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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稚頸凝血驚寇破,滄波葬逆孤旌揚

  殷宗信從睡夢中醒來,又吃又喝好一陣,才緩了過來,春秋鼎盛的年紀,吃飽喝足睡夠了,身體的疲憊被壓制了下去,雖然大醫官一再提醒,殷宗信還需要休息,但他還是處理起了赤軍山之事。

  諸多瑣事,殷正茂給他的幕僚就可以處置,殷宗信只需要決策一件事,賊人綁架了一群孩子在負隅抵抗,現在正在對峙,需要殷宗信做出決策。

  赤軍港的晨霧還未散盡,咸腥的海風裹挾著某種腐敗的甜膩。

  殷宗信沿著碼頭石階下行時,一邊走一邊穿戴著甲胄,鐵底鞋踏碎了凝結在石縫間的鹽霜,發出細碎的爆裂聲。

  赤軍山港的沙灘上,有一個巨大的骨架,那是擱淺的鯨魚尸骸,海鳥在空中飛翔,不斷地搜尋著沙灘和淺海里的獵物。

  海邊都是木制的房舍,大部分已經毀在了昨日的火并之中,越靠近,那股混合著糞便、腐爛、海風和霉爛稻草的氣味,就越濃烈,這股味道令人作嘔。

  環境很差,殷宗信看到了無數的排泄物,顯然赤軍山這窩反賊,沒有給豬仔們修公廁的想法這五間民舍里,就是豬仔生活的地方。

  “共五間,每間塞了三十余人。”隨行參將低聲說道:“都是月前被誆騙來的閩浙漁民。”

  殷宗信抬了抬腳,黏膩的泥地吸著靴底,鞋底不單純是泥土,是經年累月的血污與人畜排泄物凝結的穢物板結,顯然有人在這里,被當成牲口一樣宰殺,還沒有腐爛完的尸體就在旁邊。

  公開處刑,就是為了殺雞儆猴,威懾其他的受害者。

  東南角的木屋突然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響,殷宗信循聲望去,十幾個孩童被麻繩捆成串,幾個賊人,拖拽著他們走了出來。

  這些孩子,腳踝上的淤紫在蒼白皮膚上觸目驚心,他們的指節粗大變形,指甲縫里嵌著黑紫色的淤血,這是常年被鐵鏈鎖在船底搖櫓的痕跡。

  眼神,這些孩子的眼神最是讓人悲憤,這些孩子的眼神,不是求生的渴望,而是被恐懼摧折后的空洞。

  最前面的女童約莫十歲,右耳只剩半片殘肉,凝結的血塊粘著幾根枯草。

  當匪寇的倭刀貼上她脖頸時,刀刃劃破了皮膚浸出了鮮血,小孩子略顯稚嫩的面龐上,沒有恐懼,只有麻木。

  大明律族誅,都不斬十四歲以下的孩子。

  “他們要船。”參將壓低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殷將軍,他們要求一條快船離開,就是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他們還是不會放人的,都是些兇逆之徒,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殷宗信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刀柄纏繩,如果答應了匪寇的條件,他們如約放人,就不是那么難以抉擇了。

  匪寇有船,大明水師有的是船,大家都是大老爺們,到了海上,大明軍圍追堵截會給他們厲害瞧瞧,但這些匪寇一定會得寸進尺,不斷要求,甚至帶著人質離開。

  談判陷入了困局,需要殷宗信這個決策者決策。

  “倭寇。”殷宗信看著這些賊人,發現了其中一個月代頭的倭寇,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大明人出海后,道德會有所滑坡,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滑坡到這種地步,公開處刑、連尸骨都不收斂、用孩子作為人質等等,這些種種行為,在殷宗信看到了那些倭寇之后,立刻明白了為何如此。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和倭寇廝混到一起的狗雜碎,能是什么好人。

  殷正茂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都比較啰嗦,尤其是喜歡回憶當年,會回憶自己如何的意氣風發,打的倭寇抱頭鼠竄。

  但每次講到這些倭寇作惡的時候,殷正茂都會選擇性的跳過,但父親那種落寞的神情,讓殷宗信記憶十分的深刻。

  倭寇作惡,在朝鮮戰場上,也是表現的淋漓盡致,大明軍能夠如此順利的推進收復失地,也和朝鮮人心向背有很大的關系。

  殷宗信抓緊了手中的戚家軍刀,慢慢舉過了頭頂,厲聲喊道:“我數到三,若是不肯投降,刀劍無眼!”

  “一!”

  “二!”

  “殺!”

