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次輔,還是厲害。”朱翊鈞肯定了王崇古作為刑部尚書的功底,是真的厲害,一下子就揪住了問題的核心,并且最快的時間,提供給皇帝一個可靠的解決辦法。
事實婚姻,在大明,是司法實踐。
大明絕大多數的百姓,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到衙門里告一次狀,對于他們而言,法律意識是極為淡薄的,去找衙門領婚書,對于大多數的百姓而言,是個非常陌生的事兒。
而且大明許多地方存在著童養媳的現象,很多時候,孩子年齡根本達不到十六歲成婚的下限,其實夫妻雙方就已經生活在一起好多年了。
大明婚書,上面要寫清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父母都要簽字畫押,而且還要貼紅貼,上面是生辰八字,而且還要寫明接親的良辰吉日、收受六聘等物,丈夫要簽字留下腳印,有的富貴人家更是會把婚書雕刻,用銅板敲打成形,永遠保存。
這很麻煩,不是一般人家能折騰的起,所以大明地方官在處理類似的案件,就是以事實為判斷標準,而不是以婚書。
在這個案子中,王崇古立刻馬上就抓住了案件的核心問題,誰是奸夫。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但是,按照律法而言,劉氏和唐志翰確實和離了他,唐志翰在萬歷六年接任李瑞奇成為了月港遠洋商行的商總,是正九品的官身,在獲得官身時,按制錄入妻室為夫人,在去年年初,二人和離,從大明律法上看,劉氏和唐志翰不是夫妻。”
王崇古立刻說道:“陛下,欺詐事實存在,和離不應認定有效,劉氏為了謀奪唐志翰家財,以減稅為餌,利用信任,詐取財物事實成立,哪怕是不考慮唐志翰的手下,和離也應當視為無效,所以,先稽稅,再辦案。”
“欺詐事實,這個很關鍵,好,按王次輔的意見辦吧。”朱翊鈞點頭說道:“王次輔不愧是經邦濟國之大臣,朕心甚慰,王愛卿,王謙那個小兒子,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該上學了?”
王崇古趕忙說道:“臣惶恐,我家稚童七歲,現在在家學上學。”
“那就恩蔭一個國子監的監生吧。”朱翊鈞笑著說道。
國子監的監生是秀才的功名,七歲秀才,是皇帝的圣恩,這不奇怪,在國子監里,還有三歲的監生,因為可以納粟,王崇古小孫子這秀才功名,屬于蔭監,就是三品以上大臣子嗣、勛戚后人,可以不參加考試入監。
王崇古猶豫了下,問道:“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能換成皇家理工學院的廩生嗎?”
“也是,國子監一群老古董,除了教點之乎者也,也不會什么了。”朱翊鈞笑了笑答應了下來。
王崇古這不是蹬鼻子上臉,他這個年紀了,適當的有所求,才不會被認為是想要成為司馬懿,作為大臣,他要是無欲無求,那才是讓皇帝心生忌憚。
“臣叩謝皇恩。”王崇古再拜謝恩。
王崇古從頭到尾都是個威權崇拜者,他連大明律都不信,皇帝這種凌駕于律法之上的存在,讓王崇古怎么相信大明律?所以,他從來不認為斗爭卷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從程序上而言,唐志翰確實和離了,出現在劉氏家中,被人家‘丈夫’打死活該,但陛下認為唐志翰沒錯,那就得修改律法的具體定義,把司法實踐寫成明文,這就是威權的效果。
