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七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設立寶鈔寶鈔提舉司,洪武八年詔造大明通行寶鈔正式開始發行,洪武二十六年廢止,在十八年的時間里,大明一共發行通行寶鈔,共計發行10450萬錠,自洪武二十二年起加小鈔,自十文到五十文不等,這1億錠里不全都是一貫大鈔,還有一百到五百文,十文到五十文不等的小鈔。
洪武十三年,鈔用久昏爛,立倒鈔法,允許民間舊鈔換新鈔,準銅錢與寶鈔兼用倒換,洪武二十五年,缺銅停止寶源局鑄錢,同年秋天,因為鈔法行使壅阻,朱元璋下旨不能用錢,洪武二十六年,倒鈔不便,停罷大明通行寶鈔印制。
大明通行寶鈔已經極好了,至少在洪武二十五年秋天之前,還能用鈔從官庫換出錢來,是可兌現紙幣,真正不可兌現只有二十五年秋到二十六年這短暫的時間,洪武二十六年不再印鈔,是因為府庫里再也沒有銅錢了,被徹底掏空。
大明的開中法敗壞,也是類似原因。
相比較南宋朝廷動輒億貫,胡元朝廷動輒廢鈔再印,大明通行寶鈔,并沒有搞出舊鈔換新鈔要以多換少的把戲來,終大明一朝二百七十六年,紙幣只發行了大明通行寶鈔一種,并均用洪武年號,算是梗著脖子硬挺著到死的典型。
這之后的大明仍保留寶鈔局,印刷寶鈔,更多的是作為保存祖制的一種象征。
戶部意圖推行鈔法,被文華殿所阻攔,而兵部依托于煤銀對流和驛站搞得銀票,實際上是一種契約,記賬貨幣,是付費運銀業務,可以在西山煤局換到焦炭南下,也可以在京師會同館驛折現。
刑部尚書王崇古在最后的時候,給皇帝講了一個小故事,金孝賣油翁拾金不昧反被誣陷,知縣陳榛似乎過度執法,威罰過重,朱翊鈞覺得張居正說得對,大明的風氣就是在這么一點點小事中敗壞掉的,朝廷想要防微杜漸,卻也是難如登天。
廷議之后,朱翊鈞單獨留下了張居正,不是有什么機要之事商議,單純就是顯擺自己的不務正業的成果。
“先生你看,這張圖是西山煤局的窯井,窯民多在井下作業,門頭溝的煤埋得深,井下作業危險多,為了通風換氣,工匠們制作了一根長筒,從地面插入井下,用往復式蒸汽機換氣,倒是極為巧妙。”朱翊鈞面前有幅畫,畫上是窯民采煤,換氣裝置,就是今歲西山窯井的一個重要發明。
“這是何物?”張居正有些疑惑的指著圖上的一根線問道。
朱翊鈞解釋著:“換氣的出口處有火把,若是出氣被點燃,證明井下有了毒煙氣,就很危險,必須要馬上上井,為了通知井下,用鐵絲掛銅鈴,在銅鈴快速搖動,并且喊話管內有人呼喊,就立刻出井。”
瓦斯泄露這種事故,在大明叫毒煙氣,一旦有了毒煙氣,就立刻離開井下,張居正指的地方是一整套完善的報警裝置,搖動銅鈴有幾種,如果發現滲水,井下窯民要立刻搖動銅鈴并且馬上撤退,晚一步,就有可能死在井下。
這一整套的鐵絲銅鈴,就是井下的生命線。
“這一個,新制丈量步車!”朱翊鈞來到了一個推車面前,這個車是一個綜合性的繪測工具。
他走到了推車面前,拉出了第一根桿,而后橫梁卡位,讓桿不至于脫落,這一根上是六分儀,負責用來觀北辰出地角度觀測維度,而后又拉出第二根桿,這上面是一個三角繪測望遠鏡,負責確定觀測目標的角度,他推著車走了幾步,讀數上就有了變化,這是路徑距離,而后他從步車上掏出了一個鐵鏟,一個鐵鉗,還有一個鎬頭。
他拉開了推車上的盒子,里面卡位放著墨水、鋼筆、一個木板,木板上帶著夾子,上面有許多的裁好的標準紙張,還有一臺機械計算器,兩個鐘表。
“這是丈量步車嗎?”張居正愣了愣,前面那張圖,是西山煤局的工匠們結合實踐畫出來的,而面前這個步車,顯然和他認知里用于清丈的步車,完全不同。
“這個是朕提議,格物院的格物博士們,做好的東西,日后尋龍分金,尋找礦脈,繪測堪輿圖,都會方便許多。”朱翊鈞站在丈量步車前,笑容滿面的說道,他仗著張居正還在朝中,有功夫摸魚,親自設計制作了這么一臺對格物博士而言很趁手的工具。
大發明家朱翊鈞。
張居正圍著丈量步車轉了兩圈,而后挨個驗證了下功能,研究著車輛結構,還不停的說道:“有趣,有趣。”
“先生走的時候,帶走一臺,朕做了好多,格物博士們人手一臺,東西不貴,一臺不到二兩銀子。”朱翊鈞還在不停的講解著各種工具怎么使用。
北半球,觀測維度看北極天出地角度就可以,但是到了南半球,就是需要尋找南極天,大小麥哲倫星云的垂直平分線,和麥哲倫星云構成等邊三角形的那個點就是,但在實踐之中,往往會搞錯,因為有一個假十字會干擾。
兩個鐘表則是用于測量經度,里面記錄的是北衙時間,兩個負責互相校對去平均值,還有一個測算當地時間的日晷,這些都是舟師們在海上不斷航行的經驗,每一個算法,都極其的寶貴。
朱翊鈞興致勃勃的跟張居正聊著這臺工具的種種妙用。
