減丁,就是不斷地通過各種經濟和文化手段,削減倭國的戰爭潛力。

  比如任由極樂教在倭國肆意傳播,比如收緊禁止販賣到倭國的貨物清單,通過倭國通行寶鈔控制倭國的經濟,進一步瓦解倭國的共識,通過倭奴、南洋姐的輸出,逐漸減丁。

  這種做法的好處是省錢,不用大明費太多的錢糧,就可以將倭國的威脅徹底消滅,不再對大明形成威脅,壞處是顯而易見的,時間太久,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而直接攻滅倭國本土,就是從朝鮮陸上,更低的海程更加安全的行軍,徹底攻滅倭國。

  這種做法的好處,斬草除根,但大明國帑內帑,因為要對教育的重資投入,已經有點捉襟見肘了。

  戚繼光眉頭緊蹙的說道:“倭國現在有800萬人丁,要進攻倭國,需要投入最少六萬精銳,而這六萬精銳,需要邊軍八萬到十二萬協作,還需要至少三十萬力役保證后勤,而倭國雖然沒有多少縱深,但是依舊需要至少三到五年的時間。”

  “我一生都在致力于滅倭,但我不同意發動一場沒有準備的滅倭戰爭,而且我在京師明確向陛下表示,滅倭功成,不必在我。”

  皇帝曾經給過一個承諾,封了戚繼光為奉國公后,依舊讓戚繼光帶兵打仗,至于黃袍加身的戲碼,在大明已經不太可能發生了。

  畢竟京營對陛下是非常認可,而且也不是主少國疑的危急時刻了。

  陛下當時的承諾是,滅倭需要戚帥領兵作戰,而戚繼光在判斷了形勢之后,對陛下說,滅倭功成,不必在我。

  能再次領兵打仗,把倭寇趕下海,戚繼光已經非常滿足了,陛下的承諾已經履行了,沒必要為了承諾,打斷大明再次偉大的進程。

  讓大明再次偉大更加重要,對教育的重金投入,絕不能停止。

  只有讀書人里,舊文人儒學士成為了少數,才能真正說萬歷維新取得了成功,萬歷維新的成果,才能保留下來大半,才能說,大明走出了注定敗亡和在敗亡中緩慢腐朽的命運。

  “軍中皆言戚帥功成名就之后,變得謹慎了起來,讓我看,他們都不懂戚帥。”凌云翼由衷的贊嘆道。

  大明不知道從哪里修來的福氣,張居正、戚繼光、海瑞,都是一代人杰,都是忠臣。

  他們的的忠誠是對大明國朝,對大明萬民,對陛下,對自己,知行合一致良知這句金句,再次得到了印驗。

  一個忠于大明的人,不會把自己個人的榮耀凌駕于大明利益之上,戚繼光這么想,這么做。

  “那這個惡人,我來做吧。”凌云翼排出了三枚銀幣和九枚萬歷通寶大錢,說道:“這是銀幣和銅錢。”

  “已故的萬宗伯曾經在《番國志書·印加古國卷》中說:控制礦山,就可以徹底打斷地方文明的演化,青銅器打鐵器都打不贏,更遑論火器了。”

  萬士和控制礦山的說法,被皇帝信以為然,奉為圭臬,凌云翼作為讀書人,見皇帝天天把萬士和的話掛在嘴邊,多少有點不服氣,他就把番國志書看了一遍。

  讀到了印加古國卷,讓凌云翼印象極其深刻,萬士和在禮法這塊是極為精通的,凌云翼更擅長行動和實踐。

  礦脈者,天地骨血者也,昔管仲官山海,齊遂霸諸侯;今若錮其脈絕其流,則百工之器必止于青銅。周鼎雖重,終為鐵戈所破;商爵雖精,難敵鐵犁之墾。

  昔楚王錮大冶,越人求鐵于海;漢武榷鹽鐵,匈奴弓矢遂衰;今若斷其礦脈,猶絕五谷之根。縱有公輸之巧,無金何以鑄犁?縱得歐冶之術,無礦焉能淬鋒?