而劉氏以一己之力強力推動了大明財務制度建設的同時,又以一己之力推動了大明律的完善,對事實婚姻的界定變得清晰起來。
朱翊鈞對這件事非常重視,而且他有非常明顯的傾向,傾向于唐志翰,一方面是基于同情他的遭遇,而另外一方面,主要是立場,大明新興資產階級的立場。
國之四柱,士農工商,士為統治階級,不需要朱翊鈞傾斜,而唐志翰是商人,社會地位低下,需要一定的政策支持和傾斜。
朱翊鈞再次明確的說道:“即便是不考慮唐志翰那些個弟兄們,朕也會有明顯的傾向,因為這涉及到了國朝最基本的運行原則公平,斗爭卷說的很明白,在不威脅政權歸屬之時,要極力實現公平,防止各階級之間矛盾加劇,引發動蕩。”
而大明在廢墟中建立,符合這一描述,大明在腐朽中滅亡,亦符合這一描述。
概曰:主荒臣專,威服下移,人心散而天下亂,群雄蜂起,太祖高皇帝天縱之資,起自田里,遂成大業;祖宗以社稷人民托付,君不能守,則天下凋敝,敵寇逞兇狡寇危城,喪亂自起;興亡皆如是,更易莫如此。
張居正發現,斗爭卷講斗爭,與其說是在講如何斗爭,不如說是在講,如何在實踐中,防止斗爭的泛化和規模擴大化,這大約就是斗爭卷的矛盾和統一,也是斗爭卷對大明積極意義,不必避之如蛇蝎,它本身只是經論。
張居正的心態在轉變,有些事,你越是畏懼,越會來臨,不如直接勇敢的正面面對,然后解決這些問題,這也是一種毅,面對任何困難,都有面對和失敗后再次站起來、直到解決它的勇氣。
挫折不可避免,放棄不可原諒。
“除了案件之外,臣來還有一件事。”張居正面色凝重,他和次輔一起過來,自然是有大事要說。
“寶源局去年一共軋印銀幣七百五十萬銀,比預計的六百五十萬銀還要多了一百萬銀,今年預計將第一次超過千萬銀,而云南、湖廣共鑄萬歷通寶光背二平一千二百萬貫,今年年底預計鑄造兩千萬貫,寶鈔局發行去年發行倭國通行寶鈔一百五十萬貫,今年不發行。”
“去年發行海外通行寶鈔、送至呂宋共計兩百萬貫,今年預計發行五百萬貫。”
“戶部部議定,今年海外通行寶鈔增發三百萬貫,臣與內閣輔臣、戶部諸官,擬定了一份《萬歷寶鈔發鈔定法疏》,還請陛下過目。”
增發寶鈔是戶部的決議,而如此大規模的增發,需要皇帝陛下的首肯,更重要的是,需要制定嚴格的鈔法政策,才能讓寶鈔不至于步了洪武寶鈔的后塵。
“這奏疏,自從軋印銀幣開始,戶部就一直在準備了。”朱翊鈞拿起了奏疏看了起來,奏疏的內容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私印、濫發、兌現。
“這私錢篇,朕就覺得不好,這第一條,私印寶鈔、鑄錢者,以謀逆論,首惡誅,連坐三族。首惡要斬首,三族家人要流放,處置倒是得當,但是當加限制,宗室、皇親國戚、武勛、大員、內監亦不辟。”朱翊鈞說起了他的意見。
“這八辟乃太祖成法,如此是不是太過于嚴苛了?陛下,這武清伯李偉,若是私印寶鈔,如何是好?”王崇古立刻驚疑不定的問道。
這宗室也要處斬?這不是胡鬧嗎?!
連坐三族,當下陛下的確沒這個問題,畢竟道爺的親兒子就只有先帝這一脈了,可是日后,一定會有三族連累到皇帝頭上這種事,到時候,還得改律法。
而且皇親國戚,比如李太后的父親李偉,或者李太后的兄長弟弟們,私自印鈔,就一定會連坐到皇帝的頭上了。
而且這內監也不能私印,那就是皇帝也不能私印,大明律還能管得到皇帝的頭上?!這不是倒反天罡是什么?
“真的出了這等事兒,朕以非刑之正,赦免一服親眷便是。”朱翊鈞十分明確的說道:“觀洪武寶鈔敗壞,洪武二十六年換鈔五百萬貫,六個月換完,僅僅一個月就換了近一千萬貫新鈔,那這些個濫發的洪武寶鈔,都是哪來的?太祖高皇帝為何查了一下,最終放棄了追查同時放棄了寶鈔?”