“好好好,好東西啊。”張居正研究了半天,頗為確信的說道:“有了這個,就不愁不知天下有多大了。”
“還有呢。”朱翊鈞將張居正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堪輿圖面前,拉開了紅綢布,上面是一副巨型的堪輿圖,是大明當下實土郡縣的精細堪輿圖,桌下還有一個盒子,里面放著兩京一十三省四大總督府的更精密的堪輿圖。
皇家格物院階段性完成了大明官道驛路周圍的繪測,大明的堪輿圖終于不再比例失調。
“輿地圖!先生回內閣的時候,帶回去一份慢慢研究。”朱翊鈞展現了部分的堪輿圖,只有綏遠的還是簡單的勾勒,但也能看出大概的形狀。
“度數旁通以來,大明的繪測終于在老神仙郭守敬之后,有了顯著的進步,快三百年了。”朱翊鈞這九年的成果,極為欣慰,郭守敬四海繪測后,大明終于有了更進一步的繪測成就。
老神仙留下的東西,能遺澤三百年,已經很不容易了,而現在大明朝廷終于在老神仙的肩膀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最近的新政,先生是不是頗為反對?”朱翊鈞詢問著張居正對于近來新政的看法。
朱翊鈞長大了,權力的中心正在逐漸從張居正讓渡到皇帝,近來的新政,頗為激進,燕興樓交易行的擴張、國債、鈔法在海外試行、驛站的承兌匯票,無論哪一項,都和大明國朝有些格格不入,和禮教背道而馳。
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的過程中,因為商品的豐富,會產生一種商品無所不能的拜物教,而白銀流入,在京師、南衙、松江等地的白銀堰塞,拜物教,又必然向拜金教轉變,認為金錢無所不能,無論是拜物教還是拜金教,對崇德教的儒家士大夫而言,都是巨大的沖擊。
“臣的確是不太贊同的。”張居正選擇了實話實說,陛下直接問,他也直接回答了,繞那么多的彎兒,猜來猜去的不符合他們這對君臣相處模式,他思索再三開口說道:“其實在臣看來,新政的力度已經完全足夠了,沒有必要更進一步。”
五桅過洋船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造快速帆船;清丈還田足夠了,沒必要普查丁口,均田役;六冊一賬已經足夠了,大明財用日盈,交易行沒必要擴張,更沒有必要發行國債;涌入大明的白銀和赤銅也足夠了,沒必要再探索鈔法;《給驛條例》已經足夠了,驛站的承兌匯票是兵部撈過界了。
如此種種,張居正覺得夠了,再繼續下去,就會威脅到皇權了。
新興的資產階級,絕對不會滿足當下階級,掌握了更多社會資源的他們,會對自上而下的朘剝越發不滿,新興資產階級,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實現自己的階級躍遷,也就是造反。
這是有歷史教訓的,一場安史之亂,讓大唐從盛世向地獄滑落,安史之亂被平定后,節度使們發現了自己的強大,一個個做起了山大王,藩鎮割據成了中晚唐的最大亂象。
當一個階級掌控了完全不屬于他這個階級應該掌控的社會資源時,想要更進一步,變成了必然。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孝,是儒教之下的社會基本運行規則: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長幼之序。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的表情,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一如當初,朱翊鈞想起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讓張居正把君父、君師、君國區分開來,那時候,張居正不肯,現在張居正依舊不肯。
張居正的新政,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建立一種新的秩序,只是為了給大明王朝續命。
現在的新政,的確有些過于離經叛道了。
“那先生不贊同,為何不反對呢?”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張居正眉頭緊皺,認真思索之后,搖頭說道:“因為臣不知道從何反對,最近的新政推行,都有隱憂,這其實很正常,沒有任何一個政令是完美無瑕的,矛盾無處不在,好壞對立而統一的存在,因噎廢食又過分餒弱。”
“所以只好先試試看了。”
大明現在已經有了試錯的資本,不是陛下剛登基時岌岌可危的局面了,政令具體好壞,先試試,反正都是試點,成了就成了,不成不還是有‘張居正’、‘王崇古’這些佞臣嗎?