  殷宗信數到了三,手中的長刀猛的揮下,這是進攻的信號,十二名全甲陷陣營軍兵出列,一步一步腳步堅定的向著賊人而去,無論對方是否要殺人,他們收到了將令,就不會停下腳步。

  殷宗信之所以如此決定,是因為戚繼光《紀效新書》有載:遇賊挾民,則銳卒直進,勿以姑息失機。

  所有軍兵對這條軍紀,也是了熟于心。

  十數個賊人,大聲的喊著,甚至把手中的匕首刺進了孩子的脖子,但依舊無法阻止重甲步兵的前進,賊人萬萬沒料到,殷宗信會直接下令進攻。

  這些賊人終于慌了神,開始四散逃跑,等待他們的是箭矢、是火銃。

  一陣喧鬧之后,殷宗信全殲了這批賊人,本來就是喪家之犬,全靠孩子充當人盾,才撐到了現在。

  賊人死了,也有幾個孩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殷宗信走到了這些孩子之中,孩子們麻木而空洞的眼神里,只有一種感情波動,那就是解脫。

  “走好。”殷宗信嘆了口氣,伸手蓋住了他們的眼睛。

  這些孩子,多數都是父母帶出來的,他們的父母哪去了,殷宗信也不知道,這些孩子的悲劇,是他們的父母不聽旁人的勸告,輕信了謊言造成的,更是赤軍山海寇制造的罪孽。

  “好了,你們得救了。”殷宗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藹,十二個孩子,死了兩個,剩下十個活了下來。

  活了下來嗎?或許吧。

  殷宗信沒有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其他的情緒,他們愣愣的看著殷宗信,神情呆滯。

  殷宗信將他們手中的繩索慢慢解開,繩索勒的很緊很緊,甚至勒出了傷痕,麻繩上還有一些鹽漬,每一次輕微解動,都會撕扯傷口。

  孩子的身上有很多的淤青,這些傷勢不是一兩天形成的,新傷舊傷,體無完膚這個成語忽然具體的出現在了殷宗信的面前。

  殷宗信解開的時候,盡量小心,而隨行的醫官開始對這些孩子進行救護。

  “讓所有被解救的漢民,到碼頭觀禮,將兇逆之徒,盡數沉海。”殷宗信的聲音十分的冰冷,朝廷、地方衙門,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只希望這些人經過了這些事兒后不再輕易相信這些謊話,不要被騙。

  最起碼不要帶著孩子遭這份罪了。

  沉海,是呂宋總督府執行死刑的辦法,死后不得入土,永生永世在大洋之中沉淪。

  赤軍山港的灘頭,有無數的海鳥在飛翔,在人聲鼎沸時,海鳥從鯨魚的遺骸振翅高飛,灘頭的潮水退去,露出了綿延不絕的沙灘。

  殷宗信來到了灘頭,準備執行沉海行刑。

  受害者在殷宗信睡覺的時候,對俘虜進行了指認,讓殷宗信非常不滿的是,手上沾滿了同胞鮮血的居然超過了九成,每一個都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大明正在開海,南洋需要漢人團結,才能把漢鄉鎮維持下去,殷宗信看到的不是這樣,在呂宋的幾個漢鄉鎮、銅鎮,殷正茂看到的更多的是團結,而不是如此沒有底線的傾軋。

  一排排的案犯被綁著枷鎖,帶上了船,船上準備了麻繩和石塊,行刑的時候,會把案犯和石塊綁在一起。

  岸邊都是被解救的受害者,他們的眼神終于從麻木中恢復了一些,眼底有著一點火氣,那是憤怒,那是不甘,那是對這些案犯的憎惡,穿著破爛、甚至沒有穿著衣服的受害者們,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案犯被帶上了船。

  赤軍山有一狗頭軍師,叫鄒迪光,殷宗信也是翻閱了案卷,才知道了此人的來歷,是赤軍山的大先生。

  殷宗信知道他,聽過他父親和張元勛討論過此人。

  此人乃是萬歷二年的進士,在萬歷八年二月,誣告太傅、宜城侯、右柱國、大明會典總裁、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張居正操弄萬歷二年、萬歷五年的會試殿試,鬧出了軒然大波。