“自然是查到了不能查的人身上,王次輔,敢私印寶鈔的都是宗室、皇親國戚、武勛、大臣、內監,沒有別人,不對這些人進行約束,這鈔法必然敗壞無疑。”
一服就是直系親屬,親爹媽、親兒女,這個一服包括了皇后的父母本人,連親兄弟都只是二服,比如朱翊镠私印寶鈔,就以首惡論罪,處斬,不能赦免。
張居正深吸了口氣說道:“陛下,臣以為把宗室和皇親國戚寫在明文里不妥,而是寫在內苑律例為宜。”
內苑律例,就是宗人府用的條文,老朱家的家法,比如藩禁就現在內苑律例上。
張居正意思很明確,你老朱家的人,你老朱家家法處置。
外廷都是臣子,臣子處置這些真的不合適,無論誰處理,都要背上一個謀逆權臣的罵名。
比如張居正就被言官們罵,說隆慶二年遼王府案,是張居正故意針對遼王,他那時候連次輔都不是,為難不了宗親。
“也行,那就把宗室和皇親國戚從大明律劃去,移到內苑律例之中吧。”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建議,內苑律例還是很有效力的,畢竟藩禁就執行的很好。
只有限制了統治階級的權力濫用,才能維持最基本的公平和正義,只要基本的公平和正義仍然存在,斗爭就不會泛化,這是斗爭卷的反向推論。
斗爭卷對大明具有指導意義,這是朱翊鈞在內閣首輔、帝師張居正嚴詞反對,依舊要發行第三卷的主要目的,至于第四卷,那得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才有效果,朱翊鈞希望自己死之前,能看到第四卷能夠問世的那一天。
“發鈔定法的第二條,朕也不滿意。”朱翊鈞說起了第二條,他搖頭說道:“這一條規定了總督府、羈縻地區不得發行鈔法,朕以為總督府可以發行鈔法,因為長崎總督府就在發行倭國通行寶鈔,羈縻開拓區不得發行寶鈔為宜。”
第二條是具體職能,發鈔定法中,規定了只有直接隸屬于戶部的寶源局可以發鈔,總督府、羈縻開拓區這些不是腹地的殖民地,不可以發鈔。
“陛下,這個可以通過在總督府設立寶鈔局來實現。”王崇古非常肯定的說道:“具體而言,這一條應該解讀為總督府不得印鈔,而不是不得發鈔。”
朱翊鈞理解了這一條,明白了王崇古制定律法時候的打算,大明制度就是直接隸屬于朝廷的條條,和隸屬于地方的塊塊,皇帝就是利用條條塊塊統治,這是郡縣制的根本。
朱翊鈞十分確定的說道:“那就該寫清楚,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甚至有可能涉及到了反叛的重大問題上,就該咬文嚼字,律法意義不明,很容易引起更大的禍患,總督府不得印鈔,但可以通過寶源局履行發鈔職能。”
張居正低聲解釋道:“陛下,之所以如此模糊定義,是為了朝廷方面更加靈活。”
王崇古可是經年老吏,模糊定義這根本就是故意的,不是不懂咬文嚼字的重要性,這還不是為了您皇帝老人家的集權,才故意這么模糊的寫嗎?一切解釋權歸陛下所有。
“那反而加速了離心離德。”朱翊鈞搖頭說道:“總督府是分封制。”
“名義上還是郡縣制。”張居正搖頭,對陛下的定義不認可,無論是黔國公府還是呂宋總督府,都沒有明確的裂土分封,即便實際上是分封制,可名義上仍然郡縣,這涉及到了基本國朝構建、國朝敘事。
“朕明白了,那就依刑部戶部部議吧。”朱翊鈞捉摸了一下,明白了王崇古模糊定義的良苦用心,選擇了認可。
一共四十條的發鈔定法,朱翊鈞每一條都仔細詢問,并且和張居正、王崇古深入交換意見,進行了全面的判斷,這是皇帝的職責,判斷律法的基本方向,朱翊鈞的意見很重要,但不會不管不顧的要求修改,整個決策過程,是群體決議。
在張居正、王崇古走后,朱翊鈞才伸了個懶腰說道:“擺駕北鎮撫司,朕去看看唐志翰。”
“臣遵旨。”馮保趕忙去準備。
濛濛細雨之中,從通和宮蜿蜒伸出的鐵軌上,有四輛小火車鳴起了汽笛,而后十分有規律的機械聲響起,這是朱載堉專門為皇帝設計的三馬力小型蒸汽機,個頭比書桌要大一圈,馬力不大,但已經夠用了,主要供陛下往返北大營、通和宮、皇宮使用,這是皇帝的專列。
開路的是緹帥趙夢佑,第二輛是皇帝,第三輛車是內官,第四輛車是緹騎。
小火車一直能開到午門的位置,朱翊鈞打著傘,向著北鎮撫司衙門而去。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雖然四月下旬了,但這麥子正是抽穗的季節啊,好雨,好雨。”朱翊鈞站在午門的出口,看著外面細雨,也不知道是不是祈年殿祈福有了效果,這雨下的正是時候。
朱翊鈞來到了窗明幾凈的北鎮撫司,這里本該陰森的氛圍,因為皇帝總是來,變得正氣凌然了許多,北鎮撫司經過了一次改建,將多數的牢房重修修繕了一遍,多數都加了窗戶,總體來說,比之前宜居了一些。
大明皇帝龍行虎步的走過了一間牢房,而后停下,慢慢退了回去,笑著說道:“這黎牙實怎么又被抓了?”