張居正收好了陛下送他的東西,回文淵閣前,他猶豫了下說道:“陛下,石城縣知縣陳榛這個案子,那個失主,估計是當地遮奢戶的走狗,陳榛剛剛到任,當地遮奢戶怕是要給陳榛一個下馬威,陳榛也不是泥捏的。”
朱翊鈞頗為認同的說道:“三十兩銀子,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來的。”
這不奇怪,他剛登基,張四維還打算給皇帝一個下馬威呢,弄個王景龍入宮嚇唬皇帝。
萬歷九年八月十五中秋節,每逢佳節倍思親,遠在長崎總督府的總督徐渭,罕見的開了一瓶萬歷元年的國窖,叫來了提舉市舶使孫克毅,長崎都司指揮使李誠立、市舶司提舉太監王朝、巡按御史羅應和等人。
中秋佳節本是團圓佳節,他們全都是身處異國他鄉,只能望明月思鄉。
“諸位,今日中秋,滿飲。”徐渭舉起了酒杯,沒說那么多祝酒詞,上來就是一口悶,五個人分一斤,一人不過三兩而已。
“京師傳來了幾個好消息。”徐渭喝完杯中酒之后,說起了大明來的消息。
“戚帥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踏平板升,斬首五千壘京觀威震草原,長驅直入再復河套,此為第一喜。”
“大同、勝州、臥馬崗發現了大煤山、銅山、銀山,自此之后我大明亟需白銀不,必完全仰賴海外輸入,此為第二喜。”
“大明水師三萬擴軍九萬,分駐密州、松江、廣州、琉球,我大明海波已平,商舶販運海上再無倭寇之憂,此為第三喜。”
“陛下再得公主,乃皇后嫡出,此為第四喜。”
“為大明賀!為陛下賀!”
“為大明賀!為陛下賀!”所有人再次舉杯滿飲,長崎總督府內喜氣洋洋。
這都是和長崎總督府息息相關的喜事,大明還在振武,長崎總督府就必然存續,白銀不必仰賴海外,這是大明白銀安全的重中之重,長崎總督府的壓力驟減,水師擴軍,長崎總督府若有變,則有援護,陛下喜得千金,若是哪個總督府家里燒了高香,尚了公主,那自然是喜上加喜。
“美酒啊,徐總督摳摳索索,這好酒只肯開一瓶!”李誠立晃蕩了下酒瓶,已經見底了。
孫克毅則連連擺手說道:“畢竟我們身在長崎,還是要小心為上,喝多了誤事。”
不是沒有,只是不方便敞開了喝。
“孫提舉,這半年元緒群島又送去了多少倭奴?”徐渭看著孫克毅低聲問道,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孫克毅,倭奴生意,是見不得光的奴隸貿易。
元緒群島有需求,而長崎總督府有貨源倭奴,這有需求有供應,自然有價格,而且利厚,長崎總督府敲鈴鐺的手藝極好,倭奴產出極高。
自從陳璘援護長崎總督府,踏平了島津氏、龍造寺和大友氏之后,整個九州島筑前、筑后、豐前、豐后、肥前、肥后、日向、薩摩、大隅九國、包括所轄1400個島嶼,盡歸長崎總督府。
自從大明水師總兵首里伯陳璘離開長崎之后,長崎總督府一直在干一件事,那就是平叛,但平叛之后的俘虜,殺的話,殺俘不祥,不殺的話,留著也是礙事,索性都敲了鈴鐺,送往了元緒群島做奴隸,開墾荒田。
兩難自解,豈不美哉?