  礦政之要,甚于刀兵,非止斷當代之兵,實鎖千秋之變也。

  “凌部堂的意思是?”戚繼光轉頭看向了凌云翼,滿是疑惑的問道。

  凌云翼笑著說道:“斷其千秋之變,我們不僅要做出進攻姿態,還要收復邪馬臺軍港,把倭寇逼回本土。”

  “大明國帑內帑空虛,這不假,只要稍微關心邸報,就很清楚,朝廷確實沒錢,但是架不住沿海千里勢要豪右納捐的熱情。”

  “要是朝廷真滅倭,勢要豪右、巨商富賈、鄉賢縉紳真的愿意捐錢捐糧,哪怕死后,也能給自己立塊碑了。”

  “我們要逼迫倭國交出礦產的所有權,大明軍駐軍其礦脈,拿走他們的銀礦銅礦,便是拿走了他們的未來。”

  萬士和將礦脈比作了一個國朝的龍脈,駐軍就是龍脈上的透骨釘。

  “此話在理,還是得讀書人啊。”戚繼光頗為感慨的說道,這讀書人果然是讀書人,不讀書的武夫被讀書人壓制,不是沒有道理。

  這幫讀書人這點心思,以前光用來對付大明人了,大明人是真的難受,連至高無上九重天上的皇帝,都要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現在讀書人開始用這點聰明才智,對付夷人了,夷人就跟著一起難受了。

  “戚帥罵人的話,可以委婉一點,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萬宗伯說的。”凌云翼輕輕咳嗽了一下,看著大帳之外,感慨這天真藍,這山真綠。

  讀書人既是夸獎,也是最惡毒的咒罵,當無法準確形容一個人的時候,用讀書人去形容,最為貼切。

  “若是倭國不從,那就打到他們交出礦山為止,好辦了。”戚繼光明白了這場戰爭的具體目的。

  凌云翼作為總督軍務,就是干這個活兒的,解讀圣意。

  其實他話根本沒說全…在讀書人眼里,倭國除了金銀銅鐵礦之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礦產,那就是人礦。

  在開海之后,大明的勁兒用的有點大,導致地盤太大,人手不足,需要人的地方太多了,馳道要修、運河要挖、礦山要開、種植園要力役墾荒,光靠波斯商人運來的黑番,根本不夠用。

  在大明沒有完成還田,百姓還不愿意生更多孩子的時候,就需要人礦。

  倭國是大明的人礦,即便是沒人明確提出這一點,但這是肉食者之間普遍的默契,浙東運河的修建工地,已經有力役在其中勞作了。

  戚繼光看向了堪輿圖說道:“進攻邪馬臺軍港,這里本來就是大明營造的軍港,再進攻,我們對這里的水文地理極其了解。”

  “我來制定作戰計劃,登陸作戰共分為五個階段。”

  “第一階段,傳令長崎總督府,要求長崎總督府配合,傳檄倭國,營造大明對倭國從海上全面進攻態勢,讓倭國安土幕府和諸大名,將注意力集中到海上。”

  “這段時間,海防巡檢例行出動,探查清楚倭國在邪馬臺軍港的駐軍、城防、水道、工事等等情況。”

  “第二階段,奪取海權,由水師出動,引蛇出洞,將倭國水師引出軍港,在海面上擊敗其主要海上利益,同時需要水師進行全方面壓制,斷絕邪馬臺軍港、對馬島和倭國本土的聯絡。”

  “第三階段,切斷其后勤補給后,長崎總督府、大阪灣守備千戶所做出進攻和行進姿態,逼迫倭國本土,放棄對邪馬臺軍港、對馬島的支援,與此同時,我大明水師和陸軍進攻邪馬臺軍港,爭取一舉拿下。”

  “第四個階段,在兩天之內,工兵營要恢復邪馬臺軍港口的吞吐能力,陸軍要在一個月的時間,占領整個對馬島全島及其附屬島嶼,讓對馬島成為大明發動滅倭的跳板。”

  “第五個階段,就是以騷擾為主,以消滅倭寇為名義,襲擾倭國漫長的海岸線,多點突襲,制造全面進攻的假象,逼迫倭國求和,交出所有礦產的控制權。”

  “諸位以為呢?”