之所以吸引皇帝的目光,是因為只有這個牢房里上面寫著黎牙實,下面寫著他的拉丁文名字。
“發表不當言論。”趙夢佑趕忙俯首說道。
“他又說什么?”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他說,陛下表面謙遜,實際傲慢,就跟大多數的大明人一樣。”趙夢佑十分肯定的說道:“他說的不對,所以臣聽聞后,就把他拿了。”
“拿得對,就像這種亂嚼舌頭根的,就該抓,打開吧。”朱翊鈞肯定了趙夢佑的舉動,但選擇了寬宥。
“拜見陛下,陛下圣躬安。”黎牙實也沒吃多少苦頭,牢房雖然小,但有床有桌有椅,還有燈。
朱翊鈞走到了案前,黎牙實在履行自己的職能,翻譯著泰西來的天文學,來自符騰堡伯國、圖賓根大學數學教授邁克爾·馬斯特林的《宇宙的奧秘與計算》。
天文是神的領域,因為宗教原因,邁克爾的著作不能公開發表,大明搞到這本書,全靠安東尼奧和他的國務大臣徐璠,費盡了心思搜集。
邁克爾有個很有名的學生,數學家、天文學家開普勒。
“免禮。”朱翊鈞笑著說道:“你的話講的不對,朕不是用表面謙遜來掩蓋骨子里的傲慢,這種理解過于淺顯了,用大明的話說,人不能有傲氣,但不能沒有傲骨。”
“傲氣是表面看起來很囂張,氣勢上比較突出,但實際上多數時候都是酒囊飯袋,而傲骨是一個人的內涵,包括成長在這片土地上,自然而然養成的道德,是原則,是勝不驕、敗不餒。”
久在大明的黎牙實立刻明白了皇帝的解釋,有些懊惱的說道:“我不知道如何用精準的詞來形容這個感覺,還是學藝不精,事實上,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在討論大明和泰西的不同,西班牙人有太多的傲氣,缺少了傲骨,而大明則是太多的傲骨,并沒有多少傲氣。”
黎牙實現在變成了一個大明人,但他仍然深愛著他的故國,朱翊鈞允許這種深情,甚至是鼓勵,黎牙實在對比大明和西班牙這兩個龐大的帝國,他還在為西班牙走入的困局而苦惱。
“是的,西班牙的問題,總是那么的糟糕。”朱翊鈞對著趙夢佑說道:“放了吧。”
“恭送陛下。”黎牙實再次俯首,送別了皇帝,即便是今天沒碰到,他也不會被關太久,甚至連翻譯的本職工作都沒有停下,領著皇帝的俸祿不干活,那是皇帝無法忍受的,但也代表黎牙實沒有被剝奪官身。
朱翊鈞終于見到了唐志翰,一個看起來就特別孔武有力的壯年男子,一身的腱子肉,只不過長達四個月的牢獄之災,讓他精神看起來有點萎靡。
“罪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唐志翰跪在地上五拜三叩首,比黎牙實要恭敬的多。
“免禮,坐下說話。”朱翊鈞示意唐志翰起身坐在床邊。
朱翊鈞仔細打量之后,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看了唐志翰一會兒才問道:“唐志翰,你從家里跑出來后,為何找到了府衙,而不是找你的生死弟兄?不信他們嗎?”
唐志翰斟酌了下,才鄭重的說道:“連枕邊人都背叛了,罪臣害怕找到他們,他們已經被收買,所以跑到府衙還有一線生機。”
“過命交情的弟兄都信不過了,還信朝廷公正?唐志翰,你這話,朕不信。”朱翊鈞笑著說道:“不要過于緊張,你的事兒,朕已經有了計較,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你被打的頭破血流,反而找到了府衙去?”
