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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沒有反賊經驗的張居正

  朱翊鈞對文臣的偏見,是有失偏頗的。

  至少張居正的考成法之下,不斷涌現到皇帝面前的朝臣,最少都是循吏,是一步步憑借著考成法的上上評,來到了京堂,但皇帝的偏見和不信任,讓所有的文臣都失去了圣眷。

  但凡是有點事,皇帝都會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這是一種不公平,比如不遵帥令,私自出擊、被董狐貍埋伏而死的密云總兵湯克寬,完全恢復了名譽,連子孫后代都世襲了千戶。

  皇帝心中擰著的這個疙瘩,又沒人能解得開,但也就是王謙那句:活該。

  “先生的第三卷什么時候寫啊?”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詢問著階級論的第三卷。

  在階級、分配的第三卷就是斗爭,朱翊鈞對第三卷有著極大的期待,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自己到底是斷頭臺,還是煤山歪脖樹,就看第三卷出現時間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沒有第三卷了,陛下。”

  第二卷的分配已經足夠的離經叛道了,那個自然而然的推論,但凡是個讀書人都能清晰洞徹,這第三卷張居正要寫什么。

  “真的沒有了嗎?”朱翊鈞眉頭一挑的問道。

  張居正再次搖頭,明確的回答了陛下的提問:“這個真沒有。”

  “先生,這個可以有。”

  “陛下,這個真的不能有。”

  “這個會有的。”朱翊鈞很明確的告訴了張居正,你不寫朕來寫,當年你張居正思想鋼印,可是朕用大錘一點點錘碎的,費了老鼻子勁兒了!

  即便是張居正真的把第二卷燒了,朱翊鈞也會寫出來,在合適的機會分發出去,因為大明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蒸汽機、工業化進程,都是朱翊鈞主導的,和張居正沒關系,張居正從始至終都在對大明舊有的制度修修補補,而不是開辟。

  既然朱翊鈞種下了種子,就要看著種子健康長大,并且開花結果,要不然就是不負責任,半上不下的大明,還不如刻板守舊的封建帝國,朱翊鈞一定會在階級論的基礎上繼續發展,為解決大明問題提供理論基礎。

  銳意進取改革的張居正,終于在變法的事兒上,變成了保守派。

  “先生,嘉靖三十三年,先生厭倦了京堂的爾虞我詐,對首輔之間的沖突冷眼旁觀,為什么在嘉靖三十六年,突然又回到了翰林院任職呢?”朱翊鈞好奇張居正到底看到了什么,才再次回到了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京堂。

  張居正對京堂的厭惡,表現為,自從嘉靖二十八年上《論時政疏》,綜述臃腫痿痹之五病之后,就再也沒有上過哪怕一份奏疏,一直到五年后的嘉靖三十三年,借病離開,成為了有官身的山人,四處游山玩水。

  張居正回來了。

  “陛下,真的要講嗎?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張居正側了側頭,十指交叉,面色帶著猶豫,那是他回京的原因。

  朱翊鈞開口說道:“講講吧。”

  “太祖高皇帝早年生活顛沛流離,四處行乞,不得不揭竿而起。”張居正深吸了口氣講起了一個故事。

  嘉靖三十六年,黃河決堤,水漫河南,河南的百姓不得不逃難,那時候荊州府江陵縣,張居正的家鄉,來了一千多名的流民,他們聚集在縣城之外,江陵縣不得不開設粥棚賑濟,江陵縣沒人愿意出糧,知縣百般周轉,終于籌措到了一點糧食。

  熬粥的時候,一定會加一把沙土,因為不加沙土,這些賑濟的糧食進不到流民的嘴里。

  知縣盡力了,但是這純粹賠錢的買賣,沒人肯干,知縣借到的糧食只維持了七天,而且這些遮奢戶都勸,不要放粥,流民見此處無法覓食,自會去別處。

  知縣不聽,仍要設粥棚賑濟,這就壞了,越來越多的人向著江陵縣而來,七天后,一千多的流民,就變成了萬人,知縣又借到了一點糧,勉勵維持著粥棚,粥棚就開始不斷的減少放粥的時間和放粥的次數。

  萬余人的流民,其實沒什么破壞力,因為他們已經餓成了皮包骨頭,朱翊鈞是沒見過餓到皮包骨頭的人,那是皮勒在肋骨之上,肋骨清晰可見。

  說什么以工代賑都是屁話,干什么活兒都要人吃飽飯,就流民那個樣子,風一吹就倒了。

  城外連樹皮都扒干凈了,流民開始吃土,就是物理意義上的土,土吃進肚子里,會漲起來圓鼓鼓的肚子,拉不出來,人就死了。

  知縣想了個主意,說讓遮奢戶放開去流民里選侍女家丁,只要以‘義子、義女’的名義,知縣就會視而不見,可是遮奢戶們才不要這些人,長相好看、心思靈活的人,多了去了,流民不知根不知底,也配吃他們家的米?