  大帳內的武將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這是戚繼光最擅長的打法,堂堂正正打的你還不了手,明知道他戚繼光要干什么,就是阻止不了。

  李如松略顯呆滯,他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有點重,戚繼光老退之后,他李如松真的能扛得起大將軍的大旗嗎?大將軍的牙旗交給他后,他是否能夠制定出如此完善的軍事部署戰略規劃?

  李如松注意到,戚繼光只要是不打仗的時候,都是手不釋卷,某種程度上而言,戚繼光也是個讀書人。

  “大家都沒有問題的話,咱們就開始吧,一點點慢慢來,我們不急,實在不行,就讓沿海勢要豪右再捐一點,不多,有一年軍需所用就行。”戚繼光看所有將領沒有太多的意見,做出了具體的部署。

  搞好情報工作,是打勝仗的前提,墩臺遠侯、海防巡檢的犧牲,值得大明國朝上下的尊重和禮遇。

  凌云翼把戚繼光的規劃寫成了一本奏疏,并且賦詩一首,呈送皇帝陛下。

  長檄布威滄海靖,倭廷矚目碧濤驚;

  舟巡列島偵形勝,圖繪堅城鎖鑰明。

  蛇陣揚旌摧艨艟,龍驤鎖海斷飛鴻;

  虛張雷鼓震三島,實搗黃龍破九重。

  云梯夜架虹梁起,鐵騎朝馳列嶼平;

  千帆掠岸烽煙熾,一紙降書礦脈呈。

  大明皇帝朱翊鈞收到了奏疏,笑著說道:“不是,這凌部堂什么意思?顯擺他是個讀書人,寫詩比戚帥好是吧!戚帥寫打油詩,他就舞文弄墨是吧,凌部堂這么能耐,他怎么帶兵把邪馬臺軍港拿下呢!”

  馮保斟酌了下,小聲提醒道:“陛下,有沒有可能,凌部堂也很能打,福建平倭蕩寇,羅旁山平定了瑤民之變,才有了羅定三縣?”

  “額,好像是啊,凌部堂也是能領兵的,他還有三千客兵。”朱翊鈞笑容滿面的說道。

  凌云翼這首詩說的是戰爭的五個階段,一句一個階段。

  傳令總督府營造海上威懾,令倭國政權聚焦海防;海防巡檢繪制軍港防御詳情,掌握水道關隘敵情;水師誘敵殲滅主力,全面封鎖海陸聯絡;陸海佯攻牽制本土,水陸合擊攻占要塞;工兵搶修港口設施,地面部隊閃擊全控對馬島。

  最后就是千帆掠岸烽煙熾,一紙降書礦脈呈,多點襲擾制造恐慌,逼迫倭國求和,出讓礦產的所有權。

  “知朕者,戚帥也,戚帥是知道朕的謀劃和心思的,這份計劃,朕非常滿意。”朱翊鈞對前線做出的規劃是十分滿意的。

  大明軍占領了倭國的礦產,也在執行滅倭,礦產開采這個事兒,是要吃人的,而且要吃好多好多人。

  尤其是這個生產力不足的年代,西班牙在秘魯總督府的富饒銀礦,旁邊就有個拋尸用的坑,短短幾十年,十數萬計的礦工被扔進了坑里。

  大明京師西山煤局的停產,也是這個原因,地下環境復雜,采礦事兒,動不動就塌方、水浸、爆炸等等,還是以露天為主的開采,更加安全些。

  朱翊鈞是張居正的學生,學會了繞一圈。

  讓大明京營直接平推倭國,手上沾滿了鮮血,且不說精心維護的軍紀如何繼續維護,這些軍兵也是活生生的人,當軍兵對戰爭的正義性產生了普遍疑慮的時候,人心就散了。

  但繞一圈,軍兵只是駐扎,保護礦產的所有權歸大明所有,那這就是正義的,而且何必親手殺人,臟了軍兵的手呢?