“三萬,另有四千七百倭國游女,送往了松江府。”孫克毅平靜的說道,孫克毅是松江人,更是當初倭患的親歷者,讓他同情倭人,他實在是無法做到,所以他表現的冷血無情,摘人鈴鐺如同敲豬。
血仇唯有血報,倭寇是怎么在禍亂東南的,現在孫克毅就在怎么對等報復。
三萬倭奴,這里面不都是俘虜,有的是專門的捕奴手抓來的,九州島大約有倭人100余萬,半年時間,就摘了三萬對兒鈴鐺,效率已經很低了。
“京師送來了一批寶鈔,我打算用這批寶鈔換取白銀。”徐渭拿出了一個盒子來,打開,里面是大明海外寶鈔,和通行寶鈔不同,海外寶鈔,用的是萬歷年號。
巡按御史羅應和翻了翻那精美的寶鈔,搖頭說道:“印的倒是極為精美,而且看起來頗為結實,一堆廢紙,毛利家、織田家,都不是蠢貨,怎么肯要,廢紙換白銀硫磺,自是不樂意的。”
羅應和作為巡按御史,他和倭國士族接觸過,倭國的頂層都學漢文,往來文書也是如此。
倭國的律法、醫書、經書都是用漢文寫的,這就是階級壁壘,倭國的平民接觸不到漢學,律法醫書經文看都看不懂,倭國是這么干的,朝鮮也是如此。
倭國的頂層對大明還是很了解的,大明的寶鈔不如廁紙,也是預料之中。
“他們不想要,就不要了嗎?”都司指揮使李誠立翻動著一沓寶鈔,微瞇著眼說道:“他們不想要也得要,倭人說了不算。”
萬歷二年,廣東總兵張元勛遣部將李誠立,前往潮州府平定盤踞潮州海外諸島的倭寇,李誠立不敵敗北,殷正茂革罷了李成立,后來李誠立在攻打馬尼拉、宿務、棉蘭老島的過程中,屢次立功,才再次成為了參將,從呂宋調到了長崎。
呂宋總督府的官員任免,是聽朝廷調令的,這和云南黔國公府受王命是一致的。
現在的李誠立已經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多次‘一揆民亂’中,李誠立都是一馬當先,這兩年的治安戰,都是李誠立打的,他是站在實力的角度去說這番話。
寶鈔,倭國不想要,也得要,而且還得拿真金白銀來換!
“明日我打算遣人去請尋毛利氏、長宗我部氏、河野氏、德川氏、后北條氏、上衫氏等諸多家督前來長崎,以倭國國王足利義昭的名義讓他們前來,共議寶鈔之事。”徐渭看了一圈,做出了決定。
市舶司提舉太監王朝聽到這里,稍加思索說道:“上次足利義昭那個蘿卜章已經爛了,再刻個新的吧。”
室町幕府倭國國王的印綬,本就是大明賜予的,大明長崎總督府再刻個倭國國王的印綬,這非常合理,上一次已經用蘿卜刻過一次了。
“行。”徐渭點頭說道,如果肯過來,那最好不過,如果不肯過來,那徐渭就要召喚天兵天將,請首里伯陳璘,帶著五桅過洋船,踏門侵戶綁他們過來了。
“這里面最難搞的就是織田信長了,他要做天下人,怕是不肯給我們這個面子。”巡按御史羅應和略顯擔憂的說道。
“別人都來了,他沒來,他想做天下人也做不得了。”徐渭不在意的笑了笑,之前這些戰國大名畏懼織田信長的威名,認同他天下人的身份,現在大明來了,如果織田信長不來,那反倒是落到了下風,再不是天下人了。
威望這個東西,看不到摸不著,卻真實存在。
萬歷九年八月十六,長崎海防巡檢司,共計二十四個海防巡檢水上飛,架著水翼帆船,掛著北斗七星旗向著各大幕府而去。
徐渭作為大明天使長崎總督,要在九月初一,在長崎代倭國國王召見大名。
去還是不去,這不是一個問題,這些個戰國大名們根本沒有選擇,只能坐水翼帆船,帶上兩個扈從前往。
大明水師直接的軍事威脅暫且不提,雖然五桅過洋船每年都要武裝巡游一圈,名曰演練,實則威懾,是實打實看得見的威脅。
拋開軍事威脅不談,且說厭惡了長崎總督府,還怎么跟大明做生意?整個倭國的大名們,都要通過長崎總督府才能完成和大明的商貿。