  流民見這里討要不到糧食,有的開始離開,走不動的還留在原地,在乞討,在乞求奇跡的發生。

  人間煉獄開始了,吃人,起初還有點禮義廉恥,換著吃,后來連換都不換了,大人吃了老人孩子,吃完了老人孩子開始吃女人,吃完了,彼此攻擊撕咬,瘟疫開始在流民之間散播開來。

那些人都死了,后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來知縣讓衙役開始收尸,衙役都不肯去,覺得都是知縣找的麻煩事,若不是知縣事設粥棚,哪有這么多的死人?最后,衙役們還是去了。

  死的人太多了。

  “農,生民之本也。三代之上用稼穡興王業。即治天下國家,同亦由力本節用,抑浮重榖,而后化可興也。”張居正說完了故事,他沒有補充太多的細節,那些細節實在是令人太揪心了,他真的不忍心提及。

  連提都不想提,親眼目睹的張居正,該是什么樣的情緒呢?

  歲大饑,人相食,那是何等的慘烈。

  如此下去,大明必然亡于民亂,大明起于殘忍朘剝的揭竿而起,亡于殘忍朘剝的揭竿而起,這又是何等的悲哀。

  張居正回來了。

  朱翊鈞又想起了弘毅二字。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就是張居正和張居正的擁躉們一生的寫照。

  “工兵團營,是明日啟程前往綏遠嗎?”朱翊鈞問起了一件大事,工兵團營。

  朱翊鈞問的是,大明五條馳道修建的工兵團營。

  除了遼東工兵團營之外,其他工兵營,全部拖家帶口的前往了綏遠,這些勞役,都是流氓,從北直隸十二府征召后,投入到了各個工地。

  大明馳道修建的章程,完全參照了官廠團造,并且就勞動報酬而言,和住坐工匠相比,要低兩到三銀,除遼東工兵營外,七萬余工兵,已經順著馳道,返回了京師,現在駐扎在北大營,并且明天啟程前往綏遠。

  這些工兵營在修完了綏遠馳道后,部分會留下,部分會繼續遷徙,就如同雁行人一樣。

  “陛下,兵部尚書曾省吾已經前往了北大營,明日啟程,陛下,臣有一言。”張居正眉頭緊蹙的說道:“這工兵團營,要不然修完綏遠馳道就地安置,轉為軍屯衛所,不再遷徙。”

  “這怎么能行呢!”工部尚書汪道昆立刻大聲說道:“工部還有一條從京師到廣州的馳道要修!4570里地的馳道,沒有工兵團營,如何修建。”

  “不行,絕對不行!”

  皇帝還沒開口,汪道昆第一個坐不住了,立刻大聲的反對,態度十分明確,哪怕是從張黨反水,也在所不惜,絕對不可以取締工兵團營,這是從官廠團造衍生而出,是為了修馳道組建的臨時團造。

  工部、兵部正在讓這個臨時團造變成正式編制。

  工兵團造,是政、軍、監察三權合一,工、農、兵、學、商五位一體的半軍事化組織和社會經濟體系,這和軍屯衛所的性質是完全相同的。

  但不同的是,一共24個步營的工兵營,并不是固定不動的,他們會在京畿和河套之間,修橋修路、開采礦場、興修水利、鞏固邊防、開墾荒地、營造工坊官廠等等諸事。

  二十四個步營的工兵營,擁有完整的建制,總兵、參將、千總、把總、百總、正兵隊正,并且設有雜流,負責監察、法例、處置糾紛,所以才是政軍監察三位一體。

  本身就是工兵營,在修路的過程中,要營造工坊,火藥、石灰、水泥、木坊、鐵鋪等等,這些工坊,是為了修路,但生產過多的時候,也會沿途由隨軍商賈兜售,換取白銀或者糧食,地方衙門在農忙的時候,也可以借調墾荒。