  開礦的商人倭國的買辦經紀,圍繞開礦,如何苛責倭人,多少倭人開礦而死,軍兵都不必承受這個罪孽,他們只是守衛大明皇帝的礦山而已。

  朱翊鈞繼續說道:“戚帥在京師的時候,跟朕講孫子兵法曾言: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蔚山抵抗堅決,比釜山主力多撐了十倍的時間,就是窮寇勿迫的道理。”

  “國事亦是如此,你要是不給一點和談的機會,這些個倭國的大名,反而會完全團結在織田信長的大旗幟下,殊死反抗,但是換個方式,他們就會陷入戰于和的分歧之中。”

  “先生這個繞一下,有的時候,確實厲害。”

  朱翊鈞朱批了凌云翼、戚繼光的奏疏,他不喜歡對軍事規劃指手畫腳,選擇了全盤接受,打仗這一塊兒,他還能比戚繼光更明白?

  馮保想了想說道:“石隆侯鄧子龍說,戚帥到了大小金池也要鎩羽而歸,臣是不大相信的,的確地利極好,但仗是人打的,臣不以為鄧將軍能贏。”

  (金池總督府現狀,今墨爾本地區,探索初期。)

  “鄧將軍也是非常善戰的。”朱翊鈞笑著說道,大小金池,的確是純天然的良港,而且易守難攻,可是左右戰爭勝負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

  鹿死誰手,還是要看誰打得好。

  “把那份勢要豪右請愿的奏疏拿來。”朱翊鈞看著馮保找出來的奏疏,這本奏疏來自松江府,是松江地面勢要豪右請朝廷再開納捐之門。

  朝廷也在計劃著年底開啟第二次的募捐,在四月份之前,全部籌集到天津州塘沽港。

  大明的肉食者們,沒有為了打斷萬歷維新的進程,就選擇炸掉塘沽港囤積的火藥等物,肉食者們至少保持了一定的理性,沒有在國運之戰中,刻意制造危機。

  “陛下若是不愿的話,內帑國帑還能擠一點出來。”馮保看出了皇帝的猶豫,涉及到軍權的事兒,都要慎重一些比較好。

  “那就擠一擠好了,就別納捐了。”朱翊鈞做出了最終決策,最初國朝是擔心錢不夠用,所以才緊急籌措,畢竟勢要豪右也有了參與感,增強社會共同責任,強化了向心力。

  但朝廷財政還是比較健康,再進一步讓勢要豪右納捐,恐怕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與反對、而且這些勢要豪右最擅長的就是向下轉嫁負擔,再繼續下去,哄抬物價、地租就有可能出現。

  最重要的是,容易引起腐敗和腐敗的蔓延,一次可以說是偶然,兩次三次,地方官員就會借納捐之名橫征暴斂、中飽私囊,加劇吏治腐敗,這是朱翊鈞不允許看到的局面。

  能擠出來最好,擠不出來,朱翊鈞可以動用老庫存銀。

  實在不行,就抄家,總有辦法。

  禮部草擬了一份《平倭詔》,請皇帝朱批后,昭告天下,而長崎總督府應聲而動,水師開始在長崎港頻繁集結,而大阪灣守備千戶所,直接關閉了前往倭國京都的信息渠道,一副備戰的態勢。

  倭國內外上下,徹底慌了!

  朝鮮戰場已經徹底潰敗,再鮮花錦簇的戰報,也無法瞞下去了,前線逃回本土的逃兵,不斷地訴說著大明天兵天將的可怕,人心惶惶不安。

  生怕大明軍傾盡全力打過來的恐慌情緒,極大的動搖了安土桃山幕府的統治,連帶著織田信長的威信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國失大信則人心啟疑,經過了反復修飾,傳回倭國的戰報,早就變了面目全非,全都是大贏特贏,光看戰報,還以為大明軍一次又一次的吃了大虧,倭國贏麻了。

  可是戰線,已經蔓延到了倭國的本土,這讓倭國內外恐慌情緒達到了頂點。

  人越惶恐就越想要尋找心理慰藉,極樂教在短短時間內快速蔓延開來,再也不受幕府的控制,甚至壓過了倭國本土的佛教,成為了第一大教。

  而大明皇帝的平倭詔,更是在商人、倭國極樂教信徒的傳播下,傳的哪里都是。

  大明的條件,讓倭國出讓所有礦山的所有權,作為戰敗的代價,換取皇帝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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