  因為有高啟愚的事兒在前面,立刻引起了朝臣的警惕,以為張居正真的有取而代之的想法,皇帝成婚連皇長子都有了,張居正這會兒想起來造反了?這沒道理啊。

  經過三堂會審九卿圓議,最終確定了張居正是清白的。

  要知道一旦張居正操弄科舉的罪名成立,立刻就會成為名教罪人,科舉,大明上上下下所有讀書人都要看著,這是三年一次分配權力,錯綜復雜。

  三堂會審、九卿圓議得到的結果是,鄒迪光就是誣告,目的是試探皇帝長大了,是不是要對張居正動刀了。

  大明皇帝要殺鄒迪光,張居正把鄒迪光保了下來,原因是國有國法,皇帝陛下不能為了私情,就胡亂加重處罰。

  最終,廷議通過,將鄒迪光流放到了爪哇。

  爪哇有兩個流放地,一個是椰海城,一個是泗水城,就是殷正茂泗水侯的那個泗水城。

  這鄒迪光到了爪哇泗水城,從泗水城逃脫,跑到了元緒群島赤軍山。

  這可是正經的進士,大明頂尖的讀書人,赤軍山發生的這些慘烈悲劇,和鄒迪光的設計離不開關系。

  這次沉海,沒有鄒迪光,他要作為賊酋,送到京師去,給陛下親自審問。

  鄒迪光被押上了船看到了殷宗信的時候,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厲聲說道:“呸!為虎作倀!皇帝鷹犬走狗,安敢如此囂張!再給老子幾年,定叫你這個黃毛小兒,有來無回!”

  “老子都跑到了萬里之外的赤軍山,皇帝老兒都不放過我,不遠萬里也要追殺與我!恨,恨這世道不公!憑什么老天如此薄待于我?!”

  殷宗信拿出了方巾,有點不舍的,抓起了旁邊師爺的衣服,把啐在自己身上的痰擦掉了,方巾是娘子自己繡的,盈嘉公主可不是嬌生慣養,女工做得很好。

  師爺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三公子,三公子嫌臟,他堂堂呂宋總督府的頭號師爺不嫌臟?拿我衣服擦是吧!

  殷宗信嘆了口氣說道:“萬歷十一年,舊港總督府報聞爪哇府泗水城流放進士鄒迪光無故失蹤,舊港總督親自率領兩千軍抵達泗水,找了三天三夜,最終宣布你死了,還為你辦了衣冠冢。”

  “你可別說你受委屈了,泗水城漢鄉鎮起的第一間大厝,三進三出,給你了。”

  “張伯伯準備把泗水城漢鄉鎮交給你打理,等過個三五年,有了成績,也好奏聞朝廷,你有功于社稷,已經知錯,可以回朝了。”

  “我爹和張伯伯都是元輔的人,有書信往來,元輔反復叮囑過,不要苛責,大明三年才三百個進士,來之不易。”

  “當年陛下要殺你啊,先生怎么都不讓,看到周良寅能幡然醒悟,以為你也可以。”

  “先生錯了,周良寅也就那么一個。”

  殷宗信對這個鄒迪光有很深很深的印象,因為張元勛到呂宋總督府的時候,嘆惜了這大好的進士,無緣無故的消失。

  張元勛是真的扼腕痛惜,悔自己沒多給點護衛,要不然泗水城可能早就成了人口超過十五萬的大鎮了,到現在泗水城不足十萬丁口。

  南洋沒那么多讀書人浪費,但凡是有點本事,都是捧在手里,生怕出事。

  連殷宗信都沒想到,能在赤軍山找到他,赤軍山匪寇嘴里的大先生,居然是失蹤的鄒迪光。

  “你騙我!我不信!”鄒迪光聽聞殷宗信的說辭,面色數變,從鐵青到蒼白,再到滿臉通紅,他憤怒無比的大聲吼道:“不可能,張居正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怎么可能搭救我!”

  殷宗信再搖頭,這人混到這種地步,不是沒理由的。

  “我堂堂駙馬都尉,總督府世子,我騙你一個階下囚干什么?你不信,回京自己問不就行了,先生是士大夫,是進士,用陛下的話說是階級認同大于族群認同,你沒發現嗎?先生很少趕盡殺絕,實在是看不過去,就流放出去罷了。”

  “喜歡殺人的是陛下。”殷宗信看在他是進士的份上,又解釋了幾句。

  張居正真的不喜歡殺人,頂多趕走就是,從高拱、徐階再到彈劾他的劉臺、鄒元標、鄒迪光等等,都是如此。

  喜歡為先生主持公道,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甚至喊出言先生之過者斬的是陛下。

  “三公子慎言,慎言。”師爺嚇了一個激靈,這南洋水師也有墩臺遠侯,這話傳到陛下耳朵里,那不是腹誹君上的大罪?!