徐渭一句話,他們就得吃糠喝稀,不得不來。
經濟羈縻的威力正在逐漸展現,只要徐渭不要了他們的命,不讓他們死,不太過分的要求,就只能答應,臨行前的大名們,個個和家眷們抱頭痛哭交代后事,生怕到了長崎,因為什么古怪的原因,被刀抹了脖子。
徐渭一直在積極籌備,這一次他一共要求了二十名大名前來商討寶鈔大事,既是發鈔,也是貿易,這種大型的貿易會,每年都會進行一次,大明今年堆積的商品需要出售,還要確定來年的份額。
大名們對長崎總督府的觀感是極其復雜的,一方面,長崎總督府本來是他們倭國的一地盤,現在成了大明的海外總督區,這顯然是大明對嘉靖年間倭患的報復;而另一方面,這種貿易會,其實就是變相的朝貢貿易。
在長崎總督府建立之前,倭國只有十年一次朝貢,而且規定只有兩艘船,并且是兩桅倭船,為了這十年一次的朝貢,嘉靖年間,還鬧出了倭使爭貢的鬧劇來。
而現在,每年都可以一次朝貢貿易,這讓倭國對長崎總督府的態度,變得復雜且矛盾,不想長崎總督府存在,又怕長崎總督府真的離開。
貿易會推遲了,從初一推遲到了初九,比約定的日子晚了八天。
之所以推遲,是因為首里伯陳璘,帶著三條五桅過洋船,要從松江府趕到長崎總督府來,收到消息的徐渭,立刻選擇了延后,陳璘是來進行武力威懾的,強扭的瓜當然不甜,但是解渴。
織田信長來了,因為他的主要敵人都到了長崎。
西側的毛利家毛利輝元,南側的長宗我部元親、北側的上衫家上杉景勝、東側的北條氏直,這都是織田信長布武天下路上的敵人,織田信長不得不來,如果不來,這幾家再搞個第三次信長包圍圈,織田信長也受不了。
徐渭是第一次見到織田信長,他帶著兩個隨從,來到總督府拜訪。
頭上頂著月代頭,再俊俏的臉龐都會變得奇怪,鼻子高隆,鼻下有八字胡,內白外青的裳唐衣,最為古怪的就是,織田信長披著一個紅披風,這個紅色披風是泰西國王那種款式。
織田信長在京都養著一群傳教士,起初倭國人不知道紅毛番從何處來,故此稱他們為南蠻,他的披風,來自于傳教士的禮物。
一種很另類的打扮。
但大名們見怪不怪了,在大名們的眼里,織田信長就是魔王,打扮另類不足為奇,有傳言說,織田信長還沒有繼承家督時,喜歡穿女裝,和妹妹織田市并稱美人。
“日本國王天下人織田信長,見過大明特使。”織田信長沒有行跪禮,顯然,他知道想從大明獲得支持,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兒了,室町幕府征夷大將軍已經被安置在了京師,所以織田信長壓根就沒有客氣。
徐渭笑了笑,沒有過多的計較,第一感覺,就織田信長他很狂妄,頗為目中無人。
“坐。”徐渭示意織田信長就坐,他也沒有過多的含蓄,拿出了大明海外寶鈔讓人放到了織田信長的面前。
徐渭看著織田信長兩肩上的永樂通寶家徽標志,說道:“這是寶鈔,日后倭國通行寶鈔。”
“我倭國自有貨幣,不勞上國費心了。”織田信長沒有打開盒子,他知道里面是寶鈔,他直接表示了反對。
“是這些嗎?僭越之主鑄造的永樂通寶,你鑄我大明的通寶,可有我大明的準許?”徐渭抖了抖袖子,甩出十幾枚銅錢,扔到了織田信長的面前,嗤笑的說道:“就這錢,在我大明,連飛錢都不如。”
不是徐渭羞辱他,織田信長私鑄大明永樂通寶為貨幣,鑄錢工藝極差,天圓地方,既不圓也不方,而且要比大明的通寶小兩號,永樂通寶是用赤銅加錫鋅鑄造,而織田信長鑄的錢,是青銅,質量差還輕。
大明母錢,為了翻鑄出來的字口清晰,會經常修字根,而倭國鑄造的‘永樂通寶’缺少修字根的步驟,連字都看不清楚。
就這種破錢,也好意思頂著‘永樂’二字?
(本章完)