唐志翰這才開口說道:“給弟兄們留條活路,他們要是知道了我的事兒,恐怕會直接打殺回去,到時候,朝廷必然嚴懲,我已經活成笑話了,就不必讓弟兄們跟著送命了。”
朱翊鈞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說道:“你把他們當弟兄,他們把你當大哥,漳州府知府盧承上奏說,你那些個弟兄們也在等著朝廷判罰,還有數人,已經連夜進京來了,若是有什么不對,怕是要干點出格的事兒了。”
“劉氏和奸夫的家人,已經被你的弟兄們給看住了,一旦朝廷處置不公,恐怕滅門慘案,就會立刻發生。”
“糊涂。”唐志翰面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了起來。
“要是真把你判成了奸夫,那朕才是糊涂,既然把一應案犯拉到京師來判,就是覺得你冤枉了,你擔心的事兒不會發生。”朱翊鈞面色疑惑的說道:“這么多年,劉氏和那奸夫的事兒,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嗎?”
朱翊鈞要來,就是想解開這個疑惑,枕邊人做到這種地步,精明如此的唐志翰,居然毫無察覺,多少有點說不過去了。
唐志翰面色痛苦的說道:“知道,隆慶四年時候,老峰主李瑞奇給了我一條船,讓我運貨,船被人給截了,貨沒了,沒帶回去銀子,那時候罪臣膝下有兩個兒子,劉氏就找了小地主許貞翼借錢,這許貞翼趁機羞辱了她,我且以為她不樂意,后來發達了,也以為他們已經斷了。”
“沒成想…”
唐志翰對劉氏是有歉意的,自己無能,讓妻子承受了屈辱,正是這份歉意,所以才多有偏袒,結果萬萬沒想到,根本不是所謂的羞辱,而是最后鬧成了這般境地。
大明把島看作是海里的山峰,所以這些大船東都叫峰主,李瑞奇是上一任的漳州遠洋商行商總,對唐志翰有知遇之恩。
朱翊鈞點了點頭,唐志翰并不是個笑話,他要是死了,真的有人為他拼命。
只是真心錯付了,不是什么真心都有回報可言。
大明皇帝沒有走,趙夢佑要升堂,提審劉氏和奸夫許貞翼,朱翊鈞在這大堂后面的暗室,旁聽了這個案件。
提審的過程并不是很順利,趙夢佑這輩子都沒見過進了北鎮撫司還能這么囂張的人。
劉氏也不見禮,大聲的喊道:“我和許郎才是夫妻,是有婚書的,這可是公衙給的婚書,公衙現在也不認了嗎?!”
“砰!公堂之上,肅靜!”趙夢佑用力一拍手中的驚虎膽醒木,厲聲訓誡,他還沒開口問,這劉氏已經開始撒潑了。
這一記響木,倒是讓劉氏清醒了幾分。
許貞翼嚇得瑟瑟發抖,身子都有點軟,跪在地上都不成個樣,這劉氏反而連禮都不肯見,唐志翰是個九品官,劉氏是他的夫人,所以在漳州府地面,就不跪官老爺。
得虧北鎮撫司衙門的公堂之上,有緹騎的殺威棒在側,否則再任由她這么咆哮下去,只會讓陛下看更多的笑話。
“這許貞翼是你的夫君,那唐志翰又是何人?”趙夢佑眉頭緊蹙的問道。
劉氏大聲的說道:“我和許郎郎情意切,這唐志翰不過是個付銀子的嫖客罷了!”
“他要是真把我當發妻,何故看不出我想要什么,每次都是匆匆回來,扔下一大把銀子,第二天又匆匆忙忙的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他根本不懂我!”
公堂之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彼此之間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就連后堂坐著的大明皇帝,都驚駭無比的看著馮保,一臉的震驚。
真情流露,永遠是串子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
“你的意思是,二十年來,他往家里拿了一百六十余萬兩白銀,就是他的嫖資?”趙夢佑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思路,一百六十萬銀,三個先帝皇陵還有的剩,這銀子可不是小數目。
“不然呢,別家丈夫帶著去游園,帶著去參加詩會,時不時有些驚喜,無論去哪兒都帶些伴手禮回來,唐志翰若是把我放在心頭,哪有每次回來,都是兩手空空!”劉氏理所當然的說道。
“銀子啊,銀子也是兩手空空嗎?一百六十余萬兩的白銀啊!”趙夢佑的提審思路直接被打斷了。
“我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呢。”劉氏非常不滿的說道:“緹帥,我和唐志翰和離了!去年年初就和離了,有和離書,我和許郎有婚書,我們才是夫妻!他唐志翰才是奸夫!朝廷難道不認嗎?”
趙夢佑點頭說道:“是的,朝廷不認,欺詐事實存在。”
“啊?”劉氏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