  可不敢胡說。

  “這話陛下對我說的,你怕個球。”殷宗信哈哈長笑了下,但還是提醒自己要謹言慎行,遠在萬里之外也要忠誠,否則對不起陛下的圣恩。

  師爺不再多言,年輕人不氣盛就不是年輕人了,其實師爺很明白,殷宗信對鄒迪光說的這番話,就是為了氣鄒迪光,沒別的原因。

  鄒迪光這種反賊,越是憤怒,證明總督府的路線越是正確,在總督府也有兩種不太一樣的聲音,一種是離心力,一種是向心力,存在矛盾,不要太依靠大明和要完全依靠大明之間的矛盾。

  鄒迪光很聰明很聰明,他知道殷宗信說的是真的,人家堂堂世子爺,還是賜了國姓的世子爺,那真沒必要騙他。

  所以,一切的罪責,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噗!”鄒迪光面色越來越紅,終于一口老血噴了出去,軟軟的倒在地上,他自己構建了一整套大明皇帝薄涼寡恩,大明待他不公,所以才要反抗才要做反賊的敘事,徹底破滅。

  “醫倌,看好他,可不能死在了路上,還要給陛下泄憤呢!”殷宗信露出了笑容,拍了拍鄒迪光的肩膀說道:“你呀,就是氣性太大了。”

  殷宗信站在船頭,確定所有俘虜的案犯已經盡數上船,舉起了手,身后的牙旗開始翻涌。

  裝滿了案犯的船在船夫搖櫓下,緩緩開始出海,到了深水區停下,案犯被脫掉了所有的衣服,綁上了石塊,在號角聲鼓聲響起,朱字牙旗和團龍旗不斷翻轉的時候,劊子手們,用刀劃破了這些案犯的手臂,將他們推下了海。

  之所以要割開手臂,就是為了保證他們必死無疑,這年頭,海里的鯊魚不要太多,甚至灘頭還有一堆體型巨大的咸水鱷,血腥味會引來這些捕獵者,確保沉海死刑執行到位。

  很快水面開始沸騰了起來,一朵朵的血花在海面飄起。

  殷宗信站在船頭,抬頭看著朱字旗和團龍旗,有些失神,他們家是御賜國姓,還尚了一個義女公主,怎么看,都有資格用朱字旗。

  “世子在想什么呢?”師爺有些好奇的問道。

  殷宗信有些迷茫的說道:“我爹真的不姓朱嗎?我怎么感覺我們家真的和傳聞中一樣,是流落在外的宗室呢?”

  “當我沒問。”師爺恨不得扯自己一個嘴巴子,世子的思維實在是有些跳脫了。

  殷宗信回到了港口后,寫了一本匯報情況的奏疏,跟著押解案犯回京的船,報聞天聽。

  正所謂:鐵甲踏霜裂鹽聲,海霧腥甜繞腐鯨;血凝稚頸刃生銹,目朽童瞳鏈鎖腥。

  斷喝三聲驚寇膽,寒光一落斬梟形;忽逢舊識衣冠改,萬頃滄波葬孽星。

  在殷宗信執行沉海的時候,鄧子龍的船隊搗毀了黑帆軍的窩點后,再次揚帆起航南下絕洲,絕洲金礦對大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鄧子龍站在船頭,看著海波蕩漾,眉間深鎖如壑。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即將達到的金池總督府,沒有強敵。

  時至今日,泰西開海的主力西班牙和葡萄牙還沒有找到這里,本地的土著名叫庫林族,觀星艦觀測的情況是:沒有威脅。

  庫林族生活在絕州東北角,降雨量高達三尺六寸的灌木叢林里,他們使用的是石器,服裝以獸皮和草料為主,他們沒有冶煉技術,只有少量的青銅器。

  庫林族十分的落后,他們將一種名叫紅膠樹的樹木剝樹皮坐船,因為缺少趁手的工具,他們連伐木造船的能力都沒有。

  庫林族還在使用樹皮做的船,而大明已經擁有了銅包木技術,讓船只壽命更長,免受船蟲的困擾。

  松江府、漳州府、廣州府,正在試圖制造一種殼體更薄的鐵甲船,眼下廣州府的進度最快,廣州府的鐵甲船船板是兩層,外層是鐵,內層是木,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通過海測。

  而支撐廣州府造鐵甲船的原因也比較簡單,佛山鐵冶所在鐵器冶煉上的巨大成功,王家屏搞出來的兩個鐵廠,用良幣驅逐了劣幣,維持了佛山鐵鍋的高價,也讓冶煉技術突飛猛進。

  庫林族沒有威脅,反而讓鄧子龍憂心忡忡。

  因為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坍塌的,內外都有矛盾,不全都是壞事,只有內外交困,才是天塌地陷。