  最重要的是還有隨軍學堂,流民可以讀書識字,雖然教的都是簡單的俗文俗字,以及簡單的算學,但至少能夠看得懂三國演義、西游記了。

  這是步營,但不承擔防守、攻伐的職能,所以是半軍事化,超過萬人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這些步營,以四個為一個團營,進行營造馳道活動。

  王崇古的崇古馳道,就是官廠團造法的實踐,團造,就是兵團營建建造的意思,一個團營有四個步營,一萬兩千人。

  “就是大將軍也不會同意的。”汪道昆覺得自己分量不夠,立刻拿出了戚繼光。

  官廠團造的前身,是大寧衛桃吐山的八千俘虜,這些俘虜在桃吐山開挖白土組建了三個步營,而后慢慢擴大,這是發端。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說道:“的確,先生,戚帥是不會答應的,京營也會清汰,這是自我更新的必然,而京營的銳卒遴選,來自工兵團營和九邊衛軍。”

  大明的京營銳卒,一部分是從這些工兵團營中遴選而來。

  那么這些工兵團營成為銳卒之后,就可以獲得一年十八兩銀子的軍餉,每年內帑專門發往京營的過年銀、犒賞銀、沃襖銀,這些賞銀是固定的,陛下臨時起意犒賞京營,也不在少數。

  如果銳卒表現良好,作戰英勇,會進講武學堂成為庶弁將,進而升轉,在年老體衰的時候,再從京營轉業到工兵團營,任軍將,負責工兵營造,即便是以銳卒退役,也可以到工兵團營任百總。

  “京營銳卒的流轉進入,都要以來工兵團造,這一點臣知之甚詳,臣只是擔心…”張居正的面色極為難看的說道:“臣擔心天下大亂。”

王崇古反對還田疏,大聲的問:用什么力量來對抗瘋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魔的鄉賢縉紳的反撲呢?!京營銳卒有十萬天兵天將,不過只有十萬而已!

  但張居正很清楚,大明存在這股力量,而王崇古正在用官廠團造法,催化這股力量的成行。

  矛與盾對立而統一的存在,從矛盾說去看,沒有一種制度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同樣,工兵團營的最大問題,就是它有作戰能力。

  各地巡撫,甚至是南衙急吼吼的請求修建馳道的另外一個目的,安置流民。

  大宋因為不設田制、不抑兼并,導致天下流民遍地,北宋朝廷養了近四百萬的廂軍,工兵團營其實就是大明的廂軍,對于安置流民,平抑地方民亂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各地巡撫喊出了不要朝廷錢糧,也可以修馳道,因為工兵團營本身就有生產性質,而且是盈利的,是以工代賑的實踐,是官廠團造法探索十年的成果。

  最關鍵的是,工兵團營可以剿匪。

  組建工兵團營,意味著可以平定連綿不絕的匪患,把勢要豪右的爪子狠狠的剁掉,讓給他們老老實實的繳納稅賦;意味著荒蕪的田地可以耕種,哪怕是租賃,百姓也有口糧食可以吃;意味著老爺們不用擔心第二天醒來,民亂已經包圍了州縣。

  如果大明天下兩京一十四省,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工兵團營,許多社會問題都會得到解決。

  但是張居正蠻橫的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甚至是一刀切的,不顧及任何巡撫總督、南京六部的意見的一體駁回。

  “先生擔心的問題,不是杞人憂天。”朱翊鈞對張居正的顧慮極為贊同。

  這股力量如此的強悍,同樣,這股力量又如此的危險,它的出現、興盛,可能會給大明帶來日新月異的發展,同樣,也可能會給大明帶來翻天覆地的災難。

  哪怕是廂軍,造反的時候也能攻破州縣,工兵團營能剿匪,也能為禍天下。

  工兵團營它不是京營,京營是有軍魂的,上報天子,下救黔首,這是豐厚的物質基礎保證的軍紀。

  但工兵團營沒有。

  “再看看。”朱翊鈞沒有同意張居正所說的就地安置,他是非常希望,工兵團營能夠成為大明新政的一股助力,而不是為禍天下蒼生的災殃,他肯定不希望,工兵團營就地安置成為軍屯衛所,但也不希望,天下大亂,生靈涂炭。