  呂宋、舊港總督府都面臨著極大的威脅,紅毛番、倭寇、夷人、黑番、波斯人,還有內部分歧。

  可是金池總督府缺乏了這種內外矛盾,庫林人并不是特別好戰,面對大明的觀星艦,他們頂禮膜拜,跪在地上,把身子壓的很低很低,把觀星艦的出現當做是神跡。

  所以,短期內,大明南洋水師,不會和庫林人發生沖突,大明軍對于庫林人而言,是真正的天兵天將下凡。

  沒有內憂外患,一個理想國是無法長久的。

  其實,有個不錯的辦法,那就是刻意制造和大明的矛盾,大明足夠強,大明壓力足夠大,刻意制造離心力,也很簡單,坐擁金山銀山,憑什么要聽大明皇帝的話!

  但這很容易陷入一個悖論,變成一個笑話。

  需要巨大的軍事、文化投入,刻意制造割裂,來保護和大明的貿易往來,不受大明的威脅。

  就絕洲這個地方,只要開發起來,最大的貿易方,就是大明腹地,別人根本吃不下這些礦產,也收不了這么多的黃金。

  “海外孤忠!哪怕所有總督府都背叛了大明,金池總督府也不能。”鄧子龍確定了一個明確的方針。

  在金池總督府推行絕對的忠誠教育,在文化上,打造獨屬于金池總督府的忠誠鋼印,這就是鄧子龍想到的唯一辦法,一如當年的安西孤軍白首兵。

  安史之亂后,大唐國力急速衰弱,大歷元年,河西走廊被吐蕃吞并,安西都護府的安西軍成為了孤軍,在西域苦守四十二年,軍兵滿頭白發,依舊相信著大唐能夠重返西域。

  只待煙塵報天子,滿頭霜雪為兵機,死志已明,何其壯哉?憑誰問,丹心向誰許。

  而鄧子龍的目標是:打造一個絕對忠誠的金池總督府,如果哪天海路徹底斷絕,所有漢人軍兵會死守,等待大明軍再一次來到這里。

  “將軍,金池港到了。”參將稟報鄧子龍,金池港就在眼前。

  鄧子龍看著面前的港口,愣了許久許久,金池灣的入口處居然只有六里,而且退潮的時候,會更短一些,這非常有利于防守海上來敵,而入口之后,是一片水深港闊的巨大海灣,最重要的是:在金池灣的東側,緊鄰還有一個良港。

  “大小金池,是真的。”鄧子龍喃喃的說道。

  這也是觀星艦繪測后,為何會把這里叫做金池的原因,大小兩個天然良港,入口狹窄,水深面闊,這兩個良港,被叫做大小金池。

  觀星艦繪測報聞呂宋總督府,殷正茂和鄧子龍其實都不怎么相信,哪有如此好的自然稟賦,降水多、土地肥沃、土著弱、有黃金、有良港,還是一對兒天然良港,而且背靠山脈,能夠阻攔風暴的肆虐。

  “天佑大明!”鄧子龍感慨萬千的說道:“若是在這入口處修建兩座炮臺,重兵囤于大金池,快船囤于小金池,左右呼應,互為倚仗,就是戚帥來了,我也能讓他有來無回啊!”

  “將軍,里面還有條河,叫蒼梧河。”參將小心的提醒鄧將軍,這里的自然稟賦好的不得了,哪怕這條河不能漕運,淡水資源的充足代表了灌溉,成片成片的良田,可以出現。

  “好好好。”鄧子龍眼前一亮,他手一直伸向了入口的兩側說道:“這三個地方,分別建三座營堡炮臺,就叫定海、鎮海、平海。”

  安西軍要是有金池總督府這條件,別說四十年,四百年都能守得住!

  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有糧有水,子孫再不孝,耗都能把來犯之敵耗死。

  “真的是好地方啊!”鄧子龍拿著千里鏡,不斷地觀察著地理地貌。

  確定營堡位置,保護金池城的安全,哪里適合墾荒種田、哪里需要疏浚、開挖溝渠、哪里為漢鄉鎮,鄧子龍跟隨行的總督府官員,不斷地規劃著。

  一瞬間,鄧子龍覺得有著干不完的活兒在等著他。

  當鄧子龍下船的時候,一群看到船隊入港的庫林人立刻就圍了上來,通事走了上去,連比劃帶猜的翻譯了一番,通事低聲說道:“庫林人說又找到了金色的石塊,就在金色平原之上。”

  “但是庫林人要我們手中的武器作為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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