  既要又要,是貪婪。

  “在實踐中尋找破局之法,是先生教朕的辦法。”朱翊鈞正面回答了張居正的問題,他不想解散工兵團營。

  汪道昆急得團團轉,他其實也沒什么好辦法,京營銳卒管理工兵團營,工兵團營依舊有可能失控,因為人心易變。

  銳卒脫離京營這個集體后,履任工兵團營,還能保持那顆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赤誠之心嗎?人會因為環境改變而改變。

  汪道昆、曾省吾一起來到了全晉會館尋找王崇古,王崇古剛剛把毛呢官廠里的蛀蟲,全都一體革罷,把開設賭場的統統流放到了五原府。

  蛀蟲帶有很強的地域屬性,離開了他們熟悉的環境,他們就失去了自己的倚仗和背景,到了五原府,這些蛀蟲,和常人沒有什么兩樣。

  真的只手遮天,能把裙帶帶到綏遠五原府的大人物,也不會把裙帶送到官廠吃白飯了,更好的地方吃白飯的地方在提學司。

  “二位聯袂而來,為了工兵團營?到時候就地安置成為軍屯衛所就是了。”王崇古頗為不解的問道:“難不成二位還想這工兵團營長期存在不成?”

  “次輔所言甚是,我們前來,就是為了這工兵團營形成常制,以安天下流民。”曾省吾想了想解釋道:“北宋的廂軍。”

  “啊,這樣。”王崇古一愣,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自己之前忽略了這個工兵團營對《天下困于兼并紓困流氓疏》的補充作用。

  以工代賑,不僅僅只有官廠,也可以是工兵團營,大明要修好多的馳道,要疏浚極多的水路。

  天下困于兼并,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官廠是流民固定的家,工兵團營就是流動的家。

  通了,一瞬間,王崇古全都想通了。

  “其實簡單。”王崇古對二人的擔憂,倒是不以為然,覺得不是個大問題。

  曾省吾和汪道昆異口同聲的說道:“簡單?”

  “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就是,安排提督內臣,再安排監軍太監,地方巡撫、巡按監察即可。”王崇古搖頭說道:“哪有想的那么復雜啊,你們想多了,九邊三方節制,都用了這么多年了,照搬到工兵團營就是。”

  “與其擔心工兵團營造反,不如擔心如何避免他們被地方官紳們當牛做馬的殘忍朘剝。”

  工兵團營會失控的原因是政、軍、監察三權合一,只要分開就可以了。

  “啊,確實是這樣啊。”曾省吾愣愣的說道:“果然該王次輔做輔臣,我等看問題還是淺薄了,王次輔洞若觀火!”

  好像真的就是這么簡單,就可以解決了,大明興文匽武一百七十多年,怎么壓制武將軍卒不讓他們造反,這不是文臣們的看家本領?!

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嘶,元輔怎么就沒想到呢?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汪道昆眉頭都擰成疙瘩了。

  王崇古非常肯定確定的說道:“不然呢?元輔畢竟沒做過…咳咳,這樣就足夠了。”

  張居正想不到,王崇古居然想到了?難不成王崇古實際上比張居正還要強不成?

  其實是太傅帝師想復雜了,張居正畢竟沒有做過僭越主上之事,他對如何養寇自重、弛防徇敵、邊方做大這種事,不太了解,總覺得這事很難做。

  但王崇古基于踐履之實的實際經驗,去看這個問題,就會很容易得到答案了,宣大邊軍、李成梁的客兵是如何尾大不掉?現在又為什么如此乖巧?

  王崇古擁有豐富的經驗,其實就是監察失效了。

  那時候的宣大,除了晉黨,誰都插不進去手,才會出現問題,提督內臣、監軍,從太祖高皇帝就有了,只要有這么一方勢力在,就不會出大亂子。

  京營強橫,天下誰敢造次?當真戚繼光的刀不會向內?

  實踐經驗,真的很重要。

  “咳咳,這個啊,次輔真的是,真的是以身體力踐為學,崇尚質實,誠務躬行也。”曾省吾面色尷尬的說道。

  “啊對對對,次輔且忙,我等告辭。”汪道昆立刻選擇了告辭,跟著曾省吾一起離開,研究工兵團造的組織架構了。

  “我這后半生如履薄冰,希望能走到彼岸,我兒孫不受我的牽連吧。”王崇古靠在椅背上,用力的吐了口濁氣,拿起了桌上的書信,山西、陜西是晉黨的傳統地盤,王崇古正在安排普查丁口之事。

  王崇古杞人憂天了,朱翊鈞不止一次對王崇古說過,不要憂慮,但王崇古還是謹小慎微,他一直忙碌,其實對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并沒有直觀的了解,他也沒見過這些團營,就是負責派人組建。

  就以王崇古的官廠團造法的成果,朱翊鈞就不能讓他求榮得辱,死后排在西山陵寢的第一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過去僭越之罪,在張四維死后,就已經過去了,已經定性了,只要他還在履行自己的政治許諾,朱翊鈞就不會翻臉。

  為此,朱翊鈞立過字據,收了王崇古一撮頭發。

  王崇古之所以杞人憂天,是他以己度人,換成他自己,他是絕對不會原諒的,絕不會!不扒皮抽骨,那是看在老天爺有好生之德的面子上。

  次日廷議之后,朱翊鈞帶著廷臣們,向著北大營而去,他要來送工兵團營前往綏遠,這也是軍隊,朱翊鈞自然要送,講武學堂的兩位泰斗,馬王爺馬芳和四川總兵劉顯,也一起來到了北大營。

  七萬人的工兵團營,已經整裝待發。

  這也是王崇古第一次直觀的了解到這股力量的可怕,其軍容整齊,已經不下于宣大邊軍了,雖然只有七萬人,但聽從號令和旗幟、鼓聲、號聲和鉦聲,一切都那么的有條不紊。

  王崇古看到這個工兵團營的時候,忽然對《還田疏》的實現,有了那么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許真的能夠成功!

  如果真的成功的話,那他王崇古就是大明中興功臣,而不是欺君罔上的佞臣。

  這一絲的幻想,讓王崇古興奮至極。

  朱翊鈞的大駕玉輅趕到后,也沒有沙場點兵,畢竟不是京營征戰,朱翊鈞仍在武英樓,目送工兵團營離開,至少他們不是骨瘦如柴,至少他們的臉上還洋溢著的是笑容,而不是憤怒和仇恨。

  工兵團營的力役們,看到皇帝的車駕,不是憤怒,而是笑容,雖然辛苦,但相比人相食的地獄,力役們至少活在人間。

  皇帝每天都到北大營操閱軍馬,工兵團營的軍兵力役們知道那是陛下的車駕,知道陛下在看著他們前往他們的戰場,綏遠馳道。

  至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把工兵團營的力役,看成是人。

  “陛下啊,讓各地組建工兵團營,也不是一定要修馳道,修橋、修路、修渠、開山、營造隸屬于布政司的官廠也行,大明百姓是能夠忍受苦難的,勤勤懇懇的,只要不閑下來,有活兒干,有口飯吃,大明就亂不起來,陛下。”王崇古對各地巡撫請求修建馳道非常認同。

  王崇古真正看到了團營的那一刻,就確信了,軍屯衛所住坐工匠官廠團造,真的可能是出路。

  王崇古大聲的說道:“劉伯溫說,萬夫一力,天下無敵,臣起初不信,陛下,大明君臣同心,上下萬夫一力,必然天下無敵!”

  “還是要再看看的。”張居正打斷了王崇古的讒言,制度不成熟,輕易推而廣之的結果,就是如同煙花和流星一樣轉瞬即逝,需要在實踐中,逐漸完善經驗,再推而廣之,大明新政不容有失。

  王崇古立刻大聲說道:“你又沒當過反賊,反賊哪有那么好當的?工兵團造法,各地先建點規模小點的,一點點去實踐,因地制宜,也是實踐!”

  名垂千史的機會就在眼前!王崇古有點瘋魔了,連張居正都敢面對了。

張居正還真的不好反駁,他真的沒當過反賊,沒那個經驗,他吐了口濁氣說道:“還田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疏是我的,王次輔反對還田疏,當著我的面說的,總不能食言吧。”

  “王次輔,稍安勿躁。”朱翊鈞平靜的說道:“先坐下歇歇,認真思慮。”

  王崇古逐漸冷靜下來,才趕忙俯首說道:“臣有罪,御前失儀。”

  “無礙無礙。”朱翊鈞笑著說道:“王次輔也是體國朝振奮之心,所以才如此急切,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只有體國朝振奮之心,沒有前面的忠君上重